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权臣》若水未央

68、不太节制

　　云绦紧咬着唇，死死盯着晏楚。

　　平日高傲地如孔雀一般的云绦，这时候尽管还穿着华贵精细、宽大拖地的袍裙，可气势却消散了许多。

　　她肩头微微颤抖，像是使劲压抑住什么情绪似的。

　　半晌，云绦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过来，嘴角糅杂出一个怪异的微笑。

　　她道：“好了，其实说开了，我就死心了。”

　　晏楚有点惊讶，他已经做好云绦要大闹一场的准备了。

　　就像晏绫一样。

　　但云绦并没有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反倒看似很轻松的地放下了。

　　晏楚感觉心里没底，但一时看不出哪里不对劲，也便先这样了。

　　等将云绦安顿好，思来想去，晏楚还是暗中来到安王府。

　　安王书房内有一个暗室，极其隐蔽，可以连接地道，直通王府两条街之外。

　　晏楚就是走这条密道进来的。

　　刚进书房，便看到他为安王找的大夫，在为其诊脉。

　　晏楚安静地候暗室中，直至大夫离去，他才现身出来。

　　安王的眼睛现在虽然不能十分看得清楚，但能基本辨认方位了，跟之前比大有好转。

　　安王屏退左右，晏楚上前行礼，恭敬地称呼：“殿下。”

　　安王不在乎这些虚礼，示意晏楚起身，道：“你还是叫我大哥，我听着顺耳些。”

　　世人都以为安王闲云野鹤，不问朝政。

　　甚至以为安王当年是为了避开晏楚锋芒，所以辞去所有职务，隐居江南的。

　　但其实二人私底下关系甚密。

　　安王的眼睛就是在一场战役中为了救晏楚，才被火油燎伤的。

　　晏楚当年是想要推举安王登基的，可由于安王患有眼疾，若强行推举他，必然会遭到很多人的反对。

　　故而，晏楚退而求其次，迫不得已在族中找了个好管教的，做傀儡皇帝。

　　晏楚一面临朝听政，一面暗中四处寻医问药，就是为了给安王治疗眼睛。

　　晏楚这会问安王：“大哥，这次引荐的大夫如何，是否比之前更有效力？”

　　安王无奈道：“若是与刚受伤的时候比，确实是要好太多，但若是与正常人相比，却又远远及不上。”

　　晏楚犯愁，“那我再派人去找。我就不信，中原地大物博，就找不到能治好你眼睛的大夫。”

　　这些年来，安王开得很开了，反倒安慰晏楚：“眼睛是何等宝贵的东西，只有一双，若是能这么轻而易举疗好，那世间的瞎子都能复明了。”

　　“大哥你可不是瞎子。”

　　晏楚严谨地纠正。

　　安王沉默一会儿，晏楚垂着头，“当年若不是为了救我...”

　　安王急忙打断他，同样的话晏楚已经唠唠叨叨太多次了。

　　安王道：“阿楚，当初我都不知道你摔在火堆里，我以为是个普通的士兵，想着能拉一把，就拉一把，没想到被射来的火油箭燎伤，并非单纯为了救你，你不用自责，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他说得轻松，晏楚怎么释怀。

　　安王看晏楚满面愁容的样子，干脆地说：“若盘算着将我眼睛治好，为何你自己不取而代之呢？”

　　这个提议安王也跟晏楚说了多次了。

　　晏楚叹了口气，“大哥，你知道，我从未有称帝之心。相比在长安，我更愿意去边疆打仗。”

　　“北疆苦寒，南疆闭塞，哪有长安好？”

　　“在战场上，我起码晓得敌人在前方，只要我刀刃向前，就准没错，可在朝堂，四处都是迷雾一般，很难摸得准面前的是人是鬼，是敌是友。”

　　晏楚颇有些不好意思，“不怕大哥你笑话，别看我在众人面前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有些时候，我心里也没有底，实在太累。”

　　晏楚一笑，尽显疲惫和颓然。

　　确实最近的事情太多了，而安王无法正大光明地帮助晏楚。

　　晏楚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孤军奋战。

　　安王闻言，缓缓地点头：“你的心情，我很理解。”

　　这边刚与晏楚感同身受，想着如何宽慰开解一番。

　　那边晏楚已经直起要背，咧嘴笑道：“但其实说出来就没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跟打仗没什么两样。”

　　安王哑然，不禁笑了。

　　晏楚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思维活跃，精力充沛。

　　再乱作一团的事放在他面前，他能提着刀将其劈成两半，将问题解决了。

　　安王问起目前几件要事打算如何解决。

　　晏楚说起要亲自去北境一趟的想法。

　　安王思量许久，点头道：“先只能这样。只是若真有奸细，说不定现在已经传到突厥可汗的牙帐了。”

　　晏楚点头：“这点我也想到了。但总要放出点风声，有动作才好抓蛇。”

　　安王赞许地看着晏楚，又问：“岭南道的叛乱派了谁？”

