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权臣》若水未央

31、心神荡漾

　　晏楚此时因跑完马，浑身燥热，故而将外衣脱了，只穿了件中衣，还大喇喇敞开领口，见徐漪过来，晏楚赶紧去弄衣裳。

　　一面还叫晏绫帮忙。

　　晏绫白了他一眼，叉腰哼道：“我不你帮你，你自己弄。”

　　说完丢开手跑走了，留下晏楚一人在原地手忙脚乱。

　　哪晓得，徐漪走到一半，被几个华服公子叫住。

　　本来这个年纪的公子女君参加宴会，多半是冲着相看结亲来的。

　　徐漪名声在外，不仅美名远播，更兼才情，又出身高门。

　　许多王孙公子早就心驰神往已久。

　　偏徐太傅准许徐漪参加宴会，却不让她群聚玩闹，将姿态端得恰到好处，叫那些公子哥只能远观仰慕，无法近身说话。

　　这下徐漪主动走下“神坛”，她的一举一动，招来早就等候已久的爱慕者。

　　眼下，徐漪身旁跟着三四个相貌堂堂，衣冠楚楚的郎君，还有其他人从其他方向快速移动，晏楚远远瞧着，心里滋味可真不好受。

　　不过说实在的，徐漪也不好受。

　　那些郎君你一言我一句，有邀请她去喝茶的，有邀她去评鉴名画的，还有当下就开始吟诗作对的。

　　大家都知道徐漪是闺秀中的闺秀，有又一手好丹青，所以个个都如孔雀开屏一般，不停地卖弄文采，期望得到美人的青睐。

　　但对于众位郎君的热情，徐漪只觉得聒噪，她的目光穿过繁复的衣袍落到远处那位牵着马匹的少年身上。

　　可徐漪没法直接喊出他的名字。

　　实际上，徐漪和晏楚从未正大光明的交流过，在明面上，晏楚是徐太傅的学生，与徐漪只在几次宴席上打过照面，仅此而已。

　　礼仪和教养让徐漪保持浅笑的姿态，疲惫地应付大家的热情发问。

　　一晃眼，晏楚不见踪影了。

　　徐漪心一空，扬起脸去寻找，正好瞧见晏楚穿好护甲，拿着球杆从身旁路过。

　　有人出于礼貌打了个招呼。

　　晏楚冷冷地支吾一声，算是应答。

　　徐漪瞧着，他神色深沉严肃，心道晏绫肯定跟他告状了。

　　徐漪是担心晏楚会误会，所以才过来的。

　　无奈人还没见到，就被堵住了。

　　下一场击鞠就要开赛，是晏家对战，晏楚是首发。

　　相对于其他公子恨不得黏在徐漪身旁，晏楚连看都没有多看徐漪一眼，直接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扬起的尘土遭来众人的吐槽，一人不耐烦地甩甩宽大的袍袖，不满地嘟囔：“到底是小门小户，一点也不懂礼数，野蛮的很。”

　　众人自告奋勇邀请徐漪去自家帐篷观赛，徐漪怎么可能去。她只告了一句要去找兄长。

　　遇事不决，就找二哥徐涌。

　　这是徐漪的脱身之法。

　　徐涌在长安城中不论学识、相貌、出身、还是品行都有口皆碑，是一等一的郎君，众人只能望其项背。

　　徐漪这么说，大家都没再多废话，纷纷拱手目送徐漪离开。

　　徐漪也微微屈膝，将礼数做到无可挑剔，然后翩然转身，衣裙翩跹，让人驻足欣赏。

　　此时即将鸣锣开赛，晏楚骑在马上，尘土飞扬间还撑着脖子四处张望。

　　晏隋一杆子敲在晏楚的护甲上，笑着喝道：“楚，看什么呢！还不专心比赛，今天我定要超过你！”

　　晏隋明明已经是大将军的嫡子，任何东西都唾手可得，却偏偏处处要跟晏楚争个高低。

　　晏楚觉得他简直是脑子有毛病，就是见不得自己清闲。

　　这时，有人过来温声说：“别到处看了，人都走了。”

　　说话的正是安王——晏隆，彼时他还是大将军的庶长子，眼睛也好完好无虞。

　　所有郎君中他年岁最大，沉稳老实，所以每次出门，自然由他来照顾安抚众人。

　　晏楚不想被人点破心事，呢喃着：“什么人走了，我听不懂。”

