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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山深浅去》
文/林遇
1.
深夜,夏日微风,蝉鸣入梦。
林壑从梦中惊醒,听到客厅传来“叮咣”的声音,紧接着,是惨叫声。
卧室的帘被吹鼓,风声呼呼作响。
心在嗓子眼卡着,她不顾形象,身穿睡衣赤脚踩在地上,提着心打开卧室,才看到自己的屋子房门大开,两个黑影扭在一起。
门缝中间,她看到其中一个高大的男人扣住半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
那人回头看向林壑,他的眸子像两颗耀眼的宝石,亮得出奇。
这是她到泉镇的第三天,不幸招了贼。
警鸣压过风声逐渐靠近。
派出所来的人押走盗窃犯,对林壑说:“你真是胆大,一个人住这儿啊?”
她刚到泉镇恐怕就被贼盯上了——也不奇怪,一个年轻女孩儿,只身来到这座小镇,住在半山的别墅屋内,破她的门如破薄纸一般,轻松简单。
林壑后知后觉背后出一层冷汗……
一辆警车停在院子里,警灯闪着,晃了夜色。
擒贼的男人正背对着门站立,身影高大,宽肩窄腰。
陪着她清点物品的警察说:“多亏了王队,听他说,早上发现了有人跟踪你,他觉得不对,晚上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真抓了个现行!只可惜抓了一个,跑了一个!”
她呆呆地看着那人,“他是你们警局的吗?”
“谁?”
“刚才捉贼那个人……”
“不是,市局刑警队的!”
“叫什么名字?”
“……怎么了?”那警察没答,反问她,“你是外地来的吧?”
林壑点点头。
警察看林壑这样镇定,心底有几分意外,末了又说了句:“你可真胆大……”
家中早已面目前非,林壑的行李被翻个底朝天。
衣服、文件、鞋袜……散落一地。
她点过东西后,才终于没了镇定,急急问:“另一个跑了的能抓到吗?”
警察没给她肯定回复,只问她:“都丢什么了?”
“电脑、公文包、现金2300元左右,还有一块手表……”她咽了口气,“手表是我父亲的遗物。”
警察面露同情,而后公事公办:“走吧,去派出所录个口供。”
夜已深,派出所人不多,林壑坐上警车到派出所录口供。
夏夜里,年轻警察“霹雳啪啦”不甚熟练地打字声很是突兀……
打完最后一个字,年轻警察如释重负,对她说:“手写一份笔录,签字按几个手印就好了。”
拇指沾上印泥,按在纸上,血红的颜色与雪白的纸形成鲜明对比。
厄尔,身后的门被推开,男人的声音响起:“东西丢了?”
林壑回头,对上那双星眸。
男人从她身前抽走笔录,年轻警察不忘与他客气打招呼:“王队,回去啊?”
他点头,紧盯着笔录上名字,眸色深沉。
“林壑……”
深林的林,沟壑的壑。
她紧盯着他,这样对他说。
2.
小偷入室盗窃的事还是传进了好友时小芸的耳朵里。
家中被盗,林壑做完笔录,在派出所凑合一夜。早晨被热醒了,听到手机“嗡嗡”震动。
时小芸在电话里对她恨铁不成钢:“你是要吓死我吧?跑哪儿不好,又跑回泉镇!你爸的事儿马上就有个结果了,你这个节骨眼儿跑泉镇去,是跟谁过不去呢?”
她回道:“哪有跟谁过不去,难得休假,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避暑,顺便故地重游,挺好的。”
时小芸欲言又止,末了仍是恨恨道:“你说说,要是没有那个警察救你,你一个女孩子会遭受什么不测?”
“我没事了……”林壑心中的无数涟漪已平,此刻才能轻松地安抚时小芸。
摸了把额头,手心都是汗。
时小芸不肯罢休,“不行,我要让卫子文把你带回来!”
大屋被盗贼侵入这消息恐怕就是从卫子文那里听到的——也只有他有能力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掌控在手中——可事发之后,卫子文那里没一点儿动静,想必也是在生她的气。
林壑笑:“他那大忙人,别扰他了。”
“那也不能不管你啊!我待会儿就给他打电话!”
林壑擦了脸上的汗,在那给她做笔录的年轻警察身后追问案情进展。
林壑听警察局的人都叫他大猫,他面上为难,说道:“再等等吧,有消息了会通知你的——你要回去了?要不要我送你?”
王昭裕就是在这个时候推开了派出所的大门。
他穿一件黑色T恤衫,晨间金光已经洒下,蒸腾着夜间留下的最后凉爽。王昭裕袖子高高挽上,拎两只浑圆的大西瓜,肩头蜜色肌肉隆起。
林壑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高大身影已经步入。
“吃瓜了!”
