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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对簿公堂(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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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话时,徐漪醒了。
孙姑姑让华璎陪着,她将秀雨拉到一旁,小声问:“没找到太师大人?”
秀雨道:“说是去泾阳办事了,一走好几天,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孙姑姑闻言急得跺脚,口中念叨:“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秀雨见她脸色不妙,忙问:“姑姑,你,你去看那个人的尸体了吗...”
孙姑姑叫她附耳过来,悄声将林中见闻说了一遍。
秀雨瞪大眼睛,以为见了鬼,正要开口,孙姑姑拉住她的衣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主要是怕惊扰徐漪。
徐漪人虽然醒了,精神还是不济,吃了药又昏睡过去。
华璎问明了情况,又派人去树林中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沈聪的踪迹。
难道真如怪诞奇谈中故事一样,化成烟飞了不成。
活没见人,死没见尸,大家都睡得不安稳。
到了第二天,雪园被一阵急促鲁莽地敲门声吵醒。
门房抽开木榫,大门猛地被踢开,但见门外黑压压站着十几个穿着公服挎着钢刀的差役。
差役一进门如登自家庭院,不顾下人阻拦,呜呜渣渣闯到内院寝房前。
徐漪才刚洗漱完毕,外袍都还没穿。
孙姑姑见状赶紧拦住众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怎可私闯民宅?”
打头是个壮汉,人高马大,满脸横肉,挺着硕大肚子一把将孙姑姑搡开,咧咧道:“管你什么地方,我等是来拿要犯的!”
孙姑姑大惊,心里立刻联想到沈聪。
难怪昨天人不见了,原是去报官了?
孙姑姑年迈体弱又是女子,怎么都拦不住那群男子,秀雨和香雪亦被拉到一旁,动弹不得,只有干着急的份。
就在即将要闯到屋里去的时候,房们缓缓推开。
徐漪已经衣着整齐,从容不迫站在当下,目光沉静坚定。
那群差役只是听命抓人,还以为抓的是个悍妇泼妇,没想过竟是眼前这样的人。
也不知为何,所有人竟将方才的戾气和官腔都收敛起来。
打头的还拱手行了个礼,将自己所会不多的文绉绉的话搬出来,就怕唐突了眼前的美人。
道是:“女君,有人告你出手伤人以至于昏迷不醒,现在状纸已经呈到县衙大爷的堂上,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华璎在内听着,知道东窗事发,可又一听,明白沈聪并没有死。
既然没死,那还有转圜。
故而想要以权势威严压迫住众人,先保住徐漪再说,华璎便走出来道:“什么出手伤人,休要信口胡说!可知我是什么人,就在这里胡沁。”
众人一看又出来个华服夫人,出口毫不客气,很像是个人物,一时愣在当下,全然没有方才横冲直撞的气势。
徐漪转头对华璎小声道:“我交代你的事,可都记住了。”
华璎抿唇,“记住了。你放心。”
徐漪当然放心,她握了握华璎的手,随后拾裙走下台阶。
一年轻的差役上来,亮出了手铐。
打头的将人扯开,嘟囔道:“没眼力见呢?!”
徐漪道:“无碍,莫要难为兄弟,我带便是。”
说罢伸出手来。
年轻的差役这次不敢放肆,看看管事的。
打头的差役打量徐漪身量纤纤,看起来弱不禁风,吃了官司还能气定神闲,心中除了赞叹美貌,又生出一分敬佩之情。
于是便道:“女君,那我得罪了,咱们也是听命行事。”
徐漪颔首,差役上前小心地将手铐套在衣袍外面以免刮伤她。
本来差役们带着囚车来的,四面空空,几根木柱子围成一个笼子。
若这车进了城,那徐漪还没定罪,就成了示众游行。
到了门口,不等徐漪开口,打头的差役先提议道:“女君,我们出来的匆忙,你看家中有没有马车,借我们用一用。”
孙姑姑立马将后院的马车牵出来,扶着徐漪上去。
此时她已经眼含热泪,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了。
徐漪拍拍她的手,嘱咐道:“看好婵奴,别让她害怕。”
孙姑姑含着泪点头,只觉自己真是老了,什么都做不了。
徐漪跟着差役走了,华璎还是坐不住,她对孙姑姑道:“我还是回王府一趟,请殿下过来,不然万一沈聪买通县官,他们里应外合,故意整徐漪怎么办?要给徐漪用刑怎么办?”
孙姑姑听了越发慌张,忙道:“拜托华女君,一定要保护好我们姑娘,她那身板莫说用刑,就是在阴凉处多站一站,都是不得行的。”
华璎一面翻身上马,一面应声:“你且放心,我保证徐漪不会出事的!”
