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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金屋藏娇(4) ...

  •   好巧不巧,今早成安刚好送了条新鲜水灵的鱼,石无沧拎出鱼来,想了想说:“今晚就能做松鼠鱼。”
      润生笑了起来,而陆君书收着手跟在一旁,闻言惊诧地看向石无沧,倒是从未想过石大将军擅长庖厨之术——先前一道“青椒炒肉”以为算是绝技,如今一瞧竟还会那道颇费工夫的松鼠鱼。
      陆君书:“你怎么会做这菜?”
      石无沧答道:“我家厨子的松鼠鱼做得不错,就向他学了。”一顿,石无沧转而看向陆君书:“我记得你也喜欢?”
      陆君书:“……”
      石无沧一面拣了好些食材出来,一面道:“松鼠鱼讲究外酥里嫩,我做的不如家中厨子好吃,下回若有机会就请你吃一回正宗的松鼠鱼。”
      陆君书问道:“将军宴上的那鱼不算正宗吗?”
      石无沧一怔,牵扯起唇角看了陆君书一眼:“不算,那日宴席上厨子图省事,没将鱼仔细处理好……没想到你倒记得清楚。”
      这时,润生望了眼外头的天色,急急忙忙催石无沧去泡最后一回温泉,只剩陆君书独自在厨房待了一会儿,等润生再回去看时,就见先生单手拎着那鱼瞧来瞧去,夕阳斜影,陆君书眼睫低垂,如同一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白玉菩萨。
      他喃喃自语道:“当真会做吗?莫不是诳我……”
      润生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露出脸颊两边各一处酒窝,陆君书笑了笑:“因我之前与你说过将军宴上的事?”
      润生点点头,因他只听得见陆君书的声音,如同无尽黑暗当中倏然一点光亮。每回上山,陆君书总会多多与他说话,从府中小事到山河人文——润生托着脑袋听得津津有味,将这些琐碎事一件件记在了心里。
      “石大将军既然许了承诺,你大可提些别的要求,”陆君书道,“哪怕求他教你功夫,想来也是可以的。”
      润生比划了两下,想了想,拿过他的手心写了几个字:
      这样就很好。
      陆君书笑笑,眼底说不出无奈悲喜,过了会儿道:“做松鼠鱼须得冬笋才行,待会儿你与石大将军一块儿去后山挖几根回来罢。”
      润生歪歪头,直觉主子这是在将他们二人避开,便问了一问,陆君书将鱼放回原处,淡淡道:“大抵会有贵客前来。”

      贵客?
      润生把袖口认真卷好,一手按着鱼身,另一手持刀沿纹路仔细将鱼鳞去除干净,山斋前院有梅花香气,润生低头搓着鱼肚子,心想那贵客何时会来,喜欢喝什么茶,是不是得将炉子烧旺一些……
      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就在这时,他死寂无声的世界中骤然响起一阵摇铃响!
      润生猛地抬起头,当下四顾,不见视线中有任何特别之处,他站在原地僵了片刻,有些不熟练地顺着声音向前迈出两步,朝着通往山下的小路望去。
      过了会儿,有一顶徐徐而来的轿子进入视线。

      润生唬了一跳,赶紧捂起耳朵跑回屋中,没走几步迎头撞上了人,一双手抚了抚他的头顶,陆君书目光冷静地越过清风红梅,白霜素裹,袖手而立。
      不多时,轿子在他面前稳稳落下。
      随行的小童走去替主子撩开轿帘,系在手腕铃铛一动一动的,引得润生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瞧,那人着一身素色的衣裳,两角小辫贴在颈后,粉雕玉琢,像个小瓷娃娃似的,好像察觉有人在看她,小童俯身拉好了轿帘,眼珠一转瞄向了陆君书身后。
      ——那儿只有飞扬起的一缺白衣角。
      下一刻,额上便挨了一记轻敲,周镇点着折扇,道:“在瞧什么?”
      那小童拜下身,双手仰叠朝上:“倩儿知错,请主子惩罚。”
      周镇轻笑起来,挥了挥手,迈出步子去。
      “幽山雪庐,赏花煎茶,”周镇环顾四周,悠然道,“陆大人好雅兴,果真不愧我朝千古名士第一人。”
      倩儿的裤膝被雪水浸得湿透,因主子并未叫她起身,便不敢站起,估摸与润生一般大的年纪,冻得瑟瑟发抖鼻头通红,面上却如同戴了层面具般无甚表情。
      陆君书看了她一眼,道:“山岭荒野,王爷既叫人一路掌铃上山,想必是怕山中有尚未冬眠的野兽拦路,说来野兽最喜细皮嫩肉的小孩儿……”
      陆君书笑了笑,道:“梅花暗香,可沾不得血腥气。”
      周镇此行身旁仅伴着一名小童,未着王族华服,未乘金顶车轿,此时抬起眼来定定地盯着台阶上垂目淡然的陆君书,唇边牵扯起泛冷的笑意。
      “陆君书。”周镇眸色一沉,“见到本王,为何不跪!”
      冬崚王族自带慑人心神的压迫力,这一霎那,陆君书忽然想到了先帝——周文帝与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兄弟长得是有几分相象的,薄唇似刀锋尖上一抹冷光,双目深邃如深,与石无沧刚练沉稳的不同,周镇其人像暗中盘蜷的毒蛇嘶嘶吐着信子,浑身一股隐藏的狠厉气儿。
      陆君书微微一哂,不疾不徐。
      “殿下莫非忘了,当年先帝亲下旨意将您贬为庶王,”他道,“如今本官高居一品,但念陛下与王爷的叔侄之情,与人一礼,何须再跪?”
      周镇:“……”
      一字一句,皆戳在人心头肉刺上。
      周镇忽然收起了眉宇间的冷意,不怒反笑:“八年未见,当年小小的教书先生已然是个运筹帷幄的权臣,好,好得很。”他上前一步,淡然道:“想来,该是本王给陆大人行礼才对。”
      “来者皆是客,陆某以客礼待之。”
      陆君书从善如流,拱手道:“王爷,请。”

