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沐风》玉漱宫的小狐狸

15、东海寇首

　　细叶真男，是天照关白细叶关贺之子，现任细叶一族的族长。

　　没有人愿意当天天抢劫的强盗，做强盗，一切凭运气，抢到了东西，那就不会饿死，如果抢不到，那添了许多死去的倒霉蛋。

　　自从细叶真男的祖父起兵惨败，被平川将军逐出天照国之后，细叶真男一族便只能在西海诸岛过上了当强盗的日子，日子虽然艰苦，但也不至于难过，西海海运繁忙，既有西方风帝国济济商船，又有南方云国扎堆的使团，只要舍得付出一些代价，总是会有回报，再有不济，回师骚扰骚扰天照各藩也不是不可，但是细叶一族之前在天照国内的那种躺在家中便能收上田租，有着美女和侍从侍奉的美好日子，是再也过不上了。

　　让细叶真男可恨的是，偏偏有人不让他们过安生的小日子，偏偏有人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细叶真男再熟悉不过，将船朝西航不出一日，便能看到那一大片雪白的沙滩，在那沙滩背后，是一座天照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大都会，他敢跟着所有的细叶族的年轻人打赌，天照国内所有最灿烂的城镇加起来，也不及南门庭道万分之一。

　　但那座海畔的明珠，那也是细叶族永远的噩梦。

　　十数年前发现了南门庭道，细叶一族便如同发现了一座能长久采挖的金矿，那代表着源源不断的财富。事实上也是如此，每每当这些天照勇士操着磨亮的刀刀冲上那洁白的无浪滩，总能满载而归，直到...

　　细叶真男对那名字恨之入骨，恨到将他的姓刻在了自己的长刀之上，用来提醒自己铭记那个给细叶一族族带来的无上痛苦的名字。那个人叫李炎，是那片富庶之地的总督。

　　细叶真男忘不了在那个阳光被乌云笼得昏暗的下午，那漫山遍野朝他们涌来的红色，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族人在那堆红衣士兵手中那会喷火的弓箭下溃不成军，奔到海上。他也忘不了那日红衣士兵竟然追到了海上，他们的船中喷出了巨大的火焰，将天照人的船队点成了一片火海。

　　但他最忘不了的是李炎如同天神一般，和一个同样英姿煞爽的少年跳到细叶家的船上，李炎随便抬手一刀便将他的父亲，当时的关白细叶关贺的脑袋轻易地斩落在地，彼时细叶真男才十六岁，强烈的恐惧迫使他跳入了海中，这也成为了他这一生中最不能忍受自己做的一件事。

　　“我应该像一个真正的天照男人一般迎上去。”细叶真男做梦都想着复仇，他派遣族人伪装潜入南门庭道，识得了火药之术，如今天照勇士们也拥有了会喷火的弓箭，会喷火的船，但细叶真男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南门十二卫太过强大了，他深知。此生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复仇，他不知。

　　直到那一天，这个身着宝蓝衣衫的少年走上了他的海岛。

　　纵使已被逐出国内，旅居海岛，平川将军仍是要致细叶家于死地，但是如今的细叶一族，已经不是那群当年那群被赶出天照岛的败军了，前不久，细叶家和平川家狠狠地在驴儿岛打了一仗，将军之众未能奈其何，但是细叶一族也是损失惨重。属下数个岛上的一切，都被这次战役拖垮了，那宝蓝衣衫的少年走上岛后，细叶真男为了战后物资的匮乏而烦得焦头烂额，本不想理会少年，正要叫部下将其扔到海里喂鱼，可那少年只对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细叶，想发财么。”

　　细叶真男是有些动心了，身后的沙滩上印了数个他的脚印。

　　少年这才道出了第二句话：“想报令尊之仇么？”

　　细叶真男怔了怔，少年的气场太过强大，让他印象深刻，他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少年浅浅一笑，躬身道：“在下肖天骄。”

　　细叶真男将他留了下来，彻夜长谈。

　　“我朝督师手握五万雄兵，位据东方，已经成了病残的圣上之榻侧虎。”肖天骄弓着身饶有兴趣地看着陈列在细叶真男军营中的把把利刃，嘴上若无其事地娓娓道来，“我家主子会请圣上将其子李安康调离南门庭道，然后再请求圣上召李炎进京面圣，接下来，我们会在在江西行省...”那少年转过身来，没有道出剩下的话，面色凛凛地将手掌在脖子上重重一横，看到少年冷冷的表情，细叶真男的心不禁有些发寒。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细叶真男问道。

　　“正如方才与大人见面之时我所说，一曰报仇，我家主人请求关白大人重兵出击风国灵州城，引起风国朝廷的注意，李家长子李安康如今正在灵州附近对关白大人的浪人展开扫荡，那可是大人您的仇人之后，大人可以杀了他，为令尊报仇。二曰发财，请关白大人出兵南门庭道，掠夺城池。”

