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量》陈允烟

3、ch3

　　一处洞崖一段情，一树繁花一座坟。自你离开以后，我的心就空了一块，拿什么也补不回来，总有凉风穿过让我好不难受，于是我悄悄将洞填了座坟，在心的周围都筑起篱笆，每逢有人路过，想闯进我心里，篱笆就能拦住她。

　　你放心吧，我会为你守身如玉，充瞎装聋，绝情寡义，冷血无情，只为将最完整的爱留给你。

　　你想念我吗？像我这样刻骨又疼痛。我曾借酒消愁，只为与你梦里相见。后来我以茶代酒，依旧醉的无法自拔，我才明白，真正醉倒的是我的心，我又何尝愿意醒过？

　　也曾埋怨，也会抱怨，想愤怒地问问你：“我到底欠了你什么，做梦都要让我难过。”待脾气过了之后，就只剩大片的无奈和忧伤席卷而来，怎么能怪你呢，只要你肯来，久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听说你又转世了，我此刻正坐在街边露天的茶馆喝茶，街上鱼龙混杂，秋日的午后日头带着些暖光铺洒下来，轻晃茶杯，看着茶水在杯中涟漪，我放出神识去寻你的气息。这一世我不敢再去劳烦司命星君泄露天机，寻了个热闹的城，找了条熙攘的街，我只能如此日复一日守株待兔，世界那么大，我不敢动，怕你错过，可是你会路过吗？

　　一个布衣孩童鞠着一捧水从我桌边匆忙跑过，绊了一下，水洒出大半，差点就俯身朝下栽去，他却没有放开手，好在是站稳了身子。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水捧着，慢慢蹲下，朝着角落的阴影说道：“来，过来，别害怕。”

　　片刻角落处缓缓蹭出一只灰蒙蒙的小狗，浑身的毛发因着泥水被粘成一团一簇的，眼里带着怯生生的警惕。孩童的声音带着鼓舞又响起：“来，我不会伤害你。”

　　记忆的碎片就这样不经意地倾涌而出，我想起了那个午后。

　　她站在花田前，面对着我，风中飘洒着大朵大朵的木棉花，她笑着对我说：“燐，过来，别害怕。”

　　选魁大赛已过去有些时日，但麟角山的百花艳得依旧。自那日她追蝶过后，我已发现些许蹊跷，她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的火似乎可以对世界万物温柔以待，不再灼杀万千，但我不敢试，我不敢将别人的性命做赌注。

　　她见我踟躇在洞口，有些皱眉，催促道：“快过来，你不会伤害我的。”她身后是大片大片的花田，芍药，朱瑾，草麝香顺着风向轻轻向她依偎。再远些是高些的山茶和海棠，花田的两旁种着一排木棉花。她站在那里，水绿色的长裙在风中飘逸，墨发在身后飞扬，如迷途入画的小仙，时不时皱皱鼻子瞪瞪眼，这怪謓的神情都那般好看。

　　我像中了迷药一般，有些失神，缓缓地跨出几步。火焰随着步伐飘过她的衣角，向她身后的花朵张开爪牙，我一惊又倒退几步。

　　她见状，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大跨步走过来，挽着我的手臂就往前拖，嘴里还不停地叨念着：“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你心里念着不愿伤害我，你的火焰就会收敛，所以我在你身边它们就不会真的放力去灼烧，你也要试着相信你自己才行，堂堂一个火神总不能被火给囚禁了…”

　　她的气力不小，我被她拖着无奈地向前挪步，火红的浪刹那间涌入花田，花草官们惊慌失措地跑远了，临近的一些娇嫩的枝叶上渐渐有了火星的影子，火光中传来各种呻吟痛呼是这些有了神识还未化身的花草在挣扎。她抓着我的手紧了一紧，我也捏紧了拳头，耳边响起她的声音，宛如天上的云朵细密轻棉：“燐，我相信你。”