办公室里的人听到,顿时炸了锅。
“老太太今天从瓜田带回来的,家里还有好多,吃完叫人去拿。”
“裕哥,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林壑站在原地,倒显得有些局促。
王昭裕从她身边经过,默了默,也叫上她:“一起吃吧。”
她扯出一个笑:“我得回家了。”
王昭裕像是刚看到看到她身上还穿着睡衣,眸光一顿,猜想她这一晚一定睡得不踏实,衣服都皱了,人也稍显疲惫,面容却仍是清秀美丽。大眼明亮,里面似是盛了一潭沉静的水。
大猫说:“我正打算送她呢!早上刚起,脸都没洗。”
王昭裕回神,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说道:“你们吃,我送她。”
摩托车在空旷的道路上发出“嘟嘟”的声音,林壑在后座感受着乡间道路上的风,睡裙被风吹鼓,像个气球。
男人在风中扯着嗓子问她:“你怎么一个人住那儿?”
林壑也扯着嗓子喊出:“我来度假!”
男人的后背微颤,像是在笑。
“没见过!”
“啊?”
他说:“没见过像你一样独个跑来泉镇度假的!”
林壑紧盯着男人宽厚的背,不由跟着心潮起伏。
“谢谢你——”
“什么?”男人大声问。
风灌进肺腑,身体变轻了,林壑默默攥住男人的衣角,她深吸一口气喊出来:“我说!谢——谢——你——”
3.
林壑终于还是从大屋搬了出来。
那天回到家,王昭裕对她说,女孩子一个人住这里不安全,山坡上如今没几户人家住了。
林壑看着他,故意说:“可我没别的地方可以住了,难不成,住你家啊?”
没想到他竟说:“也行……我家里有间空房子,回去收拾一下。”
她行李简单,拎着就下了坡,此后住在了王昭裕家那栋不起眼的二层小楼里。
王昭裕家中父母早亡,还留一位耄耋老人,是王昭裕患有阿兹海默症的奶奶。
老人记性不好,腿脚却还利索,炎炎夏日,老人搬出用井水冰镇过的西瓜,切成牙儿,递一块给林壑。
“吃瓜,心心吃瓜!”
每次老人叫她“心心”王昭裕总会纠正道。
这日老人又叫,王昭裕耐心道:“奶奶,她叫林壑,不是心心。”
老人喃喃:“壑……壑?”
瓜瓤带沙,甜得味蕾都崩开了。
林壑吃了一牙瓜,嘴里含了蜜一样,在超市里买的瓜果可没这么甜的。
她蹲在老人跟前,这些天来,她也染着王昭裕的耐心,笑着重复道:“奶奶,您叫我小禾苗就行。”
王昭裕拿了鱼竿,招呼她:“小禾苗,走了,河边钓鱼去!”
林壑忙又带上一牙瓜跑着跟上他,老人便追着:“心心,不要跑!早点回来!”
王昭裕家门前过一条河,他说,这就是泉河,因为有了这条河,才有了泉镇。
林壑点点头:“四年前我在泉镇住过……”
说到这里,王昭裕便不再继续说话了。
坐在河边,林壑终于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问王昭裕:“心心是谁?为什么奶奶总叫我心心?”
王昭裕一边摆弄鱼钩一边说:“她说的是冉心,是我家邻居的女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以前她总来我家吃西瓜,老太太的记忆还停在从前……”
林壑把他弄好的鱼竿接过来,扔进河中,偏头说:“原来是你的小青梅,住在隔壁?怎么从没见过她?”
王昭裕默了默,“……她走了。”
“走了?去哪了?”
他摇摇头,却问她:“之前来找你的那个人是谁?”
“你说卫子文?他……是我的资助人。”林壑懒懒靠在竹椅上,“我自小没娘,父亲在我十八岁那年也去世了……因为卫子文出钱,我才能上大学,现在毕业就去了他的工作室。”
“他看起来不错。”王昭裕低着头,神情模糊。
五点的太阳不那么热烈了,煦日照在人身上仿佛扑了一层金色的粉。
林壑的鱼竿始终没有动静,她躺在椅子上没一会儿就眯起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耳边虫鸣蛙叫,头顶是硕大的皓月。
她猛地坐起来,男人收了鱼篓,敲敲她的凳子:“走了。”
“怎么这么晚了?”
“你睡得熟,我都不好叫你,走吧,回家烤鱼吃。”
一说烤鱼,林壑口水就要流出来,拉着他:“你钓到了?钓了多少让我看看!”
王昭裕躲开,故意不让她看,“回家再说。”
林壑偏偏不依不饶,扯住他的袖子把人往回拽。
河堤不平,竹椅翻倒的瞬间林壑整个人跟着往后倒,男人眼疾手快,扔掉鱼篓,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将人带到怀里。
山间的虫鸣忽然静下来了,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
“我好看吗?”林壑问他。
四目交缠,王昭裕慌忙松手,像是没听到她的问话。
他张张口,看着额前飞过的一点星光,“萤火虫……”
林壑抬头,眸中映一点星光,闪闪发亮。
时小芸总说她是个没心的人,可这晚,她明明摸到了自己的心跳,强健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