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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   阳光洒进屋里,给青石打磨平滑的地面上镀上一层薄薄的光辉。窗户大开,时常有一缕清风探入。大概这风很是醉心于隆冬之中的寂寥,钟爱那份凉意,即使已度三月,它仍倔强地拥着从残冬那儿留下的余寒。可是,那吝啬于温度的阳光还是给我一种心底的暖意,大概因为午后的慵懒。
      我趴在窗边,惬意地握着手中那卷竹简。那已经变黄的竹牒上用刀笔刻上的字于我真是一种古老的感觉,即使它刻痕颇新。若不是我学过隶书,偶尔可以从村中富贵又有几分墨香的人家蹭几本书消磨消磨时间,在这要什么没什么的西汉我肯定会无聊得疯掉!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我摇了摇脖子,低得太久,僵硬得有些发酸。“啧啧”了两声,我自言自语地笑道:“唉,中华文明博大精深啊!班上那些花花公子哥儿们怎么就不看看《诗经》呢?这随便挑一首都比那什么‘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强。追女生,多实用啊!”
      ——据不完全统计,这大概是我感叹同样的话第一十二次了……真是无聊啊!
      嘤嘤鸟语宛若歌唱。缕缕轻风如纱吹拂,撩得那叶儿痒呵呵的,飒飒地响。风声,或许还有别的,反正很是和谐,像是给鸟声的伴奏。声音旋扭在一起,组成一曲安宁的歌。不知四月春风是否把它一并给了河岸柳梢?河边,此时应该翠柳正茵。不过那儿大概不需要这份安祥与宁静,它只要更加的喧闹。
      撇了撇嘴,我仰头就看到了天空,没有云,湛蓝湛蓝的。我张开手臂,仿佛要拥揽一怀什么,长叹一声:“应该跟去河边转悠转悠的。”
      忽然听到木栅门伴着咯咯的笑声被推开,那“吱呀”就如冬日里白雪下不堪重负的枯枝的□□,也淹没在那吟吟的笑声中。我随手搁下了竹简,不由笑了起来,轻轻的气息近乎无声。
      笑脸映在窗框里,伴着一阵微凉的风,不过风中有春的气息。莫名的,这样的春天总会让我想到两个字——清明。清澈、明朗,那个哀泣连天、阴云蒙蒙的节气,真的不适合“清明”。
      “妍姐姐,这回是又捞到了龙鱼还是……”
      我本想问她是不是“钓到金龟”的,不过很快就想起这不是二十一世纪了,而是古代——汉武帝时期的西汉。我便住了口,可声音并非有嘎然而止的感觉,因为稍稍上扬的尾音使得一切丝毫没有仓促的不自然。
      捞龙鱼……
      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那“龙鱼”是什么,只晓得每年的春季这村中的韶华少女都爱去河边捞龙鱼。听说每年河里只会出现一条龙鱼,谁捞到了谁就有好运。龙鱼的重点在那“龙”字上,于是传说中的那种好运自然就是每个少女最爱的——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天,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我记得第一听说的时候我在心里就是这么说的,不过旋即我就不说了。二十一世纪那年头,科技已经敢称“发达”了,还不是有一大顿灵异古怪的事情?
      对此,我最有发言权。
      还记得在这里三年前——我在二十一世纪的最后一天,我明明拉着小豚满大街乱晃悠,奢侈地消磨着午后的大好时光。殊不知,诡异就此来临——
      先是在一家音像店门口听到有人问:“有古琴独奏的《汉宫秋月》的CD吗?”
      我听到那声音就莫名其妙顿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可转瞬即逝,剩下的只有对“汉宫秋月”四个字特别的敏感。我对那曲子所怀有的情感是不一般的“深厚”,最初觉得它不一般地好听,可弹久了、听久了总会腻味的。尤其是那年中秋后,我好像一下子就不想弹那曲子了,一弹起来就莫名其妙地心烦。断断续续地练了一年,虽不说是“挥汗如雨”,但每天两个多小时也不是咬咬牙就能过去了,可到了七月份老师突然甩给我一句“直接考十级算了,就弹《林冲夜奔》,《汉宫秋月》只预备着。”谁不知道“考场外一年功,考场里五分钟”,“预备”就等于“不用”。我对《汉宫秋月》立马就变成了幽怨,外加一年以来强忍的心烦……我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这首曲子了。
      还记得小豚当时用手膀撞了我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时觉得她嗓门不一般地大啊。她说:“月儿,独孤月小朋友,看我的,一二三,回神!”
