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先生》某琳ML

28、