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猴，还债！》南山菊

131、第131章

　　敖寸心气极反笑：“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去他的神魂不灭，她堂堂天资卓越的五爪金龙，不到三千岁就成就金仙，还长出了七爪，龙体已然达到了龙皇的强度，待修为心境到了，修成龙皇水到渠成，龙族肉身本就比其他种族强横，等她修成了龙皇，虽然修为只有太乙金仙，但凭着龙体，便是对上大罗金仙也有一拼之力，日后还能修成龙神、祖龙也不是没可能的！

　　这么一看，她前途一片光明，简直分分钟就要成就无上大道走上龙生巅峰啊，这会子，居然只能尽量保住神魂不灭，搁谁谁也不愿啊。

　　若是真让荼兰得逞，她一身血肉功德全数献祭，神魂必受重创，侥幸不死，道途也要断了，最好的情况也就上个封神榜，从此受制于天庭，再无翻身之日。

　　如此，她还有何面目回家见龙族的兄弟姐妹？！

　　敖寸心默默驱动神识，想要夺回身体，荼兰眉心一皱，脸上一个恍惚，差点就被排挤到角落，失去控制权，所幸此处是灵族的祭地，她的主场，灵族的魂灵都在给她力量，让她稳住了识海的动荡。

　　荼兰眼中流下眼泪，嘴里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寸心，我不想害你，可千万年来我就这一个愿望，到了如今，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

　　泪水还未落到地上便化为青烟，她心中愧疚，手上却毫不犹豫的结着法印，敖寸心的脸开始扭曲，左边是愤怒，右边是伤心，左脚想往后，右脚却要往前，但是她终究缓慢却又坚决的往阵眼走去。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片刻，荼兰终究还是要碰到杜鹃的手了，一旦双手相触，法阵降身，便回天乏术。敖寸心心下一狠，龙族的骄傲绝不允许她变成傀儡，紧要关头，她也想不了许多，即便是死，她也不会让她得逞！

　　猴子，对不起了！

　　就在她准备自爆的当口，千钧之际，一道金光打了过来，生生要将荼兰和杜鹃隔开。

　　荼兰不肯退，反倒加快了速度，她知道金光是什么，是孙悟空的金箍棒，这是敖寸心的身体，孙悟空是不会对敖寸心动手的，谁知道那金光非但不曾转弯，连半分停顿都没有，直直砸在敖寸心的胳膊上，她甚至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啊！”的一声痛呼，被这股力道迫不得已的掀翻在地。

　　敖寸心的身体之坚硬，可破石开山，法器加身，小口子都割不了一个，孙悟空这一棒子，能砸断龙骨，也是用足了力道。

　　断臂的疼痛传到识海里，敖寸心神魂痛的缩了下，却依旧叫道：“打的好！”

　　紧赶慢赶，忧心忡忡，就怕来不及的孙悟空，总算松了半口气，为了尽快赶过来，本就不擅阵法的他采取了暴力破阵的方式，这会儿衣服破了，猴毛乱了，鞋也掉了只，肩膀上还被阵法中的兵戈之气削去了一茬毛，很有几分狼狈。

　　“大圣，手下留情！”

　　杜鹃在阵眼之中，出不得，只能干着急。

　　他不扶地上的人起来，却也未继续动作，金箍棒重重杵在地上，目光灼灼扫了一圈，在见到阵法东南北三方阵心的三个幼儿和她们身上散出的愿力的时候，眼睛一眯，哼道：“你们姐妹，倒是好算计！”

　　杜鹃默了一瞬，不知为何心中竟涌起浓浓的疲惫，呕心沥血的算计，今日总算要有了局，灵族万年苦难，终将得到解脱，可临了临了，却为何还是波折横生，她迷茫的抬头看向天空，莫非真是天要亡我灵族？

　　不过她很快又重新打叠起精神，叹道：“大圣，此乃我灵族事务，好赖自有我族承担，您师徒的恩义，我灵族自当铭记，将来总有报答之日，还望大圣心怀慈悲，高抬贵手，至于龙公主，”她看了跌坐在地的荼兰一眼，心中叹息，“此事并非我所愿，请您带她走吧。”

　　荼兰眼睛蓦地睁大：“姐姐…”

　　“荼兰，走吧，或许将来，你还能再有回族之日。”

　　孙悟空定会想法子解决她与龙公主共魂的问题，总还是有一线生机。

　　孙悟空有些犹豫，这法阵的厉害他也算领教过了，若杜鹃肯让他带寸心离开再好不过，可那几个孩子…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犹豫，杜鹃补充道：“这法阵是先祖留下的，一旦启动，便是圣人也无法阻止，时辰要到了，大圣再不走，可就走不…”

　　就在此时，空中传来一声惊呼，打断了杜鹃的话，电闪雷鸣，火化闪过间，伴着几声闷哼，一条白龙一只白凰掉了下来，地面上的法阵被冲击，泛起数色光芒，极为刺眼。

　　这光起的突然，散的也很快，唐三藏、猪八戒、沙悟净三个从地上爬了起来。敖烈亦化为人形后将眼里泡着一泡泪的白桐拉了起来，
　　从空中掉到地上的过程中，层层叠叠全是涌动的法力和杀机，唐三藏三个却毫发无伤，这个阵法并不排斥他们，却没放过敖烈和白桐，敖烈龙鳞掉了好多片，白桐头顶的毛和尾羽都被烧光了，想着入阵瞬间的惊险，心内念道，多亏了师傅在他背上，不然自己怕是要交待了。

