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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小瓷瓶 ...

  •   辛梅儿先前只知石无沧善用长剑,刀法不错,却不知晓原来匕首竟也使得灵巧,被他一刀戳穿小腿的那人显然之前毫无防备,痛得遍地打滚,当场活捉。街边百姓见是朝廷办事抓人不敢围着,行色匆匆,只从门缝犄角偷偷瞄几眼。
      被捕的这人是谁?
      夜疆人吗?
      犯了何事?
      辛梅儿满腹疑问,忍不住迈步上前打量了几眼,突然一怔。
      他原先隔得远,又有巡安众将士团团围住挡住视线,看不清那哇哇喊疼的倒霉人长什么样,待走近了才发现——
      这不是先前跌进包子铺的那人!
      怎么回事,这又从哪里跑出来的?辛梅儿眼皮跳了跳,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扭头便问:“石将军,这是怎么……”
      身后没人。
      辛梅儿几乎下意识地有了一个反应,目光敏锐的射向陆府马车,事实证明他这些日子练出来的直觉出奇精准。石无沧踱步迈向街旁,那马儿正低着脖子吭哧刨地面,见有认得的人来了,嘴皮嚼了两下,被石无沧抬手舒服地摸了摸头,很是受用。
      正是这丁点儿动静,骤雨般打乱了某人的心思。
      陆君书手指点着暖炉,有些发怔,不多时,听见脚步声在身侧车帘处停下,有个低沉嗓音穿透,直达耳际——
      石无沧道:“陆先生。”

      若说方才只是骤雨滴答,那此时必定如冰雹落水,轻轻信手便搅起一片碎波汹涌。
      尽管陆君书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片刻之后,手指揉了揉额角。
      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石无沧。
      昨日一番举动,虽有陆君书烦躁郁结的因素存在,更多的却是断了周镇欲拉拢石无沧念头的促狭。无论站于何种角度,陆君书都觉自己这等心境可堪“卑劣”二字。
      无可反驳,无可解释。
      石无沧是平白被他拉下水的。
      然而,呼吸近与咫尺的那一刻,何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想法仿佛骤然离他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履薄冰的暧昧,与陌生难解的倏然心跳,令他不由得茫然困惑,兀自怔愣,辗转一夜难眠。
      直至此时,陆君书尚未将这等陌生心绪收拾清楚,石无沧就已然与他一帘之隔,陆君书甚至隐约感到对方的目光灼灼,手心微微发烫,没过多久,石无沧再唤一声:“陆君书。”
      嗓音微沉,听不出情绪。陆君书心想,可不知是上门讨债来的。
      他以为石无沧特意过来是为昨天之事,但下一句便听:“今早圣上下旨,复我官职,大抵是镇王爷向陛下求的情。”
      陆君书:“……恭喜将军。”
      官复原职乃意料之内,周镇既想拉拢武臣,必得拿出实际的行动方有意义,不过未曾想动作如此之快,陆君书没有多说一句,石无沧平静如潭的眸光好似穿透重帘,将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收入眼中。
      石无沧道:“无论镇王爷作什么,我定不会入他阵营。”
      陆君书一愣。
      “石某若如此向先生保证,先生可安心稍许?”
      话说完,不等陆君书消化干净,石无沧率先摇头接过话来,语气像有无奈,更似自嘲:“算了,当我没说,近来城中不太平,我遣些人送先生回府,等……”
      “石无沧。”陆君书的声音透过车帘传了出来,“我可否安心,与你而言有何关系?”

      若是放作以前……即便是昨晚之前,闻过此言,石无沧都必会觉得陆君书话中挑衅意味十足——入朝三年,石大将军素来端的“与我无关”的架子,陆君书借此讥讽,底气俱然。
      然而这回有点儿不一样。
      石无沧眉梢不可察觉地挑了起来,不等思考,脱口一字:“有。”
      陆君书:“……”
      陆君书深深吸了口气,偏头看向底座下木质小柜。

      巡安军里有人过来向石无沧禀告状况,本见将军正与车中人说话,有些犹豫,但石无沧示意他但说无妨,便松了口气将情况一五一十说来:
      “手下已经确认,一来此人腰侧有前日与王副将军过手时的剑伤,正是这几日连杀夜疆九人的刺客,但瞧此人面孔特征,应当也是来自夜疆,如此不惜光天化日下杀人,实在叫人费解,各中缘由还需进一步详尽调查。”
      手下一边禀告一边心想:还需什么调查,谁人不知被杀的那九人唯有一个特征独特——
      他们皆是那日比武会上与王仁虎过招的“勇士”。
      要不是有巡安军集体作证,说行刺发生之时王副将军分明正处巡逻途中,否则非将人先逮进牢里去不可。
      他将这事也禀报完全,不待说完,就听车中人说道:
      “那方才冲撞在我车前的人,可是布铁?”
      哪来不知好歹的人,敢打断军爷说话?手下人不满地啧嘴,蓦然发现身上钉着道利刃似的目光,石无沧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不是,”手下登时打了个寒颤,恭恭敬敬道,“不是那第十个上场的汉子,身形瞅着不像,功夫身法更为敏捷些,具体待掌法司审过那刺客后才能弄个明白。”
      不知不觉用上了卑称,手下鞠躬哈腰,寥寥说了几句后,赶紧脚底抹油溜走了。陆君书始终未见人容貌,但突然之间,忆起石无沧以前以“草包”形容冬崚守城军,想来不是没有道理。
      作为军人,怎能如此欺软怕硬。
      陆君书蹙起眉头。
      冬崚诺大个城,不知不觉,内忧外患好似同时渐渐浮出水面。

