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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相遇(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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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这小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书童模样的随从,瞅了韩光元好几眼,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下着暴雨的天气,破庙内温度下降了不少,韩光元却感觉到后背凉意阵阵,不用伸手摸,他就知道此时已经一身冷汗。
眼前这人到底是何人?
身上这种不怒自威的气息,简直比老爷还要强。
面具男子身居高位淬养出的威严,与那种好似从尸山血海间荡涤出来的杀意。两者结合在一起,胆小一点的人迎着,只怕早已两股战战的匍匐在地了。
意外的一挑眉,面具男子脸上露出的两道交错刀疤,似乎也随他的心情有了些许变动。
“你,不错。”
面前的白面小子,身上虽然穿着下人的服饰,眉宇间却是少见的不屈之意。
他在战场征战多年,拷打过的叛军也不止一个两个。自然有他的观人之道,像这种看起来眉清目秀,到了要紧关头,却咬紧牙关半个字都不愿意吐露的人,最是难弄。
他有些欣赏眼前这样的傲骨,便不太想再去细究方才一扫之下发现的不对。
看这小子虽然说话时,眼神有微不可查的闪躲,却还算坦坦荡荡,不算大奸大恶之人。他也不管这桩闲事了。
一念至此,他就要转身回到方才所站之处。
直到此刻,韩光元身上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才算是消散,轻轻吐一口气,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感。
就在这时,那一直被韩光元揽在怀中的方形被褥,突然轻轻动了一下。
韩光元心中暗道不好,小姐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醒来?
一根细嫩的指头,慢慢像蜗牛探出壳一样,轻轻搭在被褥一角,露了出来。
虽然打定主意不管闲事,这眼前的一幕,还是让面具男子和身后的随从停在了原地。
那是怎样的一根手指啊,白皙剔透,细细的,似乎一捏就断。透明的指甲带着微微的粉意,透出润泽来。
韩光元想伸手阻拦小姐,却顾忌着眼前的面具男子,不敢再露出端倪让他察觉。只能装作一副兄长关心小妹的样子,柔声哄道。
“灵儿,外面正下着大雨。你身子疲乏,还是盖好被褥多睡一会吧。到了蓝幽谷,哥哥自会告诉你。”
说着,他便伸出手去,将被褥拉的更高一些,好挡住许灵儿想伸出来的手指。
那被褥里的佳人,听到了有别于蝶儿嗓音的话语,再感觉到束缚住自己的被褥。顿时僵住了身形,不敢再动。
他现在无比庆幸,小姐的性格有异于常人,不爱说话,甚至近似哑巴。自己这番偷天换日,将小姐这样的闺阁千金带出来,也几乎没遇到什么麻烦。
看被褥里的佳人渐渐没了动静,他安下了心。还记着身前盯着被褥看的几人,抱拳致歉。
“舍妹身体太过柔弱,让你们见笑了。”
他这番话下,面具男子和他身后的随从,也就不好再盯着对方的妹妹猛瞧了。便都转过身,回到了靠近屋檐的地方。
外面的雨还下的厉害,看起来,一时半会不会停。
这场大雨来的如此奇怪,带着电闪雷鸣,苍穹被雷电撕成明暗对立的两半,让人不由心悸。
“格老子的,这雨什么时候停!”
“照这个架势,起码要下半天光景。看来咱们回城,也要到晚间了。”
几个随从聊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随便扯着话来说。
先前那个手拿长剑,企图与韩光元说话的男子,突然一拍大腿。
“说起来,我记得昔年在方州城里,就见过一场类似的大雨。那雨大的聚成了洪水,许多百姓家里的家什都被冲走了。而在这之后,就是整整半年的灾荒。”
说到这里,佩剑男子语气间也沉重起来。
听了这话,面具男子微微蹙起眉头,面色沉郁了不少。
他正待开口说起那场夺走几万条命的灾荒,耳朵却突然一动。似乎有什么声音,在这破庙里头传出。
一抽一抽,悉悉索索的。
他功力深厚,耳力也极为过人,那听在别人耳里,或许会被当成幻听的声音,到了他这里,可以清晰的分辨出,这是,有人在哭?
心头的怪异感,一下子变得越发浓烈。平素不管闲事的他,不知为何,心里头似乎有一种声音在催促着他往破庙里头走去。
朝着韩光元的方向越走越近,传到耳里的哭声也似乎越发强烈。
可是眼前只有那白面小子坐着,并未有人哭,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目光渐渐下移,直到落到那包裹极为严实的方形被褥上,他眼尖的看见这被褥竟然在抖?