　　他们虽比孙悟空慢一步，但孙悟空破阵耗了些时间，他们三不用破阵，来的倒是刚刚好。

　　几人一落地，赶紧朝孩子走过去。

　　那三个孩子身处阵心，周围有杀阵保护，眼看他们要靠近杀阵，杜鹃回过神来，急急提醒：“小心！”

　　他们把孩子抱起来了，杀阵并未启动。

　　杜鹃愣住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将手背到身后紧紧握住，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唐三藏没看她，亦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柔和的看着这个以他的血肉孕育，从他腹中出生的孩子。

　　猪八戒倒是想骂上几句，这些女人封了，竟要拿他孩儿献祭，然而满心的愤怒在的笑声中散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喜悦。
　　多可爱的孩子啊！

　　或许真是血脉相连，这几个孩子一见到各自的父亲，原本懵懂的眼睛里全是欢欣，高兴的手舞足蹈。

　　唐三藏盘膝坐下，将孩子放在臂弯，双手合十道：“缘起缘灭，众生皆苦，贪嗔痴怨憎会，皆是虚妄，贫僧惟愿众生皆能放下，终得超脱。”

　　他说完，闭目念起经文，经文从他的嘴里出来，化作愿力，散向空中，他的身上，渐渐溢出佛光。

　　杜鹃重新盘膝坐下，继续运转功力，献祭自己的生命和神魂，推动阵法运转。

　　猪八戒、沙悟净见状也跟着念起经文来，白桐和敖烈也跟着加入。

　　佛光和愿力纠缠在一起，从四面而来的百气化为雾，雾中又凝出水珠，珠中隐隐有道半透明的魂魄，魂魄从沉睡中被唤醒之后，发出凄厉的叫声，伴随着叫声，是魂魄的记忆，看着漫长，其实不过眨眼一瞬间罢了。

　　源源不断的白气汇聚，呼叫声哀泣声似乎就在眼前，又似乎远在百里之外。

　　而随着白气往空中汇聚，女儿国的疆域之类，无中生出黑色的阴影，那些阴影一到空气中便迅速散开，找寻着生灵之气，而被黑色阴影缠绕住的百姓、牲畜慢慢僵化，最后一刻脸上凝固的表情是恐惧和痛苦，这些情绪又凝成黑气，融入阴影之中，不过片刻，黑影便壮大，朝着白气追逐而来。黑影侵入白气之后，阵法开始震荡起来。

　　一时间，哭啸之声越发凄厉，仿佛正经历着世间最痛，阵法之外，被黑影缠绕僵化的生灵面上恐惧和苦痛之色越发深重，而除此之外，他们脸色开始变得灰白，身上出现重影，似乎随时可能散去。

　　万魂同悲，人间地狱。

　　杜鹃一口心头血喷出来，看着这乱想，目眦欲裂，喃喃道：“不该啊，不该啊，灵族的献祭与牺牲、佛子的慈悲与成全，还缺什么？还缺什么？！”

　　她疯狂的回想着古籍上的只言片语，只恨不得把老祖宗扒出来摇着她的肩膀问，到底还缺什么？！

　　孙悟空愣住了，他曾闯入地府，也见过地府各层地狱的惨状，当时却只入眼不入心，可这会儿身临其中，却让他心中一颤，铁石般的心裂开了一条缝，竟有些酸软。

　　那些人，有把自己的糖葫芦给他吃的小孩，有给他扔过果子的姑娘，有偷偷薅他猴毛的大娘，有送过他小玩意的老婆婆，有死活不肯收他饭钱的掌柜，还有那些个想给他做媒的官员，想娶他的官宦子弟。

　　孙悟空虽然嘴里叨叨着好烦好烦，可实际上，除了花果山，他很少被这么多善意和热情包围，甚至可以说是头一遭。

　　是的，善意，他灵感通明，知道这些人对他都是怀着善意的。

　　几日前都好好的，转瞬间就要死了。

　　杜鹃、荼兰、国师这几个在他眼里都没什么好印象，即便她们是为了自己的族人，可这手段也未免太过，更何况大家立场本不相同，可灵族的其他人和那些误入的生灵又何其无辜。

　　“不！”敖寸心的眼眶中流出血泪，或许是跟荼兰同用命魂之故，荼兰情绪波动之激烈，竟让她也有几分感同身受，不过一晃神，荼兰便拿回了大部分主动权。

　　杜鹃动用秘术，呕心沥血的回想参悟，转瞬间就青丝变白发，皱纹突生，生生由二八少女变成了七十老妇，却也当真让她得到了灵感。

　　“人族兴，人族兴，人王的怜悯，人王的怜悯。”