      石无沧双手撑池石上岸,慢腾腾地拿干燥布巾擦拭身子,润生两手乱七八糟地比划,发觉石大将军压根瞧不明白,只得悻悻地在原地打转儿。
      “陛下停我军职,又不是限令禁足,”石无沧看了眼他,道,“躲什么。”
      润生鼓着两颊看着他。
      石无沧抬手在他脑门上弹了弹,问道:“来客是什么人?”
      润生摇了摇头,就在这时,外头大堂传来一声轻妙的赞叹:
      “此地板扉绿映,翠窗空摇,见此雅斋如显陆丞相性情中人,古往今来的名流雅士在大人面前,恐怕都得自愧不如了罢。”
      “殿下谬赞了。”
      “坊间有传,陆丞相每年总会在山中小斋流连一段日子,或两三日子或十天半月,此处定有金屋藏娇,才值得大人如此惦念。”
      周镇把玩扇柄,笑道,“世人皆道陆丞相清明持重,可本王觉着大人正值风华盛年,府中又未有妻女,在此等寒山幽径藏些个娇俏美人,算不得什么。”
      擦拭手臂肌肉的布巾停了停,石无沧眉头一拧,谁知那陆君书不咸不淡道:
      “谢殿下宽待。”
      这话不像撇清,反像认了,令屏幔里外的另两人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哦?”周镇饶有兴味地说,“果真有位美人伴君左右?”
      “不似殿下口中的美人,面容粗鄙,难登大雅之堂,”陆君书坐在软垫上,信手斟茶,“为免得吓着人,不曾叫出来见过客。”
      石无沧:“……”
      石无沧面向润生指了指自己,眉梢一挑,金屋藏娇?美人?
      “看来你家主子这话说给我听的,”石无沧道,“让我老实待着,别出去?”
      润生点头如捣葱,紧紧揪着他的布袍以防跑走,但石无沧注意力显然不在这儿,侧头从旁向外瞥了一眼,喃喃道:“原来是镇王爷。”

      “今次前来拜访,其实无他大事,一来你我多年未见总想着叙叙旧,但总看不见大人,索性不行自来了。”
      周镇两掌置于膝前,与陆君书隔案而对,倩儿弯身将面前一应茶具摆放妥当,重新沏上了一壶热茶。
      “二来南齐突降雪灾,陆大人不在朝中坐镇,百官难免几分惶恐,本王不远千里将灾情上报,现下呈皇上脸面苟留于皇城中,本就是个闲散王爷,便自揽了请大人回朝的差事,说起来……”
      话语戛然而止,周镇向来冷静自持,此时目光难掩惊诧之色地越过陆君书,到达他身后的某处,陆君书陡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回身望去——
      “王爷。”
      石无沧好似整暇,对周镇抱拳算过一礼。他单单穿了件白色里衫,布料下线条有致的肌肉隐隐可见,从领口袖间无声贲张着一股迎面的霸道之气。润生茫然地揪着布袍跟出来,愣在原地无所适从。
      陆君书:“……”
      陆君书转过头脸来,暗暗骂道:这不听人言的犟石头!
      “原来‘美人’乃是冬崚忠武大将军。”
      周镇在两人间来回看了一看,似乎觉得眼前此景颇有意思,笑道:“好一个‘金屋藏娇’,陆大人,怎的不介绍与本王呢。”
      陆君书顿了顿,道:“王爷既认得出石大将军,怎还须陆某从中介绍。”
      周镇哈哈大笑道:“石大将军威名远播,本王人在南齐亦闻得其名,天下这等身姿卓越、不怒而威之人哪再找得出第二个。”
      说罢,周镇拾过折扇敲了敲手心,好似整暇。
      “想来本王久居远外,消息太不灵通,竟不知晓冬崚文武两官如此……”周镇刻意拖长语调,扇骨点在侧颊边,笑道,“如此和睦。”
      “殿下有所不知,石大将军正处停职期间,此刻……”陆君书悠悠地看向他,“乃是陆某手下一名侍卫。”
      石无沧眉梢微微一动,没有说话。
      周镇正抬手示好的动作一顿,随即便见陆君书将润生招来,轻声道:“天色渐晚了,快些带你石哥哥去后山挖笋,记得带上小锄头,拣节节紧密的挖。”
      周镇将茶杯放下,说:"陆大人这是要避人耳目,与本王独谈?"
      原本润生扭头便拉着石无沧走,突然耳边铃声叮当,想也不想捂上耳朵急忙奔出屋去。石无沧忽闻周镇此话猛地回首,只见陆君书背脊端正挺直,泰然自若道:
      “正是。”
      先生侧首一瞥,石无沧心知这是陆君书叫他放心跟着润生的意思,原地站了一会儿,遂快步追上那跑远的小孩儿。
      “陆某在城中待久了,”陆君书道,“愿听殿下说些外头的奇人异事。”

