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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拾伍· ...

  •   舞正跳了一半,腰就被人环住,我收了手便就那么站着,由着他,也不说话。
      一旁与我同舞的妍儿、乔菽已是见怪不怪了,捂嘴退去。
      刚开始时,我总是暗骂着“这俩儿见色忘义的家伙,怎么一溜烟儿就不见了?动作还真真麻利啊!”……可一晃两载,现在我也是见怪不怪了,随这位霍大公子算了。
      “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果然,去病欢心难隐,又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扳过我的身子,在我额头上亲了又亲,直到我满脸黑线要发作之时,他一收猿臂,兴奋不已地说:“陛下封我做骠姚校尉,我可以随舅舅出征漠北破奴了!”
      我一愣,迥于他的欣喜,我则是清冷得近乎凉薄,毫无同喜之态。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他不是霍去病,虽不能成为让匈奴胆颤的英雄,却说不定可以长寿……如果我没有记错,霍去病是在北击匈奴时病死的。记得……我记得,初中时中国历史的课本中还有霍去病墓的插图,图下有小的楷体字注释,说霍去病墓冢修于汉武帝茂陵的东北方,他病逝时只有……二十四岁。
      我还记得那时指着那插图对小豚说:“英雄薄命,那个年龄放在现在还只是大学毕业没多久呢!”那时还小,总想着熬过了大学毕业就是幸福人生,上天堂似的。如此一比,就觉得霍去病熬过了那个年岁只剩下赴黄泉,真是可怜!
      去病两年前因身为贵胄,于十六先行冠礼,现在应该有十八岁了。
      我望着眼前意气风华的少年郎,想问:他还剩多少日子可活?
      我的指腹摸了摸他的下巴,那儿已经有细小的胡渣了。
      我说:“是不是所有的男儿都想做大将军?曾经我二哥为了应征,竟私自离家,欲往长安。若不是我碰巧相遇,又多加规劝,或许……你也非要出征么?”
      “破匈奴,乃我毕生大愿。”他答得笃定,豪气不减当年。
      只是,而今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
      霍去病,去病……我终究是舍不得。
      没想到,而今我要先在他身上先施用那套学来迷惑人的功夫……我垂下眼眸,睫毛如蝶翳动,好似楚楚可怜的模样。鼻息了一口气,我的声音既软又轻,不得扶持。我的手轻轻滑过他的脸庞,就像一片羽毛扫过那样。我问他:“就算为了我,也不可以?”
      我知道这句是言情小说、八档肥皂剧中惯用的狗血招数,我原也不齿,想它虽是百试不爽,但是每每只换来一个全心却短暂的拥抱,只能留住一个承诺却终究留不住一个人……就算如此,我还是要试一试。
      这些年,我已经成熟了许多。
      既来之,则安之。我已然不再纠结能不能早日回去属于我的世界,只要我好好活着,在哪里不是好好活着呢?渐渐,我开始如这古人一般,相信命数,相信一切因缘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因为一个时机,我来了;也终有一个时机,让我回去,我只要等着那个时机就好了。
      ——这并非一种消极的情绪;相反,我在积极面对我现在的生活。
      在这里,有疼爱我的延年、广利和妍儿,有暗中帮扶我的亲人,有宠溺我的坊主楚姬和少卿叔叔,有陪我练歌练舞的姐妹们……还有去病。他们都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舍得他们?所以我现在最大的愿望,不是回去,而是我希望身边每一个人都好,好好地地活着,仅此而已。
      “未月……”去病又惊又喜,“等我随舅舅破了匈奴蛮子以后,就求平阳公主为我向你兄纳采。”
      我垂眸,问他:“如果,我不想你离开……”
      “相信我,我不会离开太久。为了你,我会回来,早早地回来。”
      “好。”我握住他的手,抑制住哽咽,我勉强地笑,说,“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每一次都要平安回来,为了我。”
      去病,原谅我混淆了你……
      我喜欢去病,所以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但我同样知道,我远远没有爱上去病,他是朋友,又不只是朋友……他于我是特别的。
      但他爱我,或许我们还都不懂得爱,但于他也是特别的。
      所以,我利用了他,为他,也为我自己。
      “什么时候走?我这月就要登台现‘初颜’,你来,算是我为你饯行,如何?”
      与去病一同在院中信步,听着鸟语蝉鸣,总觉有一种偷来的幸福。偶尔吹来缕缕轻风,撩起我鬓发飘飘。身于这静谧之中,那在漫漫大漠中的铁马金戈是那么遥远。久久不闻答音,我疑惑侧目,真怀疑是否是他答得太轻柔,被这风吹远了。
      正对上他凝望我的眼,太多平日里鲜少看见的柔情。我觉得心虚又心痛,不敢再与他多对视片刻,只是一声一声的“去病”,低低地唤他回神。
      “未月,可否再缓缓,待我出阵立功归来,就来赎你。”
      “赎,赎我?”
      难得他在“不破匈奴,誓不娶亲。国不安,何以立家?”之后难得的一次庄重起誓,却教我一阵好笑破坏了氛围——
      我笑得捂嘴揉肚,快接不上气来,这模样让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一边顺气,一边告诉他:“乔坊是不需卖身的,你去哪儿赎我?”
      他惊异我是自由之身,甚是奇怪我为什么愿意留在乔坊这种地方。
      我的气息要平稳了些,方才答他:“我留在乔坊是因为乔坊姐妹待我如亲,有种家的感觉。我家世复杂,自幼远离父母双亲,总觉自己是没有家的孩子——我的过往不是一句两句话可以说得清的,你就勿要追问了。我此生最大的奢求就是有温馨的家,哪里有家的感觉,我就愿意栖身哪里。”
      “家?”而今的去病已经不是当年的臭小子,知礼不少,不过此时他又显露出那一贯的痞笑,双指夹着我的青丝放在他鼻下嗅,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那样看你不同,那样喜欢你。原以为只是因你直爽坦诚,有时像个男儿,现在才明白更是因为你我有相同之处。”
      “直爽”还好,可他这一句“坦诚”我可万万不敢当。想我与旁的闺秀相比,确实欢脱得过分了,他那一句“像个男儿”我也就勉强接受。
      我扯回了自己的头发,自己缠在手里绞,还对他得意地吐了吐舌头。
      他见了,又笑,爽朗无比。其实我是很喜欢他笑的,虽不是和煦如暖阳,温尔若春风,但总让我觉得窝心,所以我爱看他那样痞痞的笑。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渴望家的孩子,是孩子就应该天天笑着生活下去。
      “话归正题,我决定三日后现‘初颜’,你一定要来。”说着又勾起他的小指,念叨,“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小狗!”
      “小狗为何不叫了?”
      他话语的余音未收,我就拉过他的手轻轻地咬了一口。我看着他手上的红印压着原来咬他的不灭印记,有几分心痛,却又生出几分甜蜜。想当年那样咬他,他竟都没有叫疼,我忽然有一种奇怪的念头:过去的苦痛是他自己吞,希望以后的苦痛我能陪他一起尝……
      我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这情点到为止便罢,不能再深下去。
      “没听说过‘咬人的狗不叫’吗?”
      闻言,去病立马闷笑起来。
      我知道他笑的是什么,白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往前疾走了两步,想着却又觉得有些气恼,大脑一时就抽了,竟然转身对他叫道:“还笑?笑什么笑?有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你见过喜欢狗的鸡吗?”
      真想扇自己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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