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量》陈允烟

11、CH11

　　自从你离开，我的生命就只剩下两件事可以做：寻找你，和，等待你。

　　再长的回忆总有忆完的一天，杯光流转间，混混度日，与酒为伴，千里奔波，梦里的你今天就要梦醒了罢。

　　酒香环绕鼻尖，记忆又回到那一天，那个你的生命和我的时间都停滞的时刻。

　　沐就这样消失在我眼前，蓝幽幽的火光晃晃悠悠地荡在空中，哪里都没有她了，再也没有了。

　　落寞的情绪如冷水骤降，四肢百骸都颤颤发抖，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远处冥兵撤离的声音，混杂着魔族人的咒骂声。

　　“燐哥哥！燐哥哥！”沨玲哭喊着：“别烧了，别烧了。他们退兵了。”

　　是啊，我们赢了，沐，我们赢了啊！沐？沐…

　　“水神带领众兵将恳请火神手下留情，沐姑娘之死仍有待查问，请火神莫要再误伤了兄弟。”水神的声音响起。

　　在说什么呢？沐怎么可能死，她一定又在玩新把戏，看我烧得她求饶讨好，你们别一惊一乍的。

　　“火神，沐姑娘之死仍有蹊跷，望火神息怒，吾必寻得真凶给火神交代！”

　　不，不会的。沐是从我军方跑来的，我军方无人会放冥火，定是沐习的戏法，看得战场胜利要调皮一下。

　　“火神，请熄火吧。杀死沐姑娘的细作，吾定饶不得他！”

　　你们一个个都在说什么呢？没有沐在，沐不在了，我就只是只会伤人的野兽，我不会熄火啊，我需要沐的拥抱，再等等罢，沐通常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往常早就会出来阻止我了，再等等，她就会来，一把抱住我，然后嗔怪我。

　　远处水神起了丈高的巨浪，与我的火花碰撞发出呲呲声，散开层层迷雾。许是凑巧，边缘处起了霓虹，蜿蜒到浪顶。沐，你还没见过霓虹吧？你瞧，我为你搭了霓虹，你快来瞧瞧。

　　咳咳，一块块血落在地上。我喘着气，丝毫不敢放空力道，就怕稍不慎毁了霓虹。

　　“燐哥哥，你别这样，你这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啊，燐哥哥，她就那么重要吗？她不过是个魅惑了你的妖女。”

　　是玲儿啊，也太不懂事了，沐怎么是妖女呢，沐是…沐是…她是我的心上人啊，我不曾来得及说出口的心上人。

　　大火延绵灼烧了几日几夜，我所见之处到处红澄澄一片，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沐，还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呢。

　　“阿弥陀佛，施主手下留情。”一道金光自天边打来，似乎瞬间就抽走我浑身的力气，火一熄，水神立起的浪头刹那瓦解，“匡”地一声轰然倒塌。干涸的地面被丝丝水源轻抚，我却失了最后的依仗，整个人倒在地面上的浅水中，大红的袍子在水中荡开，淡染着的血迹便四下散开，粉粉的一圈簇拥着我无力地喘息。

　　紫云簇着荷花座缓缓停在我面前，一股清新的暖流渗入身体缓解了我的痛楚，我轻咳了几下，缓缓爬起跪坐，压下喉头的血气，做了个揖：“燐见过我佛。”

　　“施主可是为了她入了魔障？”佛祖一挥衣袖，金光乍现，恍然呈出沐的模样，仍是一身水绿色的罗裙，眉眼间有探究不得的茫然，身影却若有似无。

　　我勉强抬手去触，却扑了空。触及佛祖一无波澜的面，沉了沉心道：“我佛慈悲，弟子燐只求与沐相聚相依，求我佛成全。”

　　佛祖端坐于荷花座上，两手放于膝上，用悲悯天下苍生的平和之音悠悠然道：“凡夫耽恋于生，熟知佛乃以死为渡，彼岸往生。生何其苦，死方极乐。姑娘得此一度，本当解脱于三界之中，该与天地并行，归为无，享之极乐，施主如此何苦？”

　　解脱三界，与天地并行，归为无，那便是七魂六魄皆散于天地之间，此后天上地下再无沐一缕魂了，思及此，我跪坐的身子一僵，连忙将头重重磕入面前覆着水渍的地面上：“求我佛成全。”

　　佛祖摇了摇头，叹息道：“如今施主为她杀生无数，现下这片地面虽原也不现繁茂但如今寸草不生，多少生灵为此折去性命，这姑娘的魂魄便不得享受极乐了。”

　　我连忙又磕上几个响头：“杀生折命皆燐所为，与沐毫无干系。求我佛将惩戒痛楚皆降于燐，保沐不魂飞魄散，天地之大，但凡有一处容她即可，只要她活着，燐甘愿承受一切，无怨无悔。”

　　佛祖平静的眼眸毫无波澜地落在燐的身上，凝视片刻，似在沉思，又片刻道：“非也，非也。”

　　我蹙眉，踉跄起身，走到沐的魂魄之前又噗通一声跪倒，将沐的魂魄紧紧藏于身后：“求我佛降罪于燐，莫要牵连了沐。”

　　佛祖见了燐的动作，摆了摆手道：“凡事讲究因果，火神与她的姻缘强求不得，如今是她命数如此，此生该尽，却不想火神为她伤尽苍生，此罪该由她这个系铃人来担，但念在你们缘分未灭…”佛祖说着顿了音，眼神向燐的身后意味深长地轻轻一瞟。

　　我跟着佛祖的视线转向身后，却见原先神色茫然的沐此时正流着泪看着我，我佛的声音从身后渐行渐远却悠悠传来似叹息：“堕入百世轮回，削去记忆，如若相认，成全。如若错过，是缘。”

　　我自知佛祖已离去，也不愿多浪费一秒在别的人和事上，就这样紧紧凝视着沐，不想让她害怕，我似乎要将能露出的温柔都压进眼底，缓缓伸手，见沐也伸出手来，我们便这样隔空十指相扣，手上虽没有触碰的感觉，但心却像被沐填满，我用极其温润的声音对她说：“别怕，我等你。”

　　纵使轮回百世，我也将在此一方天地，只为等你相依。

　　金光划过天际，带走了泪流满面的沐，自此我便踏上了找寻她的旅程，世间万物的生命何其漫长又何其短暂，一生又过一生，一世连过一世，在天地这片大帘幕下，我观望着众生生生息息，众生也叹息着我固步自封，即便天下苍生汲汲营营，我寻你如同大海捞针，我也不会放弃，但求你有朝一日，在众生中漂泊，居无归处时，得知有这样一名男子为寻你跨过生死，劈开漫长岁月的荆棘，甘愿披上百年孤独的风衣，便不再害怕，不再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