      正想着,巡安军那边收整列队,石无沧刚要开口告辞,忽然听陆君书道:“昨天没来得及问你,缩骨之伤可完全好了?”
      石无沧道:“……好了。”
      他没想到陆君书心中还挂念着这事,低了低头,唇边挂着抹极淡浅笑的意味:“先生放心,行动自如,未有留一点后遗症。”
      明晃晃“放心”二字听在耳中,不知怎的令陆君书有种莫名哑然的感觉,指腹摩挲着刚从小柜中拿出的瓷瓶,入手光滑,瓷胎轻薄。
      紧接着,石无沧脚下一顿,眼见着垂着的重帘慢慢掀开一角。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视线穿过缝隙,落于车内那人莹白温润的下颚,修长弧度一直延伸到耳垂,藏在发丝凝聚的阴影当中。
      “这药给你。”陆君书道。
      石无沧愣了片刻,盯着先生伸出掌心中那个小小的白瓷瓶,良久,好像不认识似的,喉间带着丁点沙哑说道:“什么?”
      “药。”陆君书重复道,车帘起而复遮,只听得嗓音清润,“伤筋动骨乃是大事,小心为上,这药可助你根骨修护,应当有些益处。”
      石无沧:“……哦。”
      陆君书见他如此简单的一字回应,以为他许是觉得无需这个,便道:“若你觉得无用,那……”
      “有用。”石无沧说道,伸手将药收下。
      而后陆君书倏然一僵。
      石无沧不仅握住瓷瓶,更伸出二指扣住了陆君书的手腕,他下意识向里一缩,发觉毫无用处——此人将力道控制得极好,既没将他皮肤扣出一点泛红,也没留出丝毫挣扎的间隙,他只是这样握着,再没有下一步动作。
      “陆君书。”
      石无沧沉着声音,说:“你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
      陆君书:“……”
      他没有见到石无沧神情,但本能地觉得对方想从他口中听到些什么,陆君书想不出答案,只觉得手腕上热度烫得吓人,脉搏连接着心跳,令他心烦意乱,没来由地脑中闪过一些画面。
      -“你放手。”
      -“不放。”
      -“将军不愿意喝醒酒汤,那陆某便不去了。”
      猛然间,陆君书对此刻石无沧的未说之词有所意识,一时间竟心慌意乱起来,且在慌张之前,他清晰地感到自己心中战栗,像是——
      怕了。

      石无沧:“……”
      他手指轻轻一动,无意般摩挲过先生纤细手腕,随后很快便放了手,道:“多谢先生。”
      过了一会儿,陆君书收手回去,道:“将军客气。”
      要不是石无沧耳力甚好,八成就要将这句回应落下了,原地停留了几息,他几不可闻地呼出口气,转身朝着巡安军走去。
      白瓷瓶无处安放,便收在掌中,将上面冰凉的温度消散退去。

      辛梅儿怀着满心惴惴不安等了许久,既生怕石大将军又冒犯大人,又希望那两人能够交好……以他的角度瞧不清车马那边境况,只见石无沧举步离开后,辛梅儿才踱步过去,有些担忧地问道:
      “陆大人?”
      未得回应,辛梅儿又叫一句:“大人?”
      没过一会儿,车内响起陆君书的声音:“去哪儿了?”
      “梅儿见石将军照您说话,不敢来打扰。”
      马儿扭过头来看他,嘴里无声地嚼动着,辛梅儿轻咳一声,索性将话题绕开去,问道:“大人可要现在启程回府吗?”
      “走吧。”陆君书应道,不知怎么嗓音微哑,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奈的疲惫。
      石无沧。
      陆君书睁了睁眼,心想着,普天之下,时至今日,从未有人令他如此……
      不知所措。

      辛梅儿架着马车行至晌午,总算到达丞相府门前,成安自是领着全府上下在门前候着,小毓心急等不住,便提前去往郊口候着,一见辛梅儿就通红着脸,急吼吼地往马车里头钻。
      “主子!”
      小毓欢快地喊了一声,陆君书嘴角扬了扬,勉力打起精神道:“这几日可闹事了没?”
      “我哪有这样顽皮,就是主子不在,实在无聊了些,”小毓兴致勃勃道,“下回我也要去找润生玩儿,几年不见,不知可长胖了些没有。”
      陆君书靠于软塌,由得小毓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突然话语一停,小毓跳起来道:“对了,有个夜疆人来找主子呢。”
      “嗯?”陆君书掀起眼皮,“夜疆人?”
      “她说她叫布娜,长得可漂亮了。”小毓道。
      “可说了找我何事?”
      小毓摇头,道:“我对她说主子归期未定,但她不管不顾,每天都来,今儿个一早就在门口守着,您回去一眼就能见着。”
      陆君书:“……她身旁可跟着什么人?”
      “有,”小毓笑了起来,“长得挺高大威猛的一个汉子,听布娜姑娘叫他名字,像是名唤‘布铁’。”

  •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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