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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拾贰· ...

  •   去病故作神秘,也不直说此行去往何处,只道是随他走就是了。
      他还是一贯的神情,痞里痞气,好像心里又有了什么小九九似的。只听他说:“你不是想学舞吗?带你去看看新鲜。”
      我本以为去病是故意说笑寻我开心的,却见他没有带我去上次的啻舍,倒是带我去了一家衣馆。
      人饿了的时候大脑偶尔会跟不上节奏,何况我已经饿了两天,我现在满心都扑在吃的上面。只见来了衣馆,我满脸的表情都好像在说:我又不吃衣服!
      去病见状,竟说:“吃的,先不着急。”
      我瞪了他一眼:可我的肚子很着急!
      去病挑了件男装,既时兴又恰好遮住了脖子,作为让我来女扮男装的道具实在是再好不过。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我着这华丽丽的男装,吃顿饭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吧?但因为好奇他想倒腾出什么幺蛾子,我很配合地遂了他的意。
      穿了那衣服,我在铜镜前转了一圈,大概是我的身材太“好”,真的难辨雌雄——除了头上那与着装格格不入的发髻……去病抽了我头上的发带,给我扎了两小角,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像极了财神像前的善财童子。其实去病和我一样,旁的年轻男子也是一样,未行冠礼的少年皆是如此发型……可是一到了我这儿,可是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了。
      我本想去拆了那总角发式的,可他拦着不让,打量一番,还说:“挺好的。”
      我嘟着嘴,赌气不去看铜镜中的自己,语气不善,有些不耐烦地问:“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去病却没答我,也不知道是没留心我的话,还是故意卖关子,却说:“真的不错。不信,你可以问他。”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指的正是这衣馆的老板。见这老板那副献媚的模样,我根本就不用开口了。
      我与去病一起出了衣馆,没走几步便到了一间名曰“欢苑”的歌舞坊。
      我刚说,要来歌舞坊去乔坊就可以了。就他脸上忽然红了一下,好像是解释了,却又没有解释清楚:“这里不一样,不是寻常的歌舞坊。”
      我盯着那坊馆的牌匾想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一声不响地转身离开。去病追了上来,可是我打开了他的手,气呼呼的,又狠又重。
      我说:“我虽居于乔坊,却是青倌,并非一个不知洁身自好之人。”
      去病截在我面前,我第一次见他显露出慌乱的神色。
      他的声音比以往要低沉些,好像是轻柔里透着小心翼翼,他说:“我并非想玷污你……”
      我觉得他的话有歧异,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他脸又红了,自己也清了清嗓子,才说:“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你们坊主一心想让你学的人。”
      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这世上还真有美而不艳、媚而不妖的美女啊?
      听我一直嗫喏着“那种地方”又说不下去,去病却忽然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声音也硬邦邦的:“那样的女子,才更加摄心勾魂呀!”
      我的脸腾的就红了,不知是气还是羞。楚姬非要我学那种女子,这样他不是在拐着弯儿骂我骂?
      去病一见我神色不自然,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忙说:“我不是说你。”
      我扯着扑克苦瓜脸,送了他胸口重重一拳。因为力是相互的,虽然他疼得直咳嗽,可我的手也好不到哪儿去。因此我还是不能原谅他,索性就不与他说话了,任凭他在耳边直说“手疼吧”、“下手这么狠”之类的话,全当没听见。
      进了欢苑,发现它的客源量绝对与乔坊不相上下。怪不得楚姬那样苛求我,应该是要将我打磨成与这儿抗衡的“工具”吧?……不禁觉得很不舒服,心里酸酸的直泛苦水。
      “原来我也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没有搭理去病的询问“你说什么”,我依旧不与他说话,更多的心思在感叹自己这个穿越女的身世好不凄凉——为何人家就是锦衣玉食,而我却是粗茶淡饭;人家衣来伸手,而我却要用自己的手挣口粮;人家大鱼大肉,而我却还是三餐不饱,仰人鼻息;人家有美男相伴,而我……身边只有个痞里痞气的臭小子!
