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说陈公，道陈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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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顶头上级发话了，国子监一个四品衙门要想继续跟着礼部混，行事自然要有所收敛。
徐湛下令监生继续严格遵守监规，过去除触犯国法外的过错，都可以既往不咎。众监生均是长舒口气，那些已被追究过的监生则捂着屁股大呼倒霉，可面对徐湛这个活阎王，谁也不敢再造次了。
中午，徐湛在国子监随意吃了顿便饭，忍不住蹙眉对曹璠抱怨：“难怪有不许议论饮食的监规，这也太难吃了。”
常青把他面前的水煮萝卜挪到远处去，换成一盘水煮茄子……
曹璠象征性动了几口就搁下筷子，笑道：“国子监又不是春秋楼，后厨掌馔的杂役都那是获罪服役的囚犯，又不是专业厨子。”
“囚犯？”徐湛问监丞：“是吗？”
监丞道：“是啊，历来都是如此。好些流放充军的犯人各地衙门是舍不得放走的，都是发往附近的官衙、盐场、驿站等做苦力，京城也不例外。”
“哦。”徐湛搁下筷子：“那……这清汤寡水的怎么吃啊？”
曹璠心说，做做样子不就罢了，谁让你真吃了。
“这还比不得地方县学府学补助的廪膳呢，国子监不当如此，去查一查你手下采买的人，是不是贪敛了。”徐湛点了掌管支销的典籍几句。
他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可国子监这些年烂到了根子里，不整饬根源，单约束学生也是没有用的。
“是。”那典籍汗都下来了。
一顿饭，几个人都没吃好。
“伙食如此差劲，也从未听简儿抱怨过。”离开国子监的路上，徐湛对常青道。
“简少爷平日里就不太在意饮食，好养活的很。”常青知道他又在担心赵简了。
“简儿小时候寄人篱下，几经辗转才送到我身边。”徐湛说着，想起什么似的问：“何大哥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才刚刚动身，到应天怎么也得十天半月的。”常青哭笑不得。
徐湛叹口气，钻进轿子。
松江府的盈园是许家的产业之一，是个占地十余亩的小园子，但胜在景观别致，不同于北方宅子的方正布局，江南园林讲究富而有变、步移景换。
走进盈园，穿过蜿蜒的曲廊，只见园中有一片占地约三亩的池塘，梧竹与太湖石交相环绕，石桥九曲，迤逦通向池塘中央，轩敞的观景台上有座两层半高的湖心阁，站在湖心凭栏远眺，只见竹色清寒，波光澄碧，美不胜收。
水榭楼台环池而建，游墙将其划分为三个相对独立轩敞的庭院，赵简和王雨禾分别住在内外两个独院，还有一个安排下人和王氏兄弟派遣来的护卫。
自从王小姐下榻盈园后，松江、苏州等地的士绅耋老纷至沓来，由于王雨禾深居浅出，吴淞商会的人便常来在此地议事。
许家三爷许敖由代会长被推举为会长，王氏兄弟则坚持推举王雨禾任副会长，事实上，如今海商与商会之间是合作关系，王显死了那么多年，他们早就习惯了自成一派，许敖并不希望海商势力再度操控商会，却又不得不借助王雨禾和千秋印之名稳固自己的地位，这才给了王氏兄弟可乘之机。
其他家族喜闻乐见，至少说明王雨禾并不甘愿做许家的傀儡，且背后有海上势力的支撑，两相制衡，总比一家独大要有利的多。
他们的议事，王雨禾有时参与，多数时候让赵简代劳，毕竟王雨禾是女子，众人页是可以理解的，久而久之，自然就把赵简的话当做是副会长的意思了。
这日一早，湖心阁大厅内，许敖来了兴致，正与赵简下棋，许承德陪在一旁，哈欠连天。
许敖纵观棋局，捻须笑道：“那日承德与老夫谈起你与王小姐的事，老夫深受感动，私下里与几位家主商议过，不如趁早为两位操办婚事，全了这桩好姻缘。”
“好意心领了，还是再等一等吧。”赵简面上看不出不悦，也算不得欣喜，只是静静等待对方落子，他总是这样不紧不慢，浑不似这个年纪该有的从容镇定。
“赵公子真是沉得住气，这种事宜早不宜迟，眼下美人近在咫尺却要分院别居，我们这些人看着都替你着急。”许承德道。
许敖责怪的看了侄子许承德一眼：“你以为都是你么。发乎情而止乎礼，不做逾矩的事，这才是君子所为。”
许承德笑笑没接话，脑子里全是少儿不宜的画面，心说都连夜私奔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这孤男寡女在一个园子里住着，谁知道夜深人静月黑风高的时候会发生点什么。
许敖没有再理会许承德，转而问赵简：“可是担忧尊师？”
“真是瞒不过三老爷。”赵简浅笑着，将黑子捏在指尖：“眼下沈家与林家必定派人四处寻找我们的下落，不好太大张旗鼓，待风头过一过再说吧。”
