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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四十七章:进退维谷 ...

  •   林岸攥着手中薄薄的几页报告,沉默了片刻,他突然朝后仰倒在沙发上,将那份报告盖在了脸上。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胳膊上包裹的石膏上,又一寸寸的向上蔓延。一种无力的悲哀慢慢的浸满了他,他突然觉得疲倦而沧桑,心里的悲哀像满盈却又平静无波的湖,似乎动上一动,就要从身体中溢出来了。
      “你准备怎么办?”魏简站在窗户边上,寥寥几缕残阳从她脸上慢慢跋涉而过,留下淡淡的一抹阴影掩住了她的表情。
      “不知道。”林岸微微动了一下,脸上的报告轻轻的滑下来,落在他胸前。
      “你不报警?”
      林岸再度沉默。
      “那你会离开他吗?”魏简的声音幽幽的。
      天边的斜阳渐渐熄灭下去,天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似乎要把一切拢入黑暗里。
      林岸缓缓的用手抱着头,声音低低的,近乎呢喃:“他杀了小倩......”
      “那你是要离开他么?”最后一缕光线倏然从地平线消失,风带着暗夜特有的凉意扑进室内,就连魏简的声音都似乎沾染了几分萧索的寒意。
      “我......”林岸喃喃:“我不知道。”
      魏简微微的抬头转身望向窗外盛大而来的夜色,脸上是一片朦胧的茫然。
      “我真不知道,我真的......”林岸的声音在昬蒙一片的夜色中微微哽咽起来,他抬手覆上自已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该拿他怎么办?这段时间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报警吗?冷面无私的把这样的林潮白送进监狱或者精神病院?他做不到。放过他么?那小倩又怎么办?
      他也想过干脆不去管这一切,自已悄无声息的消失,不再和林潮白有任何联系,像缩头乌龟一样逃避一切,但是如今他知道了这一切之后,又怎么忍心把林潮白一个人再度抛弃在荒凉人世。
      林潮白就像一个着了火的心头宝,让他要不得舍不得离不得也忘不得。他被林潮白逼在了一个动弹不得、进退维谷的绝境,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是错的。
      他的脸深深的埋在手掌中,肩头剧烈的颤抖着,死死的压制着内心深处汹涌澎湃的悲伤和痛苦。
      魏简低着头看着他,眼神幽深就像沉入了一场噩梦,无法醒来。她俯瞰了半天,眼中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宁静和悲哀,她走上前,俯下身,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了他,就像拥着自已记忆中小小的少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林岸身体颤抖着,声音呜咽:“我没办法......”
      “嗯,我知道。”魏简脸颊轻轻的贴在他头顶:“我知道。”

      林潮白晚上做了很丰盛的饭菜,呼啦啦的摆了一桌。林岸这回倒是很配合,默不作声的坐在对面吃着饭。
      他的手脚都好了七八成,自理已是不成问题,所以十分干脆坚决的拒绝了林潮白平日雷打不动的协助。他们俩人都不说话,四周一时极静,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林岸夹了一筷子菜后,突然开了口:“明天我去医院。”他的语气和神态都十分平常,不悲不喜,不惊不怒的,倒有了几分林潮白的神//韵。
      林潮白抬眼望着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没有说话。
      “然后你跟我去见一个人。”林岸不去看他,仿若无事的吃着饭。
      “见谁?”林潮白始终定定的望着他。
      林岸抿了抿唇,直视着他的眼:“李肇源。”魏简告诉他李肇源是国际上有名的心理咨询师,是这一领域的泰山北斗。
      林潮白的眼神动了一下,片刻后接着道:“我以前在他那进行过心理咨询。”
      林岸神色变了一下,那一瞬间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顿了顿,他才低声道:“那不正好么。”
      “有病就要看医生。”林岸机械般嚼着口中的饭,味同嚼蜡。最后他索性不再装了,放下碗筷:“把病治好。”
      林潮白凝望着他,漆黑的目光折射进了灯光,明晃晃的看不清晰:“可能会需要很长时间,这种病极有可能治不好。”
      “那就慢慢治,祸害遗千年,你时间还多着呢。”林岸转开脸。
      林潮白的目光轻轻的,有些像散入风里的蒲公英,林岸甚至能感觉到他目光落在自已脸上那种微痒的感觉,这感觉让他心里有点烦躁。
      “明天记得早起,有很多事要办。”他挪开椅子,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进了卧室。