　　说罢一夹马肚，冲入正在演练的阵法之中。

　　晏隆憨直，不善言谈，脾气也好。晏楚如此说，他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跟在后面。

　　一场比赛下来，晏楚又是进球最多，跑马最厉害的那个，头彩当然晏楚拿得是理所应当。

　　可让人恼火的是，晏隋那蠢材不去打对手，反而处处辖制自家人，非要跟晏楚争个你死我活。

　　搞得晏楚好几次几乎跌下马来，危险至极。

　　对手不难打，晏隋烦的要命。

　　大胜一场，大家都相约去帐篷里喝酒庆祝，晏楚不得已避着晏隋，先回马厩。

　　马厩之后有几排营房，是为这些跑马击鞠的郎君歇息用的，里面陈设了球杆、面罩、胸甲之类的。

　　晏楚拴好坐骑，来到营房，心中愈发气闷，脱下外衣时，发现手臂被晏隋的球杆打出了血痕。

　　比赛的激烈气氛还未完全褪去，现在还是血脉膨胀的时候，晏楚脑袋一热，抬手将护甲用力掷向木架。

　　只听哎哟一声，纤细又可怜。

　　晏楚绕过木架，居然看到徐漪捂着眼睛，靠在墙上直吸气。

　　往下一瞧，他的护甲和一个面罩滚在地上。

　　原来方才晏楚大力一扔，护甲击中放在架子上的面罩，而徐漪刚好站在那个地方，面罩正巧打中了徐漪的眼睛。

　　晏楚这会的真的慌了，满脑子千百个问题。

　　比如她什么会在这儿？她在等谁？在等我？我怎么会打到她？我手怎么这样欠？我再也不乱发脾气了？怎么办!怎么办？

　　眼睛是何其脆弱敏感的五官，加之徐漪本身就纤弱无比，此时已经疼得冷汗涔涔，双腿支持不住，整个身子贴着墙壁往下滑去。

　　呆愣在原地的晏楚终于反应过来，他飞快地拿起自己的外袍，垫在地上，扶着徐漪坐在自己的衣裳上。

　　“女君，你，我，对不住！”晏楚结结巴巴地赔礼道歉，练武比赛他都没有这么慌乱过。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是无心的。”

　　说完这句，晏楚又觉得没用，不管有心还是无心，都已经打到了，还辩解什么。

　　徐漪捂着半边脸疼得说不出话来，晏楚见状，双手捧着她的脸，却又颤抖着不敢碰上去，始终隔着一点距离。

　　“女君，你把手拿开，我，我看看伤情。”

　　徐漪咬着唇，将手放开。

　　两人蹲坐的地方有一扇窗，正好有阳光透过窗户穿进来，洒下柔和的光晕。

　　那一层光晕正好蒙在徐漪清丽的脸上，照在她层叠的浅色衣裙上，犹如一朵出岫轻云，仙气云雾，令人心神荡漾。

　　晏楚双手虚捧着她的脸，呆愣愣地瞧着。

　　这个距离，连她纤长的睫毛都能数的一清二楚。

　　晏楚的心先是紧了好一会儿，又猛地狂跳，耳根连着脖子烧得通红，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整个人都忘了呼吸。

　　“怎么样？”徐漪打破沉静，“严重吗？”

　　晏楚不禁抿抿嘴唇，咽下口水，轻声道：“没，没打到眼睛，算是侥幸。”

　　“那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可以...”

　　徐漪依言睁开双眼，看到晏楚那俊朗的五官无限放大在自己面前。

　　徐漪也愣怔住了。

　　两人互相凝望，心跳声轰隆隆的，吵得不行，可两人像是没听到似的。

　　“你....”徐漪指着晏楚的脸颊，“你怎么也受伤了。”

　　晏楚乘机挪开眼睛，退后了一步，不好意思地道：“击鞠就是这样，难免受伤的。”

　　徐漪有指了指晏楚的手臂。

　　他现在开始敞开中衣，手臂上的伤口暴露若隐若现。

　　当然，若隐若现的不只是手臂，还有胸口，以及往下的肌肉。

　　徐漪红了脸，重新闭上眼睛，命令他：“穿好衣服。”

　　刚事情发生地突然，晏楚这才发现衣衫不整，赶紧背过身，整理妥帖。

　　“我穿好了。”

　　“确定？”

　　晏楚粲然一笑，“确定，你睁开眼瞧瞧。”

　　徐漪先睁开一只，确定果然已经收拾好了，她才放心。

　　她想要站起来，可猛烈的撞击让她还头晕脑胀着，刚起身就开始晃悠。

　　晏楚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要不还是坐一会儿，歇息一会，我给你找药。”

　　徐漪同意了这个提议，复而坐回地上。

　　晏楚快速翻箱倒柜，找出一瓶活血化瘀的药膏，蹲在徐漪的身前。

　　“我给你上药？”

　　徐漪点头。

　　晏楚挠挠头：“那你别嫌我。”

　　“嫌你什么？”

　　“嫌我手重。”

　　徐漪盯着晏楚。

　　“你看什么？”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晏楚说话都冒犯了，女君之类的敬语，也不知道用了。

　　徐漪说：“你会下手很重吗？”

　　“当然不会。我怎么会弄疼你。”

　　“可你刚才就没轻没重的。”

　　“刚才我不知道你在这儿...对了，你不在自家帐篷里，为何出现在此处。”

　　徐漪倒也不遮掩，直接说：“我来找你的。”

　　“找我？！”晏楚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怎么？你不信？”

　　晏楚却又想到方才簇拥徐漪身旁的那些王公贵族，他低下头去，“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哪家郎君公子...”

　　这样带着酸味的话让晏楚自己都吓了一跳，平日他绝不会自贬身份，说如此气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