“也好。”许敖点点头，话头一转：“听说你最近在收购茶叶和棉纱，是打算弃文从商？”
“算不上，闲来无事，倒倒手。”赵简不经意的说着。
“棉纱可不兴收啊！”许承德闻言坐直了身子：“赵公子，你久居京城可能不知道，王氏兄弟为啥总在松江瞎晃荡？因为船队出不了海。自打温之行肃清倭寇班师回京，海禁就越发严苛了，单苏松二府积压下来的丝绸棉布连起来就可绕南直隶八十圈儿。”
“哪有那么夸张。”赵简笑了：“精工的松江棉布销往海外价格堪比丝绸，趁眼下棉纱价格低迷，不到往年三成，收一些进来囤着，海禁总有松懈下来的时候。”
“你要这么说……就有赌的成分了。”许承德道：“真的要收，也不能去织户家收，虽说织户囤积的生丝、棉纱格外便宜，可一家家的收多麻烦啊，费出来的工夫也是钱，要收就去乡下，去棉农家里收，生丝茶叶也是一样。”
“哦？”赵简抬起头：“原来是这样……”
许敖落下一子，略站上风，捻须而笑。
许承德也笑着摇头，人都说“秀才经商，赔个精光”，今天算开了眼了。
片刻，有长随匆匆进入湖心亭，在许敖耳边低语几句。许敖面色变了数变，随即对赵简道：“可惜了这局好棋，家里有些事体亟待处置，我们叔侄先回去了。”
“正事要紧，棋局帮您留着。”赵简忙起身将他们送至大门外，再度相互行礼，目送着上了马车。
他负着手，眺望马车消失的路口，在大门前站了片刻，王雨禾从园内走出来。
“什么情况啊，走得这么急？”她虽是发问，却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许家要乱起来了。”赵简眉峰轻挑，嘴角微微牵起。反问：“收棉纱花了不少钱吧？”
王雨禾毫不在意：“只要能查清真相，倾尽家财也没有关系。”
“不怕，迟早还会赚回来。”赵简十分笃定道。
叔侄二人回到许家祖宅，下人们进进出出正在搬运古董字画书籍。国老荣归故里，访客实在太多，许攸回到松江不久，就闹着要搬出祖宅去怡园住。
“大老爷呢？”许承德叫住一个管事问道。
“在后院戏楼听戏。”
“不必惊动大老爷，请大爷去书房一趟。”许敖道。
“是。”那管事匆匆去了。
“承德，”许敖看着鼻尖冒汗的许承德，告诫道：“遇事别慌。”
许阁老致仕以后不仅不再过问朝事，连家事也不问上一句，整日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
许家的田地、商铺、工坊一向由许敖叔侄打理，许敖行三，比许阁老年轻十余岁，可惜他一生无子，从小把许承德带在身边当半个儿子，许承德也十分争气，父亲的老谋深算和大哥的精明能干他都没学到分毫，秋试□□手替考，春闱又闹出舞弊案来险些把父亲拉下马，只好回乡跟着三叔打理家业。
许承业自随老父回乡之后，终日在父亲身边侍奉，家里的生意他是一向插不上手的，也无心涉足，许敖父子叫他来商议家事，这还是头一回。
许承业猜测不是什么好事，沉着脸问：“什么事？”
“大哥，出事了！前段日子商船不下海，织机停了大半，许丙发不出工钱，织工织娘闹事，打死了两织工，还把他们的婆娘剥光了衣裳吊在木架上……事后也一并上吊了，许丙把尸体埋在后院，两家人闹上门来也死不承认。”许承德道。
许承业眨了眨眼：“许丙是谁？”
“投身在咱家的奴仆，织坊的管事。”许承德道。
“哦。”许家的产业遍布江南各地，奴仆千千万万，许家哪能管得过来。许承业面色平静的啜了口茶：“接着说。”
“死几个织工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赔了几个钱，那两家人也答应了不报官。”许承德道：“谁知近几日坊间有个童谣，不知怎么就流传起来。是这么唱的……陈公……呃……什么来着？”
许承德记性差，书背不过，童谣也记不住。
许敖无奈接话道：“说陈公，道陈公，天子亲派到吴松，一心愿为民做主，明察秋毫赛龙图。”
许承业：“……”
“大哥，这陈公可不就是新任松江知府陈阶吗？”许承德道：“坊间童谣满天飞，松江百姓信以为真，纷纷往府衙投递状纸，那死了的织工家人也去告状，还有不少织户告咱们拖欠货款。”
许承业有些不耐烦：“陈阶是父亲一手提拔的，前天还亲自登门拜访，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不会与咱家为难。不过死了几个织工，多赔几个钱便是，有什么好惊慌的？”
“大哥，我们原也没当回事，谁知陈阶不但接了状纸，还查封了织工坊，里面可不止挖出了四具尸体，还有一堆人骨，光天化日当着整条街的百姓就给抬出去了，现在事情闹大了，许丙在里面又不知供出了什么，陈阶非要许家出个说了算的人，明日去府衙过堂问话！”
作者有话说第36章 说陈公，道陈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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