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沐风》玉漱宫的小狐狸

24、晨曦激斗

　　这一觉英子睡得甚是舒畅，但还是再次被吵醒了，英子软软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一头的青丝在石台上散了开来，她微微一惊，急忙将发丝扎好，英子揉了揉微疼的眼角，洞外亮堂堂的，白色的光打了进来，想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英子的美梦是被洞外那甚是刺耳的兵刃交加的声音给扰了，听到乱糟糟的交击声，英子顿时惊得清醒，他想呼来李安过告诉他外边有人迹，但是山洞之中空落落的，又哪有李安过的踪影，古琴斜斜地摆在自己的脚边，篝火旁边同样空无一人，揣着一分疑惑和警觉，英子站起身来，悄悄地朝山洞外摸去，

　　冒了头，英子是又惊又喜，喜的是她看到了一群熟悉的黑衣士兵，那正是先前自己的皇兄安排给她的侍卫们，惊的是他看到了李安过此时正在和那些黑衣士兵激烈地撕打着，英子低头一看，地上早已躺了几个兵卒，或呻吟，或昏迷不醒。

　　英子的眼帘中，李安过一个人迎着那十数个士兵鏖战而不落下风，他将火铳倒持，当做棍棒一般，每挥舞一下，风声过后便有一个士兵传出一声惨叫，虽然跛着一只脚，但他总能够躲闪开侍卫们的刀，十数个士兵虽围着李安过，却不能近他身半厘。

　　“娘的！”其中一个穿着飞鱼服的士兵这时被李安过一脚踹出了好几米远，顿时发起狠来，满眼翻红，英子认得这个人，是这些人的头领，先前三番五次想诓骗自己回军营的也是这人，“兄弟们，拔弩，射死他！”那头领怒道，遂从腰间掏出了一柄细小精致的弩箭来，顿时有几名士兵也拔出了腰间的武器。

　　方才看得他们缠斗，英子便心急不已，此刻看到士兵们掏出弩箭来，再也忍不住，心怕这些士兵一失手把这砍柴的给射死了，便跳出来大声呼道：“别打了别打了！都别打了！”

　　“小殿下！”头领看到了英子，惊喜交加，当下就想就地跪下，但是看了一眼离他不远的李安过，又把放下的弩箭举了起来。“不要射击，当心伤了小殿下！”其中一个士兵喊道。

　　“小殿下当心，他是南门卫的人...”又一个士兵喊了出来提醒英子，英子虽然不知道南门卫是何物，但是还是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她看着李安过的侧影，顿时略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果然，瞬息之间英子看到李安过猛地朝自己扑来，速度快得让他看不出这个砍柴的是一个脚上受伤的人，等到英子反应过来，自己的脖子已经被李安过筐住，虽然李安过在极力控制，英子也从他那喘息声听了出来，李安过如今似乎也是已经疲惫不堪。

　　“糟了，他劫持了小殿下...”士兵们一下不知所措，手中的刀不住抖动，下盘也不住踌躇着，当下进退两难。“都不要轻举妄动！”头领转过身去对手下的士兵喝到，此刻的他也恢复了冷静，“把弩箭收起来。”

　　那头领双手举了起来，将手掌朝外亮着，表明他已经是没有武器，他刚想开口说话谈判，英子却觉得脖子一松，接着就觉得被人从后边重重一推，等到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在黑衣士兵中间了。

　　头领怔住了，他也是惊讶万分，挂着如同英子一样的表情，前一秒钟他的小殿下还成了李安过的人质，后一秒这人质就被他释放了，“他是认真的么？莫不会有诈吧？”那头领暗暗心想道，接着看到李安过倒转火铳，重新用枪口对了过来，他凉凉一笑，就这么和一票士兵们继续对峙着。头领快速反应过来，紧接着刷地一下再次拔出了腰间长刀，喊了一声：“兄弟们。”

　　“别伤害他！”英子大喊，头领又愣住了，忽听得后边一人大喊着百户而来，是一个同样穿着黑衣的士兵，正是他的另一个下属，“百户大人，不远处发现，发现南门卫的踪影！”那侍卫向头领报告。

　　“撤！”头领捏了捏手中的汗，果断下了命令。

　　“百户大人，此人...”身边一名士兵捂着那印着数个脚印的胸口，心有不甘地说，头领迈开了脚，对那士兵道：“你没听到小殿下让我们不要伤害他么！如今小殿下已经找到，不要多生事端，走！”

　　英子不知道士兵们和李安过为何有如此深的过节，还想细细跟那百户好生解释，好带上李安过一块离去，可是那些士兵不由分说架着她便走奔走起来，也不理会她的呼喊。英子转而眼巴巴地回头看向李安过，似乎李安过再没有要和自己一起走的意思了，李安过的火铳仍是牢牢地对着他们，眼中早没了昨日玩笑自己的那副脸色，李安过微微地跛着脚，缓缓地地退回了山洞之中...