另一边,徐漪的马车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县衙。
县衙中,一干人等早已等候多时。
此处虽在京都城郊,但不属于万年、长安两县,名叫耀县。
明镜高悬下坐着的是耀县的县令。
而他左手下方放了一张屏风,屏风遮住众人视线,其后有把躺椅,铺着锦绣软垫,上面合眼躺着的正是沈聪,只见他头上缠着绷带,嘴唇无色,面颊蜡黄,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确实是像昏迷不醒的模样。
韩阔还站在他的身旁。
耀县的周县令侧身看了看屏风后的沈聪,顿感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不一时,有差役来报:人带回来了。
周县令犹豫了一会儿,没有人搭理他,也没有人他什么指示。
沈聪依旧状似重伤一般闭目养神,屏风后亦没有动静。
公堂上明明站了许多人,可阖静无声,流动着一种诡异的尴尬的气氛。
终于,还是韩阔大发慈悲,清了清嗓子,对周县令道:“县令,人已经到了,就升堂吧。”
周县令如闻号令,将惊堂木一拍,喝道:“把嫌犯徐氏带上来。”
县衙每天都会升堂审理案件,若无特殊情况,大多数都是对外公开的。平头百姓可以站在大门外围观。
今天也不例外。
县令宣布升堂之后,自有衙役将旧红木门打开,渐渐露出一片黑乎乎的人头。
人声鼎沸,嘈杂无序。
午后,做了半日活计的街坊邻居都眼下都围在门口,鸭子似的伸长了脖子,想瞅瞅又有什么热闹可以凑。
这些人多半是贩夫走卒,引车贩浆的,手上还带着做工的家伙事,或者端着吃饭的碗筷,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
整个场面市井又混乱。
韩阔眼瞧着,小声对沈聪说:“你看看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愚昧愚蠢至极,待会徐漪就要在这群人跟前下跪认罪,想想就痛快。”
沈聪依旧合目,可嘴角忽而弯起,似乎是在冷笑。
说话间,几个差役领着徐漪上来了。
但见她穿了一件杏色绣花襦裙,颜色不浓样式不新,沉甸甸的质感却显出价格不菲。
襦裙上一支兰草从裙摆生长繁茂至腰间,与旧绿色的披帛相得益彰,衬得人庄重典雅,清丽绝伦。
尽管出来匆忙,还未完全上妆,仅仅瞄了眉毛,点了口脂。
但人天生丽质,何须妆容点缀,徐漪素着一张脸,已经让喧闹嘈杂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各个人都眼睁睁地瞅着徐漪,如那年画上下凡的仙女。
徐漪施施然站定在公堂上,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屏风后的两个人影,不用猜就知道沈聪和韩阔。
可徐漪依旧平视前方,对二人视若无睹,稳稳地向周县令屈了屈膝,礼数周到。
其身上透露出来的从容和典雅,可见一斑。
周县令先清姓名,问她:“可是长安徐氏?”
徐漪点头,“正是。”
“沈聪你可认识?”
徐漪目不斜视,“认识。”
周县令道:“按照律例,你当跪下回答才是。”
徐漪依言跪了下去。
没有一丝犹疑,手上的镣铐还发出铃铛之声。
她却依旧面不改色,并无其他不妥,似乎不觉得是件丢人或者屈辱的事。
这下倒是把周县令整不会了。
“那你说说,你与沈聪是什么关系?”
徐漪并不避讳,“他是民女前夫。”
周县令再拍惊堂木,问徐漪:“今日找你来,可知道是为何?”
徐漪点头,“知道。”
周县令语塞,“你,你知道?”
“民女知道。”
周县令既然接了这个案子,虽不知晓全貌,但也清楚徐漪背景。
她出身高门贵族,是鼎鼎大名徐太傅的孙女。
可徐漪很是配合,并不拿腔拿调,而且还自称民女,周县令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对徐漪道:“你虽知道,但本官还是得述说案情。而今青州沈聪状告你,于昨日见面后,一言不合出手伤人。经大夫验伤后,得出是身体有损,尤其是脑后有一片淤血,是尖锐利器所致,现在人还昏迷不醒。你可承认?”
徐漪点头:“我承认。”
周县令:“......”
一时全场哗然,底下人议论纷纷,周县令连拍几次惊堂木才将众人的吵闹声压下来。
他有点结巴,“你,你承认了?”
周县令不敢相信此事这般顺利,可徐漪分明说:“是,我承认。是我伤了沈聪。”
“那,那,”周县令举起惊堂木,“那本官可以结案了?”
屏风后韩阔啧了一声,暗骂道:“蠢材,蠢材,他是县官怎么还问嫌犯的意见。”
此时外头人声嘈杂,有几个人带头起哄要县令秉公执法,小惩大诫的。
按照律例,若是故意伤人者,应该要依据案情,轻则杖则五十,重则收没家产,发配流放。
有几个带头的,其他的百姓也都跟着起哄。
眼见周县令竹筒里的令条就要扔到地上了。
这时徐漪突然道:“大人问完了,那民女可以说几句吗?”
周县令犹疑片刻,外面喊话的人突然没了声音,换成另一波人喊道:“问啊,让她问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