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量》陈允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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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争，水神风神具败于冥火，仙界众将已无人可出，我若战败，麟角山势必遭殃，我站在洞口，俯瞰这片我守护了五千年的大地和子民们。沐走了，战争之际一触即发。我只能做最后一搏来守护这片麒麟一族世世代代的家园。

　　我将七个花草官唤到身边，取出昔日爹爹战死沙场遗留的战袍，血红的战袍沾着爹爹的血迹和他对这片土地的热爱，我用双手将它高举过头顶，花草官们纷纷双膝下跪拜服，聆听我最坏的打算和安排。

　　我托举着战袍，屏息缓气，声音庄重而远扬，回荡在山谷之间：“众花草官听令，我若战败，尔等必速带领一众花草子民弃麟角山携此物投奔仙界天帝，此物乃前火神遗物，前火神一世忠良，为维护仙界尽责尽任，天帝素来感恩，看在此物的面子上应是会安排尔等避难。”

　　眼神一一扫过跪拜的他们，将他们脸上悲壮的表情尽收眼底。我挥手招大花草官来身边，将战袍托付于他：“楠玥，你向来做事沉稳，作为花草官之首，理当托起大任，此次我将前往战场，便将麟角山一众子民同这战袍一并托付于你，必不得让我失望。”

　　楠玥是一棵活得比我还老的金丝楠木，我失控的时候，便是他带领众人将这麟角山的一花一草又恢复原状。按年纪算，他理当是我的兄长，是我儿时的玩伴，隔了这么一层关系。此刻我将重任托付于他，心底自然最是放心的。我向后一退，向他行了一个兄长礼。他一棵血气方刚，万年不死的楠木也被熏得有些红眼。我拍了拍他的肩，向他再次表达“我看好你哦”的讯息，岂知他此刻与我毫无默契可言，将头埋低，不与我做眼神交流。

　　夜幕降临，星辰初布。环麟河上亮起柔光点点，橘色的光温温淡淡，落满了整条河床，在微微夜风中，随着波荡，悠悠飘向远方。

　　多久没见过这样的河灯了，这是为战争祈福的河灯呢。将纸糊成灯笼状，更确切地说，根本是仿着鬼灯草的果实做的河灯。

　　鬼灯草的果实，又名浆果，是灵魂的归宿。据说万物的灵魂归去后总有放不下的牵挂，需要再看上一眼，若是寻不到一处浆果自处，便会在茫茫六界归无定处，浆果的幽光是引魂光，能引领灵魂找到牵挂，是以安心投胎。

　　自仙魔战争大开，每逢麟角山有人上战场，环麟河便会点上这河灯。还记得儿时尚小，问爹爹明日就要上战场，害不害怕，爹爹便说：“仙界有银河，麟角山有环麟河。燐儿，你瞧见这些灯笼没，这是大家的祈愿。是要叫爹爹莫在战场迷了路，莫被鲜血蒙了眼，这星星点点的暖光是要叫爹爹寻着这灯火早日归来啊。爹爹带着大家的期盼上了战场，就不再是爹爹一人面对，如何会害怕呢？”小小的我，那时依旧不懂，只恍惚觉得橙橙的光晕映在爹爹脸上似是比平日里的爹爹看起来更加遥远，伟岸，于是一巴掌呼到爹爹脸上，将心中的不安拍个实在：“那爹爹你定要早日归来！”

　　如今轮到我了，倒是能将爹爹当初无畏的心情体验个干净，但我想爹爹必是害怕的，他定不敢想，若他战败，之后的事根本不是他可估量的，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入夜间，成了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古人言，我梦见了沐。

　　梦里沐还是棵鬼灯草，那孱弱的样子看起来不日便要入了土去。

　　我用龙爪将她小心翼翼地刨出土，转到一棵古树下，用鼻头亲昵地蹭着她：“要快快长大哦。”随后就传来爹的声音：“燐儿，可有将你那一处管辖的花草顾好？”我蹦跳着四条短腿朝声源跑去大喊：“顾好了，顾好了！”

　　可是无论怎么跑也见不到爹爹，我向四周大喊：“爹爹你在哪儿？”却传来娘的声音：“燐儿，别恨娘，别恨自己，好好活下去。”

　　我朦胧惊觉有些什么要发生，心突然一沉，就醒了，面上湿凉一片。

　　下意识翻身就想抱住沐，空荡的石塌让我一惊，才想起前些日子我已将沐送去水神府邸免遭鱼池之殃。

　　沐是安全的，沐是安全的，我在心中默念着，慢慢平复气息。天就悄悄地白了起来。

　　说起来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现下的心情，只能任由嘎嘎作响的指关节来代替我发表意见，也无法顾全他们将我平日里沉稳自如的高尚气质毁于一旦了。

　　我在战场，真真正正的仙魔大战战场上，仙界的驻扎兵地，而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里我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沐，你为何会在这里？”

　　许是我难得一见的怒容让沐终有些感到事态的严重，她正准备扑腾着双腿如往日那般窜过来的瞬间有一丝迟疑，就被水神高大的身影挡入背后，遮去半个面。

　　于是我又将灼灼的目光转向这个面容清秀的水神，这个我将至关重要的珍宝交于保管的托管人。

　　他面无愧色，将沐的身影藏得严实。狂风忽而造次地撩过，吹起我的青丝，甩起他的战袍。他的声音就这样逆风而行，不卑不亢地传来：“碍于火神向来无法御火自如，成天帝令，为避免我方士兵将领遭火神反叛，特请此女护驾。”

　　一口浊气忽抵喉头，舌尖有丝腥甜，“哈哈，好！好！好一个我方士兵将领，打不过魔界冥界，还要一个黄毛丫头护驾！仙界男人如此窝囊，见识，见识。承让，承让！”

　　我转身，用袖口一抹嘴角。将浊气积压平复。火红的衣袍如血，将不能面世的在乎隐藏。

　　不能表现出对沐的在乎，这会让沐变成我的把柄，沐会被他们困住一生，这不该是她的命运，也许现在还有转机，是他们给的试探。我甩袖要离去，衣角一紧。是沐，我没有看，但我知道会挽留的只有她，她这个傻丫头。

　　我轻轻抬手故作用力一扯，然后作势抬脚向她倒向的方向一踢，恨恨地说：“你以为你是何人！胆敢用自身要挟我！”

　　身后的沐没有作声，我估摸着这一摔，她该是蹭破皮了，有些心疼，不敢多留，急急大跨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