　　“嗯。”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我看见空气中缓缓散开一些水雾气混着鬼灯果特有的沁甜的气息，我抽了抽手臂，想要逃离她和花田，脑中有个声音在说：“燐，你会毁了这一切，你不会控火，好不容易有了她，现在操之过急想要完全控火，你看！你已经烧到她了！”

　　她却不依，干脆张开双臂抱紧了我的手臂：“燐，不要逃，我们一起面对。我信你。”

　　眼前一株开得盛艳的芍药被突然窜起的火苗覆盖，然后消失在一片红光之中，火势却不见小，已经顺势牵连去了周边的朱瑾。

　　心中各种烦躁不安的想法就要将我淹没。

　　燐，你就该在洞里待一辈子！

　　燐，你忘记那天夜里的事了吗？

　　燐，身为火神，无法守护父辈留下的麟角山难道还要将其毁于一旦吗？

　　燐，你还想失去亲人吗？再这样下去，你会把沐烧死的！

　　“燐！”她怀里一空，是我狠狠甩开了她。她眸中带着不解望向我，我却毫不迟疑地留给她一个凌厉的背影：“别过来！”

　　听到身后她向前的脚步一顿，我松了一口气，逃也似的回了山洞。

　　这些天我过得无比焦躁，那日花田毁坏甚小，幸好我离开得早，沐的水雾灭了火星子，只是那株芍药再也没有机会哼唧或者化形了。又一条生命记在我的账上，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条了。

　　我手凝火力，在洞壁上画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芍药，朝它俯身一拜，愿逝者安息。心里的焦虑感和无助感却不退反增。

　　自那日过后，我没有再让沐靠近我半分，连石洞也没让她进过。头几天的时候，还能瞧见她的斜影落寞孤单地投在石壁上，时不时晃上一晃，见我一连好些天都装作看不见，她终于坚持不住，一跺脚就跑远了，仍是小孩子脾性。

　　也不知这几日是谁在陪沐玩，时不时能依稀听见她在外面边跑边叫的声音。许是花草官不忍看她独自哀伤，可这笑声传到我耳朵里却让我五味杂陈。

　　我是恼她的，恼她硬逼着我去跨出那一步，我更恼的是，她难道就不珍惜自己的性命，火势不长眼已经燎烧到她，倘若那日的芍药是她，我根本不敢想…是我没用，身具天火却不能保护她，我害怕，最后伤害她的不是别人而是我。

　　本想借此与她再无来往，就让她如麟角山的其余花花草草一般在洞外热闹地生活。然而随着一阵尖叫声，我还没看清，就被扑个满怀，呼吸间全是我熟悉的气息。

　　我皱眉，刚想开口，她语带哭腔：“燐，救我。”话音刚落，洞口出现一名男子，背着光，一身姜黄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黑色的腰带两头各串着一颗乌珠乖巧地垂在身边，眉眼间俊秀难抹。

　　他看着我抱着沐，先是脸一红，不自在地瞥开了目光，少倾又忽似忆起什么，瞪向我一脸怒容。

　　我的心情便也随着他的目光，先是有些洋洋得意地坦然，复又悬起一股敌意，“噼啪”有火星闪现在他衣侧的乌珠周围。

　　“燐…”怀里的沐扯了扯我胸前的衣襟，我看着她的眼，想起那一日，心中一凉，将敌意缓了一缓，火舌就顺势圈了回来，以一种极尽讨好的姿态在周边徘徊，宛如一条巨大可人的蛇，微微扬首等待主人的爱抚。

　　洞内的气氛有些怪异，我并不打算开口打破沉寂，香玉满怀我还想再享受享受。岂知这位黄衣公子不识好歹地开了口：“瑄沐，你给我出来！如此与男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沐把脖颈缩了一缩，埋得更深了，闷闷道：“凭什么？出来再让你欺负么？”

　　我圈着沐的手臂也紧了紧，这又是哪里蹦出来的公子哥：“你是何方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