《一霎风华》项凝

5、我终于找到了你

　　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长相思

　　王希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念路航了。记忆中的路航喜欢背着相机四处行走，会在课堂上用一幅幅照片讲述悲欢离合，喜欢教她背诵诗词、更喜欢找她喝酒，看着她时眼中时而满是宠爱、时而满是悲伤。

　　很奇怪，以前想起路航，王希总会不自觉的哭，而现在，她竟然可以平静地和季浩天聊起路航，聊起她和路航的种种过往。

　　王希想起了李煜《浣溪沙》中的一句：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

　　世间事，大多事与愿违。正可谓“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无二三”。王希觉得自己和路航之间或许真的差了那么一点点的缘分，即便彼此相遇、相知、相爱，但最后还是走不到相守。

　　“季浩天，你信命吗？”

　　“不信。”

　　“可是我信，路航也信命。或许这就是我们俩走不到一起的原因吧，都太悲观了。”

　　“和这个无关，因为你注定了是属于我的，因为你是我的命，而我非常惜命。”

　　这句话戳中了王希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侧过头，认真的看着季浩天，他的眼中没有犹豫，只有坚定。一瞬间，王希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翘起嘴角，抬手使劲揉了揉季浩天的短发，笑说：“你惜命？带着一身伤疤的人谈什么惜命，我看你是最不要命的人。”随后她向着天空，大声喊：“路航，你这个笨蛋，你这个大笨蛋，你是天底下最最最最笨的大笨蛋···路航，你还好吗？你···还好吗···”从心底涌起的悲伤哽住了喉咙，泪水像是决堤般潮水汹涌而出。王希就这么仰着头放声大哭起来，似是想把心中的郁结全部倾泻出来一般，毕竟，曾经的你已经不在，而曾经的我已经不再是我，那段珍藏在心底的爱情也已落满时间的尘土，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轻淡······

　　“季浩天，我先告诉你车祸之后的一些事吧。关于路航，我不想在王希父母的面前说，毕竟，他们是真的不喜欢他。”

　　季浩天同意了。

　　曾经，沈笑是沈笑，王希是王希。她们都生活在B市，那个以经济和文化享誉全国的大都市。她们一个是演员，一个是进城打工的小保姆。她们相识于劳务公司，最后却成为了朋友。那时候，她们都还不认识路航，更不懂的爱与被爱是什么滋味。

　　“其实这几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小希没有认识我该有多好，那她现在一定会生活的很快乐，会找一个疼她的老公，生一个可爱的宝宝，一家人幸福的在一起。王爸爸和王妈妈或许也不会去世的那么早，他们会帮小希带大孩子，有空了就出去旅旅游到处转转。王爸爸跟我说过，他最遗憾的就是当年承诺带着王妈妈走遍全国，但是最后却没有做到。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快不行了，我真后悔为什么没早问问王爸爸有什么心愿，如果早知道，我一定会帮他完成这个承诺。可惜，当我知道的时候，王妈妈已经不在了，而王爸爸也···”

　　想起王希的父母，沈笑哭得很伤心。这一生，她自认为没有亏欠过任何人，除了王希和她的父母。她告诉季浩天，当年，被车撞成植物人的她在阴差阳错之下被整容成了王希的样子，并被王希的父母带回家悉心照料了3年，在她苏醒后，看着欣喜若狂，大笑之后却彼此拥抱失声痛哭的王希父母，她便决定代替王希活下去，更代替王希照顾两位老人，并为他们养老送终。所以，即便是后来，父母找到了她，并带着因为早产而体弱多病的嘉嘉来求她回去时，她也没有答应。她欠王希的太多太多，如果上天注定了要让她用后半生来偿还，她将心怀感激的接受这份命定的安排。

　　季浩天掏出手绢，轻轻地擦去沈笑脸上的泪水。他真的不知道当年她竟然经历了这些，植物人？！一想到当年她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任由别人把她改头换面的情景，他就心疼，更恨不得把当年策划那起交通事故的幕后黑手大卸八块、挫骨扬灰。当然，他更恨自己，如果当初自己能平心静气地听她的解释，而不是先入为主的认为她背叛了自己，进而愤怒的对她置之不理，甚至远走他国，并切断了一切与她联系的渠道，她就不会被人故意伤害，更不会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8年，再见面却已物是人非。

　　他把沈笑紧紧地拥入怀中，一滴泪从眼角滚下，落入了她的发间。“笑笑，对不起。”

