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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章 ...

  •   陈夕神情发呆地往回走,回到屋中继续发呆,晓画在旁边低垂着头,着急却又不敢发声,憋得眼眶发红。

      陈夕发呆是因为她在想事情,她发现今晚与陈哲温谈话结束后,自己的脑袋就好似不听使唤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当年的场景……

      自陈夕记事起,除了那碗永不停歇的中药,她记忆中最深的一幕是母亲望向刺史府那复杂的眼神。

      那时的她还太小,并不能理解为什么母亲每听到陈刺史的事情时会有如此多的情绪。

      当县中传来消息,某乡的姓陈的书生中了状元,在破旧简陋的院中,母亲将手中刚收的衣服掉在了湿润的地上,然后缓缓蹲下身,揪着那已然沾满泥土的衣服,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尽管母亲已经努力压制,但陈夕还是听到了那掩不住的哭泣声。

      母亲是坚强的,不论两个人生活得有多苦,母亲从未流露过脆弱的情绪,但此时她的哭泣是难以言说的悲恸。

      母亲从来没有告诉过陈夕谁是她的父亲,陈夕在邻居那里也得不到答案。但是当陈夕看到母亲这副样子时,没由来的,她脑海中有了一种猜测,但是她知道那太过疯狂也太过荒谬。

      在那之后,又过了三年,一个惠风和丽,天朗气清的日子,被授予刺史一官职的陈状元出京来到了母女俩的所在地——荆州,说来也巧,其府邸落座的地方距离她们也不过两条街罢了。

      陈夕记得迎接刺史的那天万人空巷,她与母亲一起被人群隔得甚远,小小的的个子更是连刺史头顶上的帽子都看不见,正当陈夕想努力从人群中溜进去时,突然人群寂静了。

      陆续有人跪下了。

      起先是县中的官场人物,后来一些大户和学子儒者也接连下跪,百姓当然不明所以,但看见县老爷都跪下了,也就一个接一个跪到了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了。

      怎么回事?陈夕心中疑惑。

      但很快周遭人的议论就给了她答案。

      “我们为什么要跪下啊?”

      “笨!你没看见刺史后面那一顶轿子吗?那上面绣的可是五爪金龙,除了当今皇上,也就只有她的亲姐姐有此殊荣了!”

      “啊?!那轿中人岂不是……,那这刺史……”

      陈夕有一些怔然,如果说当初她猜测这陈刺史是自己父亲时还有一些喜悦的话,那她现在宁愿自己异想天开,自作多情,宁愿眼前街道上用温和得如春风般的语气和老百姓说话的人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起身后,陈夕只想赶快去找母亲。

      今日明明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但是陈夕却觉得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当她在刺史府对面墙角找到母亲时,她的身体在这炎热的夏日竟出了冷汗。

      陈夕看到那轿帘被一只涂有丹蔻的纤纤玉手掀开,只用那一只手,陈夕便认识到那人与她们虽同为女子,但确是不同世界的人。

      多可笑,高傲尊贵的凤凰,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乡下粗鄙的野鸡放在眼里。

      在陈刺史背对着母亲,向那贵人行礼时,她正好瞧见了母亲,陈夕看到她只是动了动嘴角,直到与刺史说笑着进府,都在未看母亲一眼……

      跟着母亲回到家,陈夕有无数的话想问母亲,但是当她看到母亲的神情时,一瞬间所有的疑问都无法说出口……

      翌日,母亲与往常并无不同,依然接一些针线活儿来供两人勉强糊口。

      之于母亲,陈夕只知她姓江,闺名叶蓁。

      母亲曾对自己说,她是一个罪人,因犯下大错无颜面对父母,选择远走他乡,后来就定居在了这里。但当陈夕追问母亲的家乡时,母亲却不说了。

      之后,陈夕仍和母亲像往常那样生活。只是,有一次,陈夕听说刺史府时常派人回其家乡——易乡,好似是寻一位故人。

      陈夕曾装作不经意地与母亲提过此事,可谁知,母亲当场大发雷霆。看着一向温婉的母亲如此气极的样子,陈夕吓坏了,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但当母亲要她发誓再也不打听与刺史府任何有关的事时,她还是应了母亲,可那眼泪还是止不住,到最后却成了母女俩一起抱头痛哭。

      然而,命运好像就是不愿意就这么放过她们,在陈夕十岁时,突发的状况打碎了陈夕对未来的所有期待。

      那一次,母亲因为熬夜赶工受了凉,高烧病重,不醒人事,而家中根本没钱去请大夫。陈夕没办法,叫了平日关系较好的老婆婆帮忙照看,又借了些钱,自己便去找大夫。

      到了街上,也是奇怪,所有的医馆都闭着门,无论陈夕如何拍打叫喊也无人应声。

      陈夕无助地走在街上,忽然听到有人在议论刺史府的事情,原本已迈开的步子,就那么放慢了下来。

      “欸,你听说了吗?刺史府那位大长公主好像不行了啊……”

      什么!