韩光元手捏的很紧,对着快到身前的面具男子,他总有一股危险的感觉萦绕心头。好像他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提醒着他,疯狂叫嚣这个人是他此生最大的宿敌一般。
“令妹,为何在哭?”
犹豫半晌,面具男子还是开了口。
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这种发自心间的强烈警示,从前在战场上救了他数次。今天是第一次因为一个莫名的人而起,还是在这样一种极其偏僻的破旧小庙。
并且不是关乎生死的警示,却很特别,是让他没法忽视的难受。
眼看跟前的面具男子起了疑,韩光元抿紧了唇,并未答话。
“怎么回事?”
“又是这小子,主子可是发现了有什么不妥?”
门前观雨的随从都围了过来,一次引起主子的关注可谓偶然,可这样两次,一定是不正常了。
几人都是战场征战的老手,配合起来无比默契。只是一个眼神,就纷纷心中了然,动起了手。
佩剑男子一剑出鞘,朝着韩光元刺去,逼得他不得不躲闪让开。那佩剑男子,原本以为拿下韩光元该是手到擒来的事,却没料到眼前这小子居然有点功夫,竟然身手还不错。
二人过招下来,竟然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这就让人吃惊了,男子是占了兵器的便宜,韩光元可是手无寸铁,纯粹仗着招式与身法的。
而许灵儿这边,在没了韩光元揽着的情况下,随着被褥一起落到了地上。
虽然已经自由了,可是她一贯的性格便是胆小,她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何处,发生了什么,便依然缩在被子里咬着衣角,默默地掉眼泪。
面具男子额角抽了一抽,还在哭?这哭声为何还不停,他听了很难过。
书童装扮的随从,眼疾手快,竟然一步上去,抓住被褥的一角,掀开了裹着的被子。
这一动作下去,在场的人全都呆在了原地。
所谓南方有佳人,倾国又倾城。什么叫做一室芳华,闭月羞花,他们今天是知道了。
书童也被眼前的景象,弄的愣在原地。他知道这被褥里藏着一个人,却没料到是这样一个天仙般的佳人啊。
像莲花从污泥中一点点绽开,映在众人眼里的是许灵儿闭着双目默默流泪的侧影。
她一头青丝如同上好的锦缎,随意的掩在身上,遮住了小巧圆润的耳畔。一张似睡非睡,海棠初醒一样的如花脸庞,猝不及防的展现在这破庙。
陡然从被褥间掩着的黑暗暴露在光线,许灵儿长长的睫毛一阵颤抖,终于还是缓缓的睁开了眼。
她琉璃一般通透无暇的纯净水瞳,扫过在场的人。这破庙的每一处,打斗在一起的韩光元二人,眼前站着男子面孔,都是那么的陌生。
她害怕。
贝齿轻轻咬住嘴唇,她微微支起身子,小心翼翼,试探的伸出手,去够那一端落到一旁的被角。
然后小松鼠一样,可怜兮兮的看看面具男子,再看看四周围着的随从。像缩回洞里的小兔子,动作迅速的重新卷起被子,把自己彻底包裹起来。
这样会让她有点安全感,末了,她还怯怯用眼角看一眼面具男子。水瞳泪汪汪的,还带着挂在睫毛的晶莹泪珠。让看到她这副动作的所有人,都莫名有了一股由衷的罪恶感。
面具男子也似乎忘记了要作何反应,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似乎,似乎心中缺着的那一角就被填补上了。
直到许灵儿彻底将自己埋在被褥,不露出一点肌肤与肢体,他看不到她小鹿一样纯净的眼神,见不到她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孔,视线里失去她杨柳一样曼妙娇小的身姿。他突然觉得一阵心慌,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从胸口传来的些微疼痛。
那种像电流一般让人猝不及防的疼痛是什么,是来自心么?
许灵儿的容貌掩了起来,在场众人的神智才恢复了过来。
“余某此生,第一次见到如此佳人……”
“真是一颗落到人间的明珠,九天玄女,莫不是也是这副容颜?”
“格老子的,太好看了!太美了!仙女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方才忘记发出的感叹,这会儿不再隐藏。
只听这表达赞叹的话语,就能听出每个随从的性格迥异了。粗俗一点的只会说太美,文雅一点的还知道引经据典,讲的文绉绉一些。
却只有面具男子始终沉默,不发一言。
我见你的第一眼,便注定了余生,我只能得到你。
命运许我半生颠沛流离沙场征战,莫不是就为了换得今朝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