　　“李炎不能亲手为我所杀？”细叶真男转念一想，觉得无法手刃仇人，不禁大为失落。

　　“以你们的能力，拿不了李炎如何，”肖天骄嘴角一咧，“然在灵州其子可杀，且李炎举家在南门庭道，届时你率队冲入将军府。”话及至此戛然而止，他持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地看着细叶真男，过得半晌又道：“而且此番关白大人的境地，强取钱财物资，怕是要比报仇更加重要吧，否则再过得数日，就会有很多优秀的武士死去了。”

　　肖天骄的话占尽了理，同时很有诱惑力，让细叶真男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事实也如同肖天骄说的一般，李安康离去，又突然传出了李炎被杀的消息，细叶真男按照约定，果断西进，先是派出了三万人的联合队伍进犯灵州，又亲率细叶家麾下七千武士杀入了南门庭道，守卫城池的城防军不堪一击，而据斥候回报，在细叶真男登陆无浪滩前，南门卫就因为李炎的死去而哗变了，如今城内没有一个卫军的影子，正如同少年先前承诺的一般，他会为武士们掠夺创造最好的条件。

　　细叶真男将略微失望的眼神投向了与之同行的肖天骄，肖天骄对他的意图和做法一如既往地毫不在意，此刻正兴致勃勃地望着街道两旁的建筑。多少年了，如今没能亲手打败那支曾经羞辱他们的部队，细叶真男估摸着至少抢上二十船的钱财才能弥补心中的遗憾。

　　还有另一点可惜的是，肖天骄告诉细叶真男，杀戮的狂欢仅限于今日，因为明天，可能附近风帝国的大部队就要接憧而至了，武士们如果不及时离开，自然是抵挡不住的。细叶真男下令允许士兵屠城，让这满城的生命祭奠当年父亲的陨落。

　　士兵不断来报，抢夺的财产正不断增多，细叶真男侧身看了看身边的那位蓝衣少年，他并没有多大表示，此番进犯之前，他们已经明确地约定好，少年为他们制造掠夺财富的机会，但是最后得分其一半，所以如今他手下的武士抢得越多，属于他们的那一分，也就越多。

　　肖天骄看到细叶真男在盯他，挑起了细长的手指，示意他向前看。细叶真男望了一眼，浑身的热血如同煮开了一般不住沸腾，血气上下翻涌，因为前方不远，就是忠勇侯府！“李炎，你杀我父亲，今日我让你全家来偿还！”细叶真男心中念着，手中举起马鞭，催马前行。

　　可让他惊奇的是，将军府前，竟还有一小撮人在抵抗着细叶家那些强大的武士，那撮人的衣着装扮不像是守卫城池的士兵，细叶真男兴致盎然，对于处理这些愚蠢的抵抗之徒，他显然是乐意之至，他侧首看向了一旁的少年，肖天骄淡淡地一笑，回答道：“是贵胄家丁。”

　　“他们的勇敢我很佩服！”细叶真男颔首道，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下一刻，他的心怦然一动。那群家丁的正中，正围着一个年纪尚轻的小姑娘，模样十七八上下，小姑娘身穿灰色的皮外套，手持钢刀，满脸被溅满的血迹也不能掩饰她那秀丽的面庞，细叶真男看得心动不已，当即抬手止住武士和浪人攻击，然后朝前方用并不熟练的风国语言喊道：“姑娘，别打了，跟哥哥我回家吧。”

　　细叶真男喜欢这勇敢的女孩，不仅敬佩她，甚至觉得自己爱慕她。那姑娘没有正眼看上细叶真男一眼，径直地把手中的钢刀朝他扔了过来，起初细叶真男还暗暗地吃了大大的一惊，甚至做好了翻身下马躲避的准备，但随即发现那钢刀掷得毫无力度，歪歪斜斜地就在他马前不远处坠了下来，顺而砸到了前边的一个武士身上，一阵狂笑在麾下队伍中盛起，那被砸的武士觉得丢脸，骂了一句后就要上前去用砍杀来挽回颜面。

　　“原来这姑娘并不会武功，有趣之至。”细叶真男厉声喝停那个武士，饶有兴趣地鼓起掌来，他心底暗暗发誓，这姑娘要定了，他要将其带回岛上，用天照的礼节迎娶她。细叶真男当即下令，将那些家丁们全部击毙，但是谁都不能伤害那姑娘一根毫毛。

　　家丁在剑术高超的武士面前不堪一击，不一会儿，细叶真男的面前就只剩下那灰衣姑娘只身一人。将军府已经近在眼前，城中抵抗不堪一击，他打算等料理了这姑娘，再进去侯府大开杀戒。

　　“怎么样，此番，你还不愿意跟我走么？”细叶真男再次询问，那姑娘静静地站在原地，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还是个硬茬，”细叶真男心道，“不过，我看你今后能招架得了多久！”他让身边武士过去将那姑娘捆起来，带到无浪滩边我的船上，今晚自己一定好好来驯服她，武士领命而去，就当这时，细叶真男忽然见得前方忠勇侯府内，高高射起了一支彩色烟花，烟花带着细细的呼啸声，在满是黑色硝烟的天空中炸开，散落，无比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