　　沈笑摇摇头。如果要道歉，或许他们都要向王希道歉，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无端地被卷入到他们这些人的纠葛中，最后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王希何其无辜，他们又何其残忍。很多事明明可以喊停，却任性的拉着彼此沉沦。如今，斯人已逝，活着的又得到了什么？无非是满心的愧疚与悔恨而已。

　　深吸一口气，沈笑示意季浩天放开她。不知不觉他们在王希父母的墓前已经坐了快3个小时。刚开始，沈笑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现在，她觉得浑身无力，特别是头，昏昏沉沉的，又疼的厉害。

　　手机响了，沈笑掏出来一看，是丁童打来的。她这才记起早上丁童说下班后要和丁岩一起去她家帮她拆线。

　　“喂，童童。”

　　“希宝，你现在在超市吗？我哥跟我们主任走后门，批准我提前下班了，我去找你，顺便从你们超市买点菜，你几点下班？”

　　“童童，今天我有点事，请假了，现在没在超市呢。要不你和丁大哥先去我家，备用钥匙就放在老地方，我一会办完事就赶回去。”

　　“啊，你不在超市啊，那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墓园。大约再过半个小时就回去了。”

　　“今天不是王叔和王婶的祭日啊，你怎么突然想起去墓园了？”

　　“有点事，想过来一趟。”

　　丁童想到前几天发生的事，也就没再多问，痛快地说：“希宝，那我一会和我哥先去超市买东西，估计我们和你到的时间差不多，那咱们就一会在你家见吧。来，亲一个，啵，哈哈，拜拜。”

　　丁童的电话让沈笑心里好受了一些。季浩天也听到了那个欢快的声音，他确定以前没有见过这个叫“童童”的女孩，于是问：“是你这8年里交的新朋友？”

　　王希点头。“准确的说应该是闺蜜。是这8年里，我唯一的朋友，当初王爸王妈把我从医院接回来在家照顾，她家那时就住在王希家隔壁，两个老人没什么护理植物人的经验，正巧她护校毕业刚进L市人民医院当护士，所以就拜托她教了些护理的注意事项，从那以后，她就经常帮着王爸王妈一起照顾我，后来我醒了，她也一直帮我复健，就这样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你以前的事她都知道吗？”

　　“刚开始不知道，后来她哥哥回来了，她就都知道了。”

　　季浩天皱了皱眉。“她哥哥？谁？”

　　王希顿了一下，轻轻地说：“丁岩，路航最好的朋友，毕业于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也是约翰霍普金斯医院最年轻的神经外科主任，4年前回国，为了寻找早年走丢的妹妹，也就是丁童。”

　　“4年前，徐成向我报告说丁岩突然回国，而且在L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医院里任职，我就觉得很纳闷，说到底，我还得感谢丁岩，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注意到L市，更不会发现王希的爸妈竟然带着女儿住在这里。”

　　“你怎么会怀疑我没有死？当年车祸引发的爆炸把现场毁的一干二净，其实，如果不是王希死命把我推出来，估计我也和她一样被炸得七零八落了。现在想想，我自己都觉得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个奇迹，丁岩后来告诉我，警方化验了在现场采集到的皮肤组织细胞，只有我的，没有王希的，加上我身上带着的王希的身份证，所以才把我这个被烧的面目全非的人定成了王希，而我，则被判定为当场死亡。”

　　想起这一段，沈笑和季浩天都沉默了良久。

　　“其实，当年我确实是以为你死了。那时候，我赌气把手机扔了，与外界切断了一切，一个人在美国到处乱转。当徐成通过一个朋友，翻遍美国大街小巷最后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了。得到消息，我直接包了架飞机，疯了一般从拉斯维加斯飞回来，可惜，我只看到了你的死亡鉴定报告。你死了，你爸妈拒绝见我，并举家搬到澳洲，你的朋友、亲人都不愿意见我，呵，那段日子，我也像死了一般，要不是为了查明车祸真相给你报仇，估计我真的会自杀。”顿了顿，他接着说：“说真的，我始终不相信你死了，我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去调查这件事，后来，是徐成查到，当时车祸现场也采集到了另一份皮肤组织细胞，但是因为受损严重，没有化验出结果。这告诉我，当时应该是有另一个人和你在一起的。那时候我是真的没想起王希来，因为你说她早就已经离开了B市回老家结婚了，所以我就忽略了她，直到后来因为丁岩的原因，我来到L市，才察觉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不过，幸好，我改正的还算及时，8年了，我终于还是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