      他在我这儿碰了一鼻子灰,不讨趣儿,也就不再招惹我了。他找了一个不错的地方拉我坐下,又唤人来去一家名叫“颐轩”的酒家端些菜来。
      大概是打去病时用力太猛了,他拉我时我还觉得手有点疼。他点了几道菜后可能听到了我偷偷揉手发出的“咝咝”声,稍微温柔地把我的手拉过去,揉了起来。在开放的二十一世纪活了那么久,我对“男女授受不亲”的成规旧俗不是很在意,平日里和广利嬉闹惯了,后来也是与他打打闹闹的,但这事儿来来去去多了也就有点觉得变味儿了,实在还是有点儿别扭,终归是太暧昧了。
      其实我我心里是很感动的,还有点小羞涩,可是一口却变成了:“你能不能轻点儿,疼死了!”没办法,一跟他在一起我就变这样儿了……
      去病笑了起来,手上的力道却是一点儿也没减。
      我就看着他搓我的手,看着看着吧,竟然觉得……这小子挺会怜香惜玉,蛮温柔的。
      我觉得心如一滩湖水,似乎有小舟荡漾——莫不是我春心荡漾了?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忙抽回了手,他顺势也放开了,此时我的手已经热得到了可以烫人的程度,而我的脸也是。
      我捏了捏手,还真不疼了,于是小声地道了声谢。脸上绯红不褪,我好久都不敢抬头。
      不一会儿,台上的歌姬舞女都退去了,大多都拉了男性的客官从朱红的纱幔进了后院。那些歌姬舞女,大概就是这种被称为“伶馆”的地方的伶人们吧?就相当于青楼的妓女们。
      她们,就是伶馆与歌舞坊的不同之处。
      空落落的舞台上忽然款款地上来了一个白衣女子,半掩着面,只留一双楚楚动人的明眸。去病说她便是我的“榜样”,唤作“清姬”。我总觉得去病提到她时声音都是咬牙切齿的,可抬眸望去,他还是一贯的痞笑,并无异样。
      只见清姬将水袖一甩,便在台中旋舞起来。她的声音很轻,就像天使抖落的羽毛一样,不知从何处而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这曲儿真是适合她。”我舀了勺莲子羹送进口里,含糊不清地说,“这嗓音、这气质,真有一种上寻下觅两茫茫的感觉。”
      曾读《蒹葭》时,对一段评语记忆深刻,“相思之所谓者,望之而不可即,见之而不可求;虽辛劳而求之,终不可得也。于是幽幽情思,漾漾于文字之间。”这种可见而不可及的感觉是很痛的吧?所思所爱之人明明那么近,却就是不知道自己爱她,深深地爱着如梦如幻般的她,无可救药。
      去病冷哼了两声,冷笑道:“委实难寻得很啊!”
      我觉他口气不善,缩了缩脖子,一心看着台上歌舞,自己吃起那莲子羹来。
      正是莲蓬成子的季节,还很嫩,苦芯又去了,只余一股清甜。拿如此嫩的莲子做莲子羹,我还真是头一次吃。记得原来妈妈也总是炖莲子羹的,但用的莲子都是从干货店中买来的。那莲子老了,吃在嘴里是粉的,我不爱吃,总是把它们挑出放在了妈妈的碗里。还要小些的时候,我很调皮,是自私的调皮,总爱把爸妈碗里的桂圆、红枣挑出来放在自己碗里……
      正想着出神,忽然觉得周围有些不对劲。本来还算安静的,馆里却仿佛瞬间沸腾起来,尔后声音渐低,最终鸦雀无声。我疑惑地看去,发现清姬已经下了台来,在人群中款款地走着,摇曳生姿,四处留情。
      大概这位欢苑的招牌伶人正在挑客官吧?
      侧首,本想对去病开开玩笑的,这样安静得让我有些不适应,却发现他……他的目光恶狠狠的,很是骇人。我顺着去病的视线看去——清姬或许也发现有人在盯着她,眼神瞟了过来,正好与我对上。久久相视,我竟忘了别开,我觉得她就是个摄人心魄的妖精,却忍不住还想看着她。我一个女子尚且如此,怪不得旁的大老爷们儿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忽见清姬嘴角挂上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美得不可方物。
      似乎是嗅到了一阵奇香,我以为是幻觉就用力吸了几下,可是用力太猛,我的头因供氧而晕乎乎的。我摇了摇头,可是适得其反,我的头竟然更晕了,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怎么一个霍去病,变成了一排?
      我扶着头,瞪着眼前这个把弄着舞袖的女子,一个“你”字刚出口就被去病抢了白——
      “清姬,”去病似乎很生气,声音是从牙齿缝隙中挤出来的,“你到底让她嗅了什么?”
      我的头实在太沉了,仿佛回到了原来上数学课打瞌睡的光阴,头一点一点坠了下去……好像身体飘了起来。
      温热的怀抱,是谁抱住了我呢?
      是去病吧,没想到这臭小子的身子还挺暖和。
      耳边去病的声音仿佛越来越远,渐去渐去,仿佛隔了另一个世界。他在说什么,却是完全听不清了。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清冷冷的,说的极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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