      我侧头剜了她两眼,一回头就发现眼前多了两个人。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沉默地打量我。
      而另外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女孩就显得特别激动,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微微张开,我还以为她会狗血地叫一声“月儿”——是那种特惊喜就像看到以为死了几千年的老友又活生生地冒在自己面前的口气。
      不过那女孩什么也没说,但就摆着一副认识我的表情盯着我,我差点儿没学小豚的作风抛出一句“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的?”给她。
      小豚拉着我要走,那女孩却很不礼貌地一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按住了我的眉心,好像我额头上有什么东西似的。说实话,她与我那般架势,显得异常诡异。
      更诡异的是她的自言自语:“回去吧,亲耳去听他的回答。”我当她是自言自语吧,虽然她的话似乎是靶向性的。
      我觉得,这人一定疯了!或者,呃,至少精神有那么一丢丢不正常。
      我毫不客气地拍掉她的手,明明是她的无礼逾越在先,可那脆脆的一声响偏偏让我觉得愧疚。我觉得,我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不然怎么一看琼瑶式的狗血悲剧小说,诸如某无名写手的《归去来兮之何处》,就泪如泉涌呢?由此见得,我的愧疚也是因心软而起。
      更诡异的事情在后面,那天晚上我洗脸的时候发现额上眉心处似乎微微地泛白,森森然的颜色,森森然的感觉,越瞧就越明显,越瞧越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继而隐隐有一种痒痒的感觉,就好像要长出什么东西来似的。
      那天晚上我对着镜子照了足足半个小时,看得我心里直发毛,心想该不是那女孩把什么病给传染给我了吧?我和她可是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啊!
      不过,跟后来发生的事情相比,这些简直不值一提。
      我一觉醒来,还没睁开惺忪睡眼,就觉得身体被人抱着上下颠,然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对另一个时不时就发出几声轻微的咳嗽的人说:“请你代为抚养她吧,她是……她——那个人对我有恩,所以请你要好好待她。日后……”
      “日后”的我就没听见了,一阵睡意很是赶巧地袭来,我就什么都不知了。
      醒来的时候,我就莫名其妙到了这个西汉汉武帝时期的小村,听说是原来中山国的旧址。这是这里最大的村落,有些人唤作“中山”,而因绝大部分村民为李氏,所以也有人称“李村”。
      不管叫什么,反正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的我家了!
      穿越时空?
      只只记得电视剧《穿越时空的爱恋》曾风靡一时,只是我从不曾想这等“好事”竟落到我头上了?
      为此,我整整叹息了大半个月……
      妍儿才止住的笑声又起来了,好不开心地说:“龙鱼没捞到,但她们也别想捞到!”我挑了挑眉毛,示意她别卖关子。她吸了两口气,平息了须叟才说:“跑了!”
      我晃了晃头,伸头蹭到她耳边,偏生正色地说:“你知道你现在让我想到什么了吗?——狐狸。妍姐姐,我怎么就觉得你很像呢?”
      “反了你!”妍儿作势要拧我的脸,我忙缩回了自己的脑袋。这山村溪水清澈,我没事儿就喜欢捞一把洗洗脸,现在我的脸是越来越滑嫩了,可经不起她的“毒手”!
      记得我一觉醒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妍儿,那时她八岁。她趴在我床边笑嘻嘻地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当时就愣住了,正准备踹这个违反我“不许随便进我房间”规定的人出去的时候,突然发现周围那叫一个诡异,完全不是我的房间!我还以为我是在梦中梦醒了,当即就咬了自己一口。咬完了,我一边觉得疼,一边还觉得这动作出奇的熟悉,好像自己原来也做过同样的事情——天知道,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咬自己、咬别人,不知道咬了多少回!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演戏?”,但鉴于根没没有导演、摄像等,而且没人可能把我从自家卧室给弄出来搞整蛊偷拍,我大脑里就立马闪现了“穿越”两字。那时正值这儿的寒冬腊月,我不觉给噤得浑身一颤,就好像无源的凉风呼呼直往我衣服里钻,沁骨的寒。
      不一会儿,妍儿就进了里屋来。她并排跪坐在我身边,不满地说:“我好歹是你名义上的姐姐,再怎么都比你年长!”