　　李安过本以为这个英子最多也只是个山中迷路的富家子弟，岂料他竟然真的是个皇子！来寻他的那些人，穿着黑衣，飞鱼服，这可是锦衣卫的人，这来头，当真是大。可李安过昨夜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出来，除了赵离赵宣，以及皇帝的长子，那个如同他一般出身低贱的二皇子，这风国上下，还有别的皇子。

　　李安过不想劫持英子，他心道自己都今日这番境地了，再苦撑又能坚持多久，而且这般挟人而制人，又是什么好鸟能做出来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伤害这个小白脸，虽然只和他相处了短短一日，但是相处得也算投机，李安过慢慢挪回山洞之中，心知这山洞也不能久呆了，但昨夜到现在自己一直没睡，当下决定还是好生歇会，他晃晃悠悠地扑到石台之上，默然叹息道：“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运，李炎一死，这霉运便纷至沓来，如今这般，可真算是真是霉透了，这番惨境，还不如当初李炎还在的时候呢。”

　　昨日跟英子聒噪了一天，此刻英子走了，倒是安静得让李安过不太习惯了，其实不是李安过爱扯皮，只是一静下来，李安过满脑子里泛起的，净是那日无浪滩上的惨状，但李安过此时困得头疼欲裂，一切烦恼苦楚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闭上了眼，不一会儿便入了梦乡，幸而的是，终于有一次入眠不再身临修罗战场之中了。

　　但是这宝贵的休憩时刻，竟又被扰了，李安过睡得不多时，洞外又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李安过的心猛地一抖，刚想起身闪进昨晚发现古琴的山洞，岂料因为太过疲倦，反应也迟缓了不少，等他清醒之时已经晚了一步，那人声已经在洞中响起。

　　李安过浑身酸痛，神智也不太清楚，当下宽了心，就这么盘腿坐在石台之上，想着既然逃不掉，那就只能静坐着看看来者何人了。

　　“小将军！真没想到你会在这！我等寻您寻得好苦！”恍惚间李安过看到一人高呼着扑到了面前，但是他一听到那呼唤他的称谓头便隐隐作痛，他看清楚来人，是个满脸虬髯，皮肤黝黑的粗壮汉子，他穿着一袭红袍，盔甲黑得发亮，李安过见过此人。

　　“末将胡腾飞。”那虬髯汉子自介。

　　“滚！”李安过大喝。

　　“小将军...我...”胡腾飞甚是尴尬，李安过开口道：“怎么了，这深山老林，杳无人迹，你净想着来看一个酒鬼了？”李安过心想如若不讥讽一番此贼，实在是难泄心头之恨，而且那日大战前夕，这几支队伍竟然公然叛离，自顾离去，想到这李安过更是气得咬牙切齿，“你们这些渣滓，如若不是你们不归，两万兄弟也不会就这么被屠杀。”

　　“小将军，无浪滩一战末将都听说了...末将，羞愧万分，特地来此负荆请罪，还请小将军责罚！”胡腾飞话音刚落，便给李安过递上了一根长鞭，李安过冷哼了一声，将长鞭仍在一旁继续讥讽：“那日战况何等惨烈，我等忠心护城，却被被朝廷狗屠戮殆尽，你们杳然无踪，原来是躲在山中当起了山贼，现在你这是何意，邀我上山做山大王？”

　　“起先是末将有眼无珠，竟然认不得小将军的本事，末将也是受人诓骗，庞松指挥使说督师是惨遭陛下毒手，很快就会轮到我们，大家都听信了他，都走了，末将也...哎！今日末将等愿意誓死站在小将军身侧，为死去的两万弟兄们报仇。”

　　李安过冷笑：“你们可知道那日那些朝廷狗前来剿灭我们的时候，说的可就是你们谋反，可半句都没提及我李家和家父，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作出来的。”李安过说完之后摆了摆手，心想：“拉倒吧，我现在狼狈成这样，不饿死就算了，还报仇，就凭这些家伙，没准仇没报成，他们先拿着枪回身对着我了。”但是他知道话也不能说得太绝，不然此刻胡腾飞就会拿着枪对着自己也说不准。