　　晏楚讲了几个人选，实则安王虽不在朝堂，但晏楚却会定期向他汇报消息。

　　安王在做儿子，做皇子时，不显山不露水，毕竟有晏隋这个嫡子在前，他安心地不声不响地做武帝的辅助。

　　但其实他对政事的判断和嗅觉，已经不知不觉中锻炼出来了。

　　安王对晏楚道：“从外面调兵不是不行，但你有没有想过，在岭南道任命一个总领，负责协助平乱之事。”

　　“大哥有好的人选吗？”晏楚问，“我亦有想过，只是岭南道一带官员几乎全部沦陷，没有有这个魄力和实力，能够拎的起来。”

　　安王道：“你有没有想过，起复徐太傅。”

　　一语提醒了晏楚。

　　牙充在岭南四处作乱，很多官僚不是被杀死就是被囚禁，现在能委以重任的微乎其微。

　　徐太傅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他曾身居高位，经验丰富。而且他学识渊博，能言善辩，有出使谈判的能力。

　　只是...

　　“只是你怕他是文官，能否抵抗得了叛军的铁骑，也怕他年近七旬，能否担此重任？”

　　晏楚颔首，“还怕他对我心有芥蒂。”

　　安王道：“你且放心，徐太傅是几朝元老，纵横捭阖，以柔克刚，是他的强项。而且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那么容易心灰意冷，一蹶不振的人，说不定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一个可以重新回到长安的，重整家族的机会，年龄不是问题。”

　　晏楚想了许久，安王看出他的心思，道：“我知道你们之间血仇...”

　　晏楚摇摇头，“倒也不是...近期我查到...”

　　他终究还是没有说明，只道：“唉，时间太久，已经分不清是非对错了。”

　　安王叹息，“阿楚，人在朝堂，便没有黑白对错，只有时局。当年你得要对付徐家，不然你自己就会死。但现在时局要你复用徐家，他或许能帮你解围纾困。这是关于边境安危和百姓生死的大事，个人恩怨，暂且放在一边吧。”

　　晏楚沉默着。

　　安王又道：“而且，等徐太傅真的立了功，名正言顺地回来，你和徐女君之间的事，岂不是有了转机？”

　　安王确实说到了点子上。

　　晏楚站起来，正色道：“好，我晓得了。”

　　安王再提醒他，“现在你若要走，赵国公就是一家独大，倘若他知道你要把徐太傅召回来，必然会百般阻挠...”

　　晏楚精明地眨眨眼，“放心！让小皇帝下一道密旨，由我亲信日夜兼程，送到岭南，保证不走漏半点风声。”

　　从王府里出来，已经是深夜。

　　晏楚突然很想念徐漪，便一路疾驰到了雪园。

　　夜深人静，都已经睡下了。

　　徐漪也不例外。

　　正睡着，忽觉得身旁的被褥凹陷进去一块，她正要起身，晏楚将人摁住。

　　“没事，是我。”

　　徐漪复又躺下。

　　晏楚脱了外衣倚在徐漪身旁，道：“我吵到你了吧。”

　　“那是，我刚睡着。”

　　晏楚作势要走。回头看徐漪睁着漂亮的眼睛，含笑瞧着他。

　　“你不留我？”

　　晏楚坐了回来。

　　“不留你，你也舍不得走，对不对？”徐漪道。

　　晏楚哼哼着，捏了捏徐漪的鼻子，“没良心。”

　　徐漪靠在他的臂弯里，柔声道：“我哪没良心，知道你要去边关了。我还给你做了个护身符。”

　　说罢果真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荷包，里面塞着在寺庙里求来的符。

　　晏楚解开衣衫，从里面摸出来另一个，摊在手里给徐漪看。

　　“你瞧，之前的我还留着呢。”

　　徐漪就着月光看去，但见那护身符边角都已经磨白脱线了，看得出来有很长的年头了。

　　徐漪将其拿在手里，细细摩挲，“这么久了干嘛还留着。”

　　晏楚可舍不得丢掉，“拢共你留在我身边的东西就没几个，我当然得小心爱护着。”

　　徐漪听了眼睛一阵发酸，晏楚把人揉在怀里，爱抚着她的身子，在耳边说：“不哭了，这几天你都哭哑了。”

　　嗓子哑了，倒不是哭哑的。

　　是不太节制。

　　被晏楚折腾哑的。

　　徐漪鼓着嘴瞪着晏楚，他爽朗地哈哈笑起来，将徐漪抱的更紧了。

　　徐漪就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享受此刻的二人世界。

　　良久，晏楚轻声道：“我打算拟旨，封你祖父为平乱指挥使，带行天子之职，全权处理岭南反叛之事。”

　　“那，我家人可以回来了吗？”

　　徐漪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

　　晏楚肯定地点头。

　　徐漪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而没一会儿，徐漪的神色又暗淡下去。

　　“怎么了？”

　　晏楚问：“不高兴吗？”

　　“那你怎么跟阿绫说呢。”

　　徐漪是担心晏楚，“阿俊可是明明白白死在徐家府兵的箭下，你现在要让徐家重回长安，阿绫会很失望吧。”

　　徐漪说的，也是晏楚所担心的。

　　他想了想道：“当年的事，我基本上已经查清楚了，只是想找个机会，看怎么跟阿绫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