      我扫了她一眼,只是笑,什么也不说地继续拿起竹简看《邶风•击鼓》。脸上的表情虽淡,但心里笑得很欢呢!姐姐,她哪儿比我大?
      那天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找到镜子,然后翻身就冲了过去。古代的镜子是铜的,不像现代的那么清楚。恍恍惚惚,就像看梦里的人,隔着一层琥珀色的雾。手指触碰到镜子上冰凉的感觉仿佛争相往指尖里钻,那依稀可以辨别的轮廓是何其的熟悉——是我!只可惜,这不仅时空倒回了,就连我的年龄也回去了。镜中人,顶多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可我本是准备肆意享受即临的十八岁带来的叛逆和自由的啊!
      妍儿好奇地走到我身边,一点儿也不忌生,大方地说:“我父族中山李氏,拟的小字是‘妍’,今年虚满八岁。”
      她说完,就问我多少岁。我不喜欢“八”这个数字,中国人总喜欢“八八八、发发发”的,俗气。于是胡乱答道:“七岁。”
      要是我说自己没多久就要十八岁了,估计她会以为我疯了,或者直接晕过去。不过说完我就后悔了。古人喜欢虚岁,没事儿总喜欢把自己说大些,就好像长不了那么大似的,好好的干嘛要把自己说老?我说“七岁”,用古人的眼光看来,其实也就六周岁。想着那多出来的十一、二年像是白活了一般,曾经那无数的大考小考月考统考联考……我心痛啊!
      她听了,别提多高兴了,连忙说:“那我是你姐姐!”
      我更后悔了。
      除了年龄,如果还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眉心——那儿赫然多了个东西,有点儿像二十一世纪挺流行的立体纹身。我惊惑地摸了摸额头眉心,微微的有点突起,但也并不隆。镜子里看不出那形似坠泪的东西是什么颜色。
      我侧头,想问个究竟,一开口就是“妍姐姐”,妍儿笑得甚欢。而我真想抽自己两下,还真承认自己是小妹妹了?
      她将那东西仔细瞧了半晌,也说不准,只说是一种莹白的颜色,像是半透明的莹石粉印上去的……
      我正神游太虚呢,妍儿蹭到我身边,盯着我手中的竹简看,说:“这比去捞龙鱼还有趣?”
      不见得!
      我收了手中的竹简在怀中,扭头看着她,说:“都很无趣。”
      电脑、电视、空调……真是无法想象我在这个什么电器都没有的时代还能坚持待上多久。现在我唯独想到的就是纳兰性德的那句“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果然是莫名的怅然、无聊。不由自主就把《采桑子》给吟了出来。
      妍儿眉头微蹙地摇了摇头,问道:“未月,你吟的什么?”
      我说就是无聊罢了。
      她戳了戳去我的眉心,嗔道:“最不喜欢你这般文气的人。”顿了顿就变了另一副神色,眼中熠熠生辉,说,“要是我也长得像你一样漂亮,我就一定要嫁一个盖世大英雄,像……”
      看着她偏着脑袋很认真地沉思的模样,我实在忍不住想揶揄两句:“像魏尚、李广,还是卫青大将军一样?”
      她虽然有腼腆之色,可话还是回得直爽:“对,就像卫青大将军一样!我同二哥一样,甚是仰慕卫大将军。”钦慕之情溢于言表。
      我只是呵呵地笑,觉得她那样子就像小豚见到了海报上的帅哥一样。
      哪知道,妍儿是当真的!
      错了,于是一切都开始悄悄错位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梦复梦,本系再续前缘,奈何这般忘却。
    烟消散,竟道爱恨泯灭,只是当时惘然。
    筝又起,却是昔人难复,当时金屋何在。
    浪淘尽,依旧汉宫秋月,但愿情尤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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