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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素衣谦君子(1) ...

  •   阿娘这次贪睡得很,整整睡了三日,仍迟迟没有醒来的意思,我想她定是累坏了,才会学着我的样子懒懒的睡上一觉。
      嘘!既然她想睡我便不吵,我就这么静静的守着。
      可是阿娘的脸色为何会如此的苍白,阿娘的身子为何会如此的冰冷,我不喜欢这样的阿娘,躺在那里如同死了一般,叫人心里怪瘆得慌,于是我便轻轻唤了声:“阿娘?!”
      可阿娘没有理我,我想我定是哪里又惹她不高兴了,阿娘总是那么小气。
      “阿雪,节哀顺变!”耳畔传来一个声音,闷闷的不怎么真切。
      节哀顺变?这是什么狗屁的话?我不高兴,我很不高兴,阿娘还好好的躺在那儿呢,我为何要节哀?我为何要顺变?还有阿娘身旁那具黑乎乎的鬼东西,看着就惹人生厌,凭什么说它就是我的阿秀,我不信,我的阿秀她不长这样,我的阿秀她可漂亮了,这不是阿秀,这不是!
      ……
      阿娘总说我是这世上最没良心的人,我想也是。
      不过短短的数月时间,我便早已将她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模样都记不大清了,每每想起脑海中却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我想大概是因为最近太累了的缘故,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梦,阿娘阿秀她们还好好的在那山上等着我呢,可每每醒来枕畔处的一片湿漉又是为了哪般?
      细细想来,其实现在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即可以四处随意闲逛又可以每日锦衣玉食,即不用担心别人的目光也不用害怕鞭子的抽打,日子过得甚是逍遥快活,可为何心中某处总是拧巴得紧?绞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用力捶打着胸口想把这股拧巴捋顺,可是越捋越拧,越拧就越喘不过气来。
      于是我急了,我怒了,抄起身边的白釉瓷器便是一下,“哐当!”一声,心中瞬间舒服了许多,于是便又举起了一只。丫头吓得躲在一旁嘤嘤抽泣,吴妈黑着张脸冷冷的瞧着,最可气的便是那顾谨言,我摔一件他便命人补上一件,我摔两件他便命人补上两件,于是我怒了,一把扯了桌布,“哗啦”一声数件瓷器同时落地,白色的碎片四处飞溅,我得意的挑了挑眉,顾谨言微微一笑,手指一招,身后的数个奴才鱼贯而入,不肖一会儿桌上便又堆满了瓷器,不多不少正是先前的数量。
      我脸色铁青,恶狠狠的瞪着,他却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瞪了一会儿我便觉得没趣,索性就地而坐,东西自然也不摔了,一个人的独角戏唱久了却总无人来应也便没了意思,我无聊的捡起一块碎片随意击打着,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突然指尖一痛,我眉头一皱,只见一个血珠冒了出来,在满地白光的映衬下殷红殷红的煞是好看。
      突然心头一动,我抬头朝着顾谨言咧了咧嘴,显然他被吓了一跳,满脸警惕,见状我便又将嘴咧得更大了些,倏的一下跳了起来,三步并两步的冲了上去,还未待他反应过来便一把扯过他的脖子,用力就是一口,瞬间温热的液体顺着齿间滑入口中,腥膻之气溢满咽喉。
      众人微微一愣这才慌慌张张的涌了过来,七手八脚的想要将我撕扯开来,可我的利齿早已如同生了倒钩一般死死的卡在肉里,任凭众人如何的撕拉拽扯就是纹丝不动,顾谨言闷哼了一声,我瞥着那张痛苦扭曲的脸,笑得更加肆意,眼角有条温流缓缓流过,逐渐变成一个湖泊一片汪洋,汪洋底部岩浆蠢蠢,终于突破阻挠喷射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炽热的岩浆之后便是寂静,死了般的寂静,远处仿佛有座洪钟,似有若无,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响,细细一辨却是扑通扑通的心跳之声,眼角的汪洋渐渐枯竭,我明白我的阿娘再也回不来了。
      想起那日的情景,丫头便不禁一阵嘘吁,连连啧嘴道:“银子啊!都是银子啊!”说完还不忘挤兑我一番,道:“小姐您可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半座城池!”
      我悻悻的窝在椅子里,心里很是不爽,那么多的银子我也肉疼得紧,可这也不能全怪我呀,我一个山野小女子哪里识得这些宝贝?要是知道这么值钱我就是把自己摔了也定不会去碰它们的,再说,这些东西长得跟阿娘的那些土罐也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精致了一些,色泽好了一些,年代久远了一些,如是论起使用它们还指不定不如阿娘的那些土罐呢,怎么价格就天壤地别了呢?还有那个顾谨言他是不是疯了?干嘛没事将这些贵重的东西随意摆在屋里?也不怕被偷?还有他明知这些东西如此贵重还源源不断的送给我砸,他是不是有病?
      万一他让我赔钱怎么办?我可没钱,东西虽是我摔的,但也是他默许的,我定要找他好好掰扯掰扯,丫头见我脸色阴晴不定,连忙抱起桌子上的白瓷彩釉花瓶,将其护入怀中,我无奈的白了她一眼。
      出了院门便远远的瞧见了顾谨言,只见他今日仍是一袭白袍,正独自一人亭中下棋,手持一子,略显沉思,片刻之后,执子落下,落了一半复又抬起,落落起起,反反复复,总是举棋不定。
      我最见不得别人犹豫不决的样子了,做人一点也不干脆利落,于是暗自叹了一息,快步上前,一把夺子,“啪”的一声子落棋定。
      顾谨言微微一愣,旋即抬眼,神情略显古怪。
      我咧嘴朝他得意一笑。
      顾谨言见状,又埋头琢磨了起来,半晌之后复又抬眼,道:“你会下棋?”
      “不会。”
      “那你得意什么?”
      “我那一子落的好啊,简直如神来之笔。”
      “好在哪里?”
      “好在替你做了决断。”
      顾谨言轻轻点了点头,笑而不语,一一将子拈入棋罐之中。
      我努了努嘴,不请自坐,两手托腮看着他那修长的手指在棋盘间缓缓划过,细净白嫩,可真不像是武人之手。
      何止手指,他平日里总是一袭白衣素袍,书卷不离左右,颇有素衣谦君子清雅远尘喧的风范,并无半点习武之人的影子。
      素衣是真的,可君子便不见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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