　　就在这时，洞内又传来了啪啪啪的脚步声，又有几名南门卫步入了洞中，一人肩上还扛着一坨物件，李安过透着洞外照进来的光亮隐隐一看，竟然是个人。

　　李安过指了指那几个南门卫，问胡腾飞：“怎么？那又是什么情况？这山贼做着不过瘾，还干起了绑票的勾当了？”胡腾飞脸色变得很难看，他难以启齿：“胡腾飞难以启齿，“方才末将听那群锦衣卫的人叫他小殿下，想来来头不小，末将觉得能于我等所用，便擅自主张掳了来。”说罢对着那几个南门卫叫唤道：“张副将，快来见过小将军！”

　　“小皇子？这又给送回来了？”李安过起手捂面，不知该说什么好，那张副将扑通一下将背上之人扔到了李安过和胡腾飞面前的地上，李安过定眼一看，果真是英子。

　　“轻点些！”李安过责备张副将，英子和他闹腾了一天，李安过对他印象还是不差的。“那些锦衣卫呢？”李安过出手轻轻地揉了揉英子被摔击的位置，转过头来问胡腾飞，胡腾飞一脸愕然，没想到李安过会问起这个，五大三粗的一个壮汉，此刻回答的声响比蚊虫还轻：“杀了...”

　　李安过顿时如同身处冰窖，“你没脑子么！”他冲胡腾飞扬起了皮鞭，“杀锦衣卫如同谋逆，现在是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你已经把反叛的罪名坐实了！你怎么不一路黑到底啊，来把我也杀了吧！”

　　“末将不敢，可是，”胡腾飞摊了摊手，“他们都是最优秀的探子啊，倘若放他们回去，朝廷知道了，那这山里的弟兄们可就全完了。”李安过转念一想，觉得这胡腾飞说得倒也不无道理，山中还剩了两万余南门卫，虽说李安过对他们不随同朱文慧回城而感到愤慨，但也不想再有人死去了，此刻他觉得很是心塞，刚想重重地凭空甩几下鞭子好生发泄，却发现持着鞭子的手被握住了，回头一望，英子不知何时已然醒转。

　　“砍柴的，”英子虚弱道，“你...原来你真的和百户所说的一般，是叛军的将军。”

　　“我才不是什么叛军的将军，南门卫那个真正的将军早就死在这些山贼的手上了！”李安过想起李炎，心中蒙上了一层灰，手也一横伸出，指向了胡腾飞和他的手下。

　　“砍柴的，他们...他们杀了百户他们...”英子不住地揉着头部，低声对李安过说。

　　李安过随口回道：“我知道，我正教训他们呢。”

　　“你若能教训他们，那你便是他们的将军了，你为何要狡辩骗我。”

　　“...”

　　“小将军！”胡腾飞岔了进来。

　　“我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紧盯，你们曾经干了什么我也懒得去管，现在你有话快说，没话就赶紧滚蛋，我只想活命，而且不想看到你们。”李安过一看到胡腾飞他们身上的红衣，就想起了无浪滩上那一个个筋疲力竭的将士。

　　“小将军！锦衣卫已经被我们杀了，那可是皇帝的内卫，你说得对，无论我们之前有没有反叛的事实，现在这码事，也已经是坐实了叛军之名了，你数日来统领南门卫，是末将等害了你啊。”胡腾飞脸色一变，摆弄出了一副悲怆之至的模样，跪着朝李安过行来。

　　“好家伙，原来是真要胁迫我。”李安过心想，他早就察觉胡腾飞跟他扯了这么久绝对有着更大的目的，便顺着他的话说：“依你之见呢？”

　　“末将请求小将军看在这散落在汉淮山的数万将士的份上，带领我们离开风国吧！”胡腾飞拽住了李安过的衣服，李安过愣住了，心说好家伙，老子莫名其妙地成了叛军，现在又要莫名其妙地去叛国么？离开风国，去哪儿？这胡腾飞的意思是让我带着数万人招摇过市，最后步出国门么？

　　“你当这是在过家家？一日游？还是游行庆典，四万人，还离开风国？指挥使大人，这山咱们都走不出！”李安过抖了抖脚想要抖开胡腾飞的手，在他看来，几万人离开风国这种童话故事若要实现，也只有出海跑到海岛上穿着草裙草裤，和天照的流寇们抢地盘了，可是南门卫的战船全在南门庭道的海湾之中，如今想要出海，看来还得数万人徒手游泳渡海。

　　“小将军大可不用，庞指挥使让我来和小将军说...”胡腾飞顿了顿，李安过吸了一口气，心说你终于说到正题了，胡腾飞接着说：“他说云国的征北王信使来说，可以帮助我们一臂之力，倘若是我们到了云国，不仅能封官加爵，征北王还承诺会助我们为督师报仇雪恨。”