　　她无意识的念叨了这么两句，突然醒过神来，喜极而立，对着孙悟空跪下，目录祈求，声嘶力竭的喊道：“大圣，大圣！求求您。”

　　孙悟空愣神：“我？我能做什么？”

　　杜鹃哑声道：“您继承了人王的血脉和人母的功德，求您肯怜悯这万千无辜之人，这是她们最后的机会了。这也是三界生灵的一线生机啊。”

　　成则解脱，败者消亡，她如今方全懂了先祖的箴言，这本就是最后一世，最后一世，即便她不做这最后一博，这一世之后，女儿国所有生灵全都再无来世，灵族承继盘古血脉，她们的不甘和怨气会变成最好的养料，唤醒魔祖，魔祖归来，三界从此再无安宁。

　　原来这才是先祖冥冥之中留下生门的缘故。

　　可是这些她不能说，连魔祖的字都不能提，当她领悟到这些，就继承了先祖留给灵族的天赋，洞悉过去，牵动未来的契机。

　　魔祖沉睡，绝不能由她唤醒。

　　她直直看着孙悟空，眼里百般情绪，只希望他能懂。

　　孙悟空不是很懂，他茫然四顾，看着这人间地狱的乱象，看向师傅和师弟，看向敖寸心。

　　他们也都看着他。

　　敖寸心顾不上跟荼兰抢身体，她对孙悟空说道：“猴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用顾忌我，我没事。”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他心里响起：“听从你的心吧，孩子。”

　　这个声音很熟悉，他曾在梦中听到过，他记得那是个长着长尾巴的仙女。

　　孙悟空的心突然变得很平静，似乎所有的迷茫焦虑和浮躁都离他远去，他盘膝坐下，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什么箴言，也不知道该如何做，甚至连经文他都念不全，他只是在心里为这些无辜的生灵祈祷，希望他们从此得到解脱，从头再来。

　　他没有看到，在他沉下心来之后，他身上的功德之力与愿力佛光会和，阵中的气机瞬间柔和下来，也不再震动，疯狂的魂魄似乎得到安抚，悲凄之声慢慢变小。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一天两天三天，时间慢慢过去，天已经明朗起来，可阵法依旧在缓慢运转，始终无法终结，似乎总还有个尾巴。

　　荼兰站了起来，她望着天空，眼中流泪，神情中带着明悟和释然。

　　“果然，果然，灵族同气连枝，阖族共同进退，族人不齐，如何能结束？就差我了。”

　　敖寸心沉默，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条圣母龙，可是这会儿不知道为何竟再没有争夺的心思，只是嘴硬道：“我可不是为你，我是觉得这些人太可怜了，不想大家的努力白费。”

　　荼兰看着她，突然柔和下来，勾起嘴角笑了，把敖寸心看的一愣，似乎看到了冬雪融化，春暖花开，模模糊糊觉得原来这就是三界第一美人，难怪了。

　　荼兰的眉目中一直带着郁结忧愁和怨恨，而这一笑，让她抛下了所有的爱恨，重新回到了那个未经世事的曾经。

　　她突然走上前去，抱住了敖寸心，轻声道：“谢谢你，你要好好的。”

　　敖寸心被她这动作弄的一僵，完全没懂她是什么意思，虽然都是神魂吧，不过到她们这个修为，神魂比身体也差不了什么，怎么灵族的人都这么热情吗？

　　只见荼兰双手飞快结印，口中念着咒语，不等她回过神，只觉一道白光闪过，钝痛直入神魂，像是被什么劈成了两半，识海随之破成了三块。

　　隐隐约约听见荼兰前半句说什么“我把身体还给你”，后半句还来不及听，便痛的失去了意识。

　　在敖寸心的命魂成型之前，荼兰就已经在了，若把命魂当成一个灵器，那她就是器灵，可以说命魂是她依托存在的地方，她对命魂也有绝对的控制权。

　　只是命魂不完全是她，方才她用秘术生生将自己从命魂中抽离，若敖寸心有一分痛，她作为主导者就有三分，可她硬是凭着一腔意气撑住了。

　　原本她是打算用敖寸心的身体，在最后一刻将魂魄割离，保她神魂不灭，可如今还是不要再造其他的孽债了，说到底，龙族也并不欠她。虽然这样，她依旧命魂不全，七魄受损，但总归有好的希望，不必入封神榜。

　　托她数千年庇佑之恩，她孑然一身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于她，惟愿她此后龙生顺遂，逢凶化吉。

　　一道白光从她的婚体飘到敖寸心的魂体里，因为灵族这族的特性，有些言灵的意思在，诚心诅咒可以破一教气运，而诚心的祝福，自然也是有效果的。

　　敖寸心似有所感，在她的识海深处，有一粒金色的石子抖了起来，抖着抖着石子中间冒出一个小芽，丝丝金光从小芽中飘出来，修复着她破损的识海。

　　荼兰一愣，那是，掐指一算，原来如此。昔年无妄海底，祖龙送给她的东西原来万着落在此处，如此，她也放心了。

　　她最后看了识海中沉睡中的敖寸心一眼，飞出她的识海，直入阵法中心的漩涡。

　　天地一震，彻底平静下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