      第二天一早,林岸便跟着林潮白去医院拆了石膏,虽然去掉了那些沉重的束缚,林岸走路依然不大利索。
      而后俩人就驾车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研究院,见到了久负盛名的心理咨询专家李肇源。
      完成两个小时的常规治疗后,林潮白又在林岸的指挥下开着车到了郊区的一处墓园。
      纵然是大白天,太阳当空,但这片环境清幽树木苍翠的陵园依旧氤氲着毫无人气的清冷,带着岑寂寂的荒凉和寒意。
      林潮白手里捧着一大束白//菊,跟在林岸的后面,转过十几道弯,来到了一座坟墓面前,墓碑上的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笑容灿烂。
      林岸从林潮白手中接过鲜花,俯身放在一边半旧的花束旁,他知道这些花一定是程子成带来的,这个人那么多年始终如一的深爱着小倩,坚持不懈的寻求着她死去的真相。相比之下,他这个正牌的男友兼未婚夫就让人十分齿冷了。
      这让他无话可说。
      风冷冷的,穿拂过繁密的树林和林立的墓碑,呼啸着席卷而来。他站在叶小倩的坟前,以往的时光流水般在心头划过,带着隔世经年的沧桑和物是人非的感慨击中了他,他俯下身,伸出手指轻轻的抚摸着照片中叶小倩的脸,心头突然有些茫然。
      他和叶小倩曾经快乐过、悲伤过、幸福过、痛苦过、甜蜜过、争吵过、失望过也对未来满怀希望过,她死之后他痛不欲生过,但是后来她就被死亡尘封在他心底。他抛却被禁锢于昨日的她,轰轰烈烈的继续自己的人生,他重新恋爱,重新投入新一轮的喜怒伤悲,得到失去。而最终在经年之后,他竟然还放纵了她的仇敌,并将之带到了她的坟前。
      不知是时光太强大善变,将过往的刻骨铭心侵蚀抹消,还是人心易变,再多曾经以为亘古不变的永恒都会凋落成昨日黄花,不复从前。
      说到底,他根本就没有践行当初对叶小倩允诺的生死不弃的誓言。那些当初所坚信和坚定的永恒不变,其实都只是彼时片刻的感情波澜罢了,过了就是过了。
      这么一想,他突然对人这种东西有些灰心丧气,你看,人类是多么善变啊。
      “这是叶小倩的墓。”林岸轻声低语:“这也是你犯的罪。”
      林潮白站在他背后,面无表情的望着他,眼神空荡荡,一无所有。
      “你这一辈子,都没法抹消了。”林岸直起身,在风中沉默了一会儿:“你下半辈子都要为她赎罪,这罪已经刻在你身上了,你逃不掉了......”顿了顿,他接着又道:“你也不能逃。”
      林潮白的目光从林岸身上转到叶小倩脸上,他眼睛深深的,像一片隐藏在夜色中盛大的虚无。
      冷风呼啸着来来去去,林岸站在她昔日的承诺和誓言面前,低声在心里补充道:“这也是我的罪。”
      “小倩,最终还是我对你不起。”

      夜晚,林岸又梦见了发了疯的林潮白。
      林潮白熟悉的皮囊中包裹着凶狠令人惊怖的灵魂,带着巨大的黑暗和死亡般的绝望捉住了他,他拼死也挣脱不出。而一旁,叶小倩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冷眼旁观着他被林潮白拆筋斩骨,变成支离破碎的鲜血和骨肉。
      他从惊慌万分的绝望和痛苦中醒来,感觉到已渐痊愈的手脚又剧烈的疼了起来,锥心跗骨,让他一动也不能动。
      他躺在黑暗中,冷汗簌簌而下。
      然而突然间,一旁的阴影中蓦然伸出一双手,探上他的胳臂。
      他陡然一惊,汗毛瞬间炸起,猛然从床上弹了起来,打掉那双手,向后退去。
      黑暗中林潮白的眼睛带着微微的亮光注视着他,专注而认真,不知道他已经这样看了多久。
      “哥?”林岸惊魂不定了半天才认出他:“你......你......”
      林潮白轻轻的倾身靠近,伸出手想要去拉他,他似乎是在黑暗中待的久了,身上带着些许浸人的寒气,林岸蓦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惊悸和恐惧。
      “不用!”他啪的一下甩开林潮白的手:“我自己来。”
      林潮白的手停滞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收了回去。
      林岸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又觉得自已方才的行为有些过分,但是在这样昬蒙的黑夜里,他确实有些害怕这样的林潮白。
      “啪”的一声,床头灯微弱的光豁然洒落,林潮白的手从灯座上移开,缓缓的转过身来,俯视着他。他俯瞰下来的目光很亮,但是并不刺眼,就像倒映在水中的月光。
      林岸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他艰难地拖动着手脚回到被窝里:“你一直都在这儿?”
      林潮白轻轻点点头。
      林岸突然有些泄气:“自已不睡觉,大半夜的跑到别人房间,你是要装鬼吓人吗?”
      林潮白仍然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凝望着他,林岸几乎要被他眼中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索性侧过身去,将被子拉得盖住了脸:“赶紧回房间睡觉去,别打扰我休息。”
      林潮白点点头,但是却丝毫没有要挪窝的意思,依旧眨也不眨的望着他。
      林岸待了半天,见他没有任何反应,终于忍不住,掀起被子坐了起来:“我让你回去睡觉,你在这杵着,像个什么样子!”
      林潮白面上表情不变:“你的手脚还疼吗?”
      林岸不理会他的转移话题:“你发什么疯,赶紧回去睡觉去!”他的手指了指门口:“你要是以后还想跟我住在一个屋檐下,就别随随便便的发疯,要老老实实的学着做一个正常人。”
      林潮白的眼神陡然变了一下,他突然俯下身,拉过林岸的手放在眼前,然后又缓缓的按在心口上:“你不会突然间离开我吧?”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茫然的脆弱,似乎用手轻轻一戳,就会有感情流露出来。
      林岸觉得被他握住的手开始灼烧起来,烧的他胸口都在霍霍的疼。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从内心深处升腾起一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和认命感来。他想,他现在确实是考虑不了那么多了,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想办法先治好他,至于以后......
      “不会。”他反手握住林潮白冰冷的手,将他拉上了床,用被子裹了裹,然后挣扎着伸手拉灭了灯,“在你病好之前我不会离开的。”他在黑暗中轻声说。
      他想,半路发现自已是个同性恋也好,是个差点被人杀死却还不忍心离开的抖M也好,背弃了坚守那么多年的原则和底线也好,无时无刻都受到良心的煎熬也好,他终究还是没办法留林潮白一个人在这样的境遇里,就连想一想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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