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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兄弟阋墙 ...

  •   崔瑒冷眼瞧着崔璟,一团火气没来由地涌上他心头。

      自己这个九弟,惯会装模作样的,从小到大仗着耶娘宠爱,没少像方才这般出言嘲讽,而往往到了最后,落到崔家人眼中,是自己行事无状,而崔璟,不过是一番好心劝诫兄长罢了。

      崔瑒被指责多了,心里渐渐麻木,愈发不顾忌清河崔氏的声名和家训,才十六岁就离开了崔家。

      这一走,便是寒暑四载。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崔瑒在外仗剑走天涯好生快活,这回若不是为了娶心上人,他是万万不会再入崔家的大门的。

      他没想过崔家人能一口能应,五大望族为了保持血统和荣膺,往往只内部通婚,或者和大魏皇室通婚,崔家亦是如此。他的大伯母出自太原王氏,他的阿娘出自颍阳郑氏,他身为清河崔氏二房的嫡长子,若无意外,定然也会娶其他四姓家的小娘子。

      可如今的崔瑒,打心眼里没再当自己是崔家人,也绝不愿让人把持他的婚事。他看中了秋小娘子,认定了她是自己的唯一的妻,他要娶她,要给自己那偏心眼的耶娘添堵,更要让对自己不闻不问的清河崔氏,颜面无光。

      他不在意也不忌惮崔家的任何人,只想看着他们不痛快,最好丢尽了脸面,沦为这洛水城中的笑柄。

      崔瑒对上崔璟那又黑又沉的双眸,心头的怒火几乎要自喉间腾起,他喉结动了动,吐出的字眼毫不客气,“崔璟,你不必在此惺惺作态,假作好人。”

      崔璟突然笑了,那笑自他如瓷如玉的俊美面颊漾开,仿佛轻柳拂过一池春水。

      ”三哥四年没回崔家,一回府就逼着阿娘应允婚事,我头一回见到,天下竟有如此为人子的。”

      崔瑒横眉怒对,“我的婚事,你崔九郎没资格插手,更无资格指摘。”

      郑氏眼见两个儿子又要吵上,心里烦的厉害,忙朝着崔瑒柔声劝慰,“三郎,九郎也是担心你这桩婚事不妥,你二人是兄弟,你又刚回府,有话好好说。”

      崔瑒冷冷看了郑氏一眼,直看得郑氏心里拔凉拔凉的,“我有何资格和崔九郎作兄弟?夫人莫要说笑了。”

      话说得如此绝情,郑氏立时想到了三郎幼时自己的伤心事,眼眶又红红的,哽咽到几乎张不开口。

      崔璟突然扬着下巴拍了拍手,掌声响亮又突兀,他上前半步,一个猴子探桃,飞快夺下崔瑒腰间那柄剑,灵活地换只手把玩了两下。

      郑氏心头一惊,忙抹开满眼泪水氤氲的朦胧,颤着音道:“九郎,你要作甚?”

      早在崔璟夺走那柄剑时,崔瑒已蘧然起身,端出一副防备姿势,两人呈对峙之姿,仿佛有一场决战,在二人之间一触即发。

      崔璟敛了面上淡淡笑意,将剑掷到崔瑒脚下,透着寒气的冷肃语声,一字一顿响起,“崔三郎既然不认我这个兄弟,也不肯称呼母亲一声阿娘,那便用这柄剑,放尽你体内的血,如此你便干净了,和崔家再无一丝一毫干系。”

      崔瑒一言不发,眸中的血色怒火渐渐消弭,一种更阴沉的情绪自眸底散开,带着危险至极的气息。

      他慢慢俯身取剑,利落地拔出了剑,电光火石之间却朝着崔璟飞速刺去,剑尖如毒蛇般直取崔璟喉间。

      崔璟微微俯身,那剑带着风自他头顶掠过,束发的玉冠应声落地,发髻倏而散开,一头乌鸦鸦的墨发,仿佛绸缎似地披散在他肩头,衬着他芝兰玉树的一张俊脸,容色之盛,令本全神贯注想羞辱崔璟一番的崔瑒,也不由暗暗吃惊。

      崔璟的瞳色越来越深,飞起一脚将崔瑒踢倒在地,那剑自崔瑒手中脱落,不过片刻已落入崔璟掌中,泛着寒光的那端,直抵着崔瑒的脖子。

      崔瑒梗着脖颈不敢妄动,身躯和四肢却在奋力挣扎,崔璟左脚稳稳踩在他的胸膛,无论他如何用力,竟然不能撼动半分。

      崔璟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脸色是苍白的,唇透着被血色浸渍的红,一双颜色本浅淡的眼珠,此刻倒映着崔瑒狼狈的黧黑脸颊,潋滟又冷淡,似在无声地嘲笑于他。

      郑氏早被白芨护着,在崔璟掩护下,躲到了远处屏风后,此刻见一截雪刃抵着崔瑒的脖颈,忙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正要哀求九郎放开三郎,只听到一声洪亮而愤怒至极的呵斥声自堂外传来。