      陈夕心里一惊:不可能!

      等陈夕回过神来,再回头看的时候发现已经找不到谈论的人了,只剩下川流的人群,熙熙攘攘。

      陈夕的脚不听使唤般地向刺史府迈去,步子愈迈愈大,步声愈来愈急,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到了刺史府,望着那高高的额匾,陈夕眯了眯眼睛,看着那紧闭的红漆大门,无声地握紧了拳头。

      陈夕向前走去,一步一顿地迈上台阶,终还是颤抖着敲开了刺史府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已近花白的老伯,陈夕暗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运气还不算太坏,至少这位老伯没有看她是小孩子便立马赶人。

      陈夕听见自己说:“老伯伯,我娘名叫江叶蓁,来自易乡,她说自己是家中罪人,才弃家来此……我们、我们就住在西街一家屋顶生草的土屋中……”

      那位老伯皱了皱眉:“孩子,你——”

      “老伯伯,我姓陈。”晨曦用她最真诚严肃的声音说道,“我的母亲病重,能否请您通报一下刺史大人,我知道他很忙,但是请他让给我们一个大夫也是好的,我母亲的病真的真的不能再拖了!”不管怎样,陈夕都还只是个孩子,因着心系母亲的病情,她的语气从开始的平稳到后来变得不稳,甚至还带了一丝的哀求。

      可能是被其恳求的神情所打动,老伯点了点头:“我去帮你通报一下。”

      沉重的红漆大门缓缓地关上了,关住了门内那最后一丝光亮,故而陈夕也没能看见一位身穿玄色衣袍的青年拦住了那老伯的去路……

      陈夕在门外站了一个时辰,没有等到一丝回信,无论她再怎么去敲那门,呼喊门内的人。手拍得红肿,嗓子喊得沙哑,门内也吝啬地不回复一声。

      这天地仿佛只剩她一人为活物般,周围沉寂得令人发慌。陈夕无措地后退着,失神的她没能注意台阶,脚下一空,,滚了下去。

      全身火辣辣的,但陈夕并未觉得痛,她爬了起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眼前那道高大的门。

      “陈哲温——”沙哑的若拉锯一般的声音,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会是从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口中发出的。

      当陈夕再度睁眼时,看着眼前似乎永远不会敞开的大门,她笑了起来,笑得像哭。

      倏地,笑声戛然停止。陈夕决然地转身,离开了刺史府,再也未回看一眼。

      门内的玄衣青年端坐在门前放置的椅子上,面对着所有闻声而来的人。因为他就坐在门前,前来的人见了他都要先跪下,少年不吭声,下面就更无人敢吭声。

      有些人听着门外的哭喊,实在不忍,抬头想说话,却被眼前少年的眼神骇住了,那如同死水一般,毫无情绪的眼神,对上就是那彻骨的寒冷。

      这一惊,他便再也说不出任何求情的话。

      门外声音渐无,青年缓缓站起来,哈哈地笑了起来:“你们这儿的叫花子也太有毅力了,若不是朕在这儿,你们这群心软的不都要叫她给骗了?”说完又笑了起来,但那笑意却是没到眼底。

      后来陈夕找不到大夫,只能去药铺求着掌柜给抓些治发热的药,因为药材不全,最后只能凑活着几样拿回家。

      在那之后……

      陈夕笑了笑。

      自己与母亲便被接到了刺史府,然后陈夕知道了在那位已故长公主的弟弟的干涉下,母亲永远不可能成为正室,甚至……连侧室也不行。

      “呵,呵呵。”陈夕不禁笑了出来,吓了一旁的晓画一跳,“哈哈哈……”陈夕自认不是一个眼泪多的人,除了入府前那几次流泪,她之后便再没哭过。

      没错,哭有什么用!她就是要笑!不管在旁人看起来有多么可悲,她都要笑下去!

      “哈哈,多么可笑啊,晓画,笑得我都流泪了,哈哈哈……”

      陈夕的笑声入了其屋顶上的人的耳中,皎洁的月光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姿。

      在这悲凉的夜中,不知是谁,长叹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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