      倩儿奉完了茶便径直退出门去,揣着手在门庭外候着。室内茶香如雾,丝丝如扣。
      “陆大人要本王说说外头的奇人异事,可方才细细思量一番,天边再奇之事,亦比不上身边的有趣。”
      周镇望着窗外,道:“今日凑巧,让本王在这天屏山中撞上一件,陆大人觉着石大将军身居丞相私斋一事传出去,可算得上民间话本浓墨一笔?”
      陆君书笑笑:“当算。”
      周镇眉眼微妙地一弯,道:“陆大人好心态……眨眼一算,回到冬崚皇城已有三日,我这王爷当得无事,在旁看着满堂文武,倒从中瞧出不少有趣事儿,想来能与大人闲来聊聊。”
      “陆某愿闻其详。”
      “历来冬崚朝野不乏尸位素餐之象,身为皇族,始终自带这丁点儿的好处,”周镇说,“可以高枕无忧,居高临下地瞧这些蝇头小官为米粒油盐挣得你死我活,颇为有趣。”
      陆君书默不作声,陈旼每日向他寄来的信中无一不将朝堂事禀报详尽——
      昨日,镇王偏宫设宴,大肆会见百官群臣。
      周镇顿了一顿,继续道:“瞧得多了便觉十分腻烦,想看些更大的蛐蛐相互撕咬斗狠,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本王原本以为朝中群龙无首,当为一盘散沙,没想到粗砂剥开,里头却是凝固成团的金柱。”
      陆君书从茶雾中抬起首来,说道:“万事表里无一,当是常态。”
      “可陆大人,你说此事仔细品来是否有趣非常?”周镇将手扇抵于案上,说,“天下没有固若金汤的城,一点点瞧着城池土崩瓦解的过程才最为爽快……陆大人可觉如是?”
      半晌,陆君书双手置于两膝上,道:“是。”
      周镇笑了起来,三分赏味七分挑明的打量:“本王一直在想,你究竟何来的自信能置手中脉络权力于不顾,独自跑来山中闲庭雅修……原来到底是我小看了你,想必昨日手下人写信来报时,大人应觉分外自得罢。”
      话至此处,不必再由人挑明下去,陆君书低头泯了口茶水,道:“殿下游离冬崚边缘久了,忘了宫中掌权做事的规矩也是必然。”
      周镇脸色微微一变,陆君书继而淡淡道:“陆某多年根基沉淀,朝中老臣当局者自清,区区几箱黄金与此后数十年子孙福祉,孰轻孰重,一眼可明。”
      周镇看了他良久,突然换上一副揶揄的神情:“陆大人之远谋乃常人所难及,但除此之外的一点,更令本王不得不服。”
      陆君书眼皮跳了跳,直觉他接下来所说不是什么好话,夜幕渐渐遮天蔽日倾轧而来,笼于身上,屋中暗下些许,唯有烛火莹莹闪烁。
      “文官尽是你手下,收不着片缕不足为奇,可各城卫武将竟也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着实叫本王百思不得其解。”
      周镇扬起下颚,眼中几乎露出了将人狠狠踩于脚下的快活:“现下才惊觉,原是陆大人使了特别的法子,竟与武将之首结为断袖,如此一来,冬崚朝野岂不尽在你囊中?”

  •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很喜欢权谋,但并不擅长,有些台词自己看觉得很尬啊……
    哎慢慢练吧,
    感谢坚持看到这里的看官们不嫌弃233333
    请尽情地催文【以头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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