      “住手。”说话的正是崔二老爷崔瑾,身后簇拥着十数个侍卫。

      崔璟两片薄唇紧紧抿着,沉默着将剑递到了侍卫手中,又稍稍退开几步。

      崔瑾却没看躺在地上的崔瑒,只上下打量了崔璟好几眼,目光定格在他松散垂落的发髻上,神色忽而阴冷了几分。

      他转身,望向刚刚从地上起来的崔瑒,突然抬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崔瑾正值壮年,这一耳光用了十分力,直打得崔瑒眼冒金星耳畔嗡鸣,趔趄后退了半步。

      “畜生,你一走四年,对崔家不闻不问,一回来便逼你母亲,还想杀你九弟?”崔瑾怒极而笑,崔瑒曾在他眼中见过无数次的对自己的失望痛心,在这一刻却全然寻不到了,只余深不见底的冷漠。

      脸上火辣辣地烧出一大片红痕,心底却冷得仿佛置身冰天雪地,崔瑒自嘲地笑了笑,只听崔瑾又道:“你想娶猎户之女,随你的意,今晚我便禀了父亲,从族谱上划掉你名字,从此你再不是崔家子弟。只是你要记住,以后在外不能再借清河崔氏的声势,否则我们崔家绝不会放过你。”

      崔瑾语气不疾不徐,听着极其平淡,可一声声落在在场众人心上,无不心中顿生惊涛骇浪。

      郑氏看了看披头散发的九郎,又望向如泄了气般神情迷惘的三郎,本心中极为不忍,唇动了动,却对上夫君崔瑾脸庞上那深深疲惫之意,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郑氏死死咬着唇,别开了面无血色的脸,一眼都不再看向三郎。

      她还有夫君,还有九郎,方才差一点她的九郎就死在三郎剑下,那一刻她的心都停止了跳动,几乎无法再呼吸。

      几个月前她才险些失去九郎,如今她又差点失去他。九郎是她的眼珠子,是她的命,自小恨不能捧在掌心里放在心尖上...

      郑氏闭了闭目,为了她的九郎,从此就当没有三郎这个儿子吧。

      白芨扶着她转身朝屋外走去,郑氏双腿发软,步伐颤巍巍的,却始终没回头再看崔瑒一眼。

      当夜,崔氏府邸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仿佛数时辰前的兄弟阋墙,不曾发生过,上上下下的仆妇侍卫们也被封了口。

      然而崔璟知道,他的三哥崔瑒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司空崔瑀的书房内,几盏烛火恹恹,室内显得昏暗而静寂。

      崔瑀身形微胖,整个人陷在宽大的紫檀木太师椅中,双颊耸起的两瓣肥肉显得面色红润,气色极好。

      很平淡的一副长相,却因那双如猫眼般透着点儿琥珀绿的眼,平添几分神秘。此刻这双眼正微微眯起,打量着桌案那头长身玉立的崔璟,面上喜怒不辨。

      “九郎的身手不错。”他嗓子里仿佛含了口痰,声线又沙又哑。

      崔璟垂眸敛目,面上一派恭谨,听到祖父开口夸赞,只抬眸刹那,并未张口。

      “你既然有如此武艺,当初怎的连王家十二郎都不敌?”崔瑀的声音透着点幽,幽中又含了些探究。

      崔璟不动声色地撩袍跪地,任谁瞧了都是一副恳切语气,“孙儿当初年少无知,言行无端,招惹来这滔天祸事,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才幡然醒悟,悔不当初,不敢再荒废时光、浪荡半生,这段时日一直都在苦练剑法,为求不但能自保,将来还能护我清河崔家。如今不过学有小成,实在担不得阿翁一句夸赞。”

      崔瑀目光闪了闪,而后微微点了下头。当初九郎在漪翠楼因一个妓/子被王十二打成重伤,此事闹了个满城风雨,王崔两家合力才将这桩丑闻平息下去,他对九郎心底隐隐是有些不满的。一个因美色险些丢了命的人,能成什么大事?

      可这几个月以来,九郎却脱胎换骨,令他不禁眼前一亮。这个孙儿再不踏足秦楼楚馆,平时大都潜心在家修学习武,虽还没入仕,于政事上却眼界深远,时有独到观点,颇为老辣练达。

      近些时日,他还书了一篇有关天象异常的文章,呈到自己案头,其中有关旱期赈灾和匈奴南下的部分,正切合了他心底的隐秘忧患。

      从前这位孙儿在他眼中,不过有些小聪明罢了。如今看来,九郎是有大智慧的,若得以好好培养,将来定然是清河崔氏这一辈最优秀的子弟。

      念及此,崔瑀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慢条斯理地道:“起来吧。再过半月是陛下生辰,届时你随我一并入宫。”

      崔璟心中暗暗生喜,面上却丝毫不显。他站起身,朝崔瑀行了一礼,语气恭敬极了,“多谢阿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兄弟阋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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