　　李安过心中暗暗吃惊：“云国？就是那个夏天比春满楼的厨房还要热浪逼人的地方？我才不要去。”胡腾飞咽了口唾沫，继续吐道：“来使还说，不管是小将军还是少将军，只要去到云国，征北王会奏请其皇兄云国君，就像如同在风国一般，让你们当侯爷，而我等兄弟，也如往常一般在将军麾下。”

　　“呸！”李安过摇了摇头，“说得跟真的一样，不干，我对这当高官坐金山的日子不感兴趣。”

　　胡腾飞急了：“可是，小将军，如今的境地，出了这汉淮山，你我都活不了，到了云国，你不仅能坐拥高楼阔府，还能...”李安过抢白道：“我怎么活不了了，在李炎走之前，你们有多少人知道我是李家的二公子，又有多少人见过我？出了汉淮山，我就不叫李安过了，又有何人能认得出我。”

　　李安过觉得后心一痒，是英子悄悄地捅了捅他，李安过回头问他：“干嘛！”英子闪了闪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原来你叫李安过。”

　　“求小将军想一想这山中数万将士吧！没有小将军的话...”胡腾飞仍不死心，李安过被他说得烦了，情绪也低落到了极点，顿时就讽道：“要我考虑你们，当日在无浪滩的时候，你们又有谁人可曾想过我和朱文慧他们？”李安过激动异常，说着说着便被自己的被口水呛了一番，他咳嗽了两声后又道，“你们要去封官加爵，你们走你们的，我走我的。”

　　这下场面甚为尴尬，胡腾飞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回答李安过，他的几个副将和卫士也不敢作声，一群人便干坐在那，互相瞟着，就是不说话。

　　“既然这样，那请恕末将不客气了。”胡腾飞打定了决心，李安过冷笑道：“软的不行，要来硬的了么，为什么偏得要我一同前去，你们自己去拿黄金白银不就好了么？”

　　胡腾飞提了提裤子，就要过来强行挽李安过，剑拔弩张之际，忽然听到一声呼叫：“指挥使大人！”

　　李安过心中暗想这一声真是太及时了，不然此刻自己的这状态是决计抵挡不住了，胡腾飞收起了出了一半的手，回头望向那个奔进洞中的士兵问道：“什么事！”

　　“门外来了个女子，说要见小将军。”那个士兵揖首回道，顿时所有人都木然，李安过更是惊讶万分，“什么？这荒山野岭还有女子，还来寻我？”思索间李安过看到胡腾飞也警惕地看着自己，当下摇头说：“你看我干嘛，我哪知道？”

　　胡腾飞眯了眯眼，又问那士兵：“那女子身边还有别人么？”

　　“有，有几个家丁！”

　　“把那几个家丁拦在外面，让那女的进来就好了。”胡腾飞挥了挥手，转过来继续跟对李安过开口：“小将军...”李安过此时还在捉摸来者的身份，看得现在这胡腾飞又要废话劝自己和他一起反出风国，便岔开了话题：“你带来了多少人。”

　　“不多，除了张副官，只有十个兵士，大部分人都在处理了那队锦衣卫之后回到山上的军营之中了，我也是暗中听得锦衣卫的人在说着这山洞里有南门卫的人，才过来一探究竟，未料竟然遇到了小将军，小将军，你听我说，那云国的征北王，确实能帮我们离开风国...”

　　“这都能把话题绕回来？”李安过顿觉头大，突然空灵的女声在洞中响起：“那征北王率军攻打襄安一线，吸引风国南境十万人马，然后你们就可以从风之平原上畅通无阻地到达边境了是么，再和那云国内外夹击，兴许还能破上风国的一城两地。”

　　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感觉漫上了李安过的心头，胡腾飞早已大吃一惊，还未扭头看清来者的面目，便嚷道：“你怎么知道这个计划的！”

　　还未等来人回答，李安过也叫了出来：“阙姑娘！”

　　“尔等既而叛国，又叛同袍，还要拉上别人一起，胡将军，真好意思。”阙樽嫣看向了胡腾飞，胡腾飞怔住了，他的手下张副将腾地站起身来，满脸怒光抢先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说话！”

　　阙樽嫣并没有回答张副将，一张白皙的脸上毫无惧色，“她...她是阙尚书家的小姐。”胡腾飞一行人里不知谁率先点破了阙樽嫣的身份，马上有人应和道：“真的是她...”就这样，所有人都顿时幡然醒悟，刷刷几道寒光，那堆南门卫均抽出了腰间长刀指着婷婷立在其中的姑娘，李安过心中一急，急忙踮着脚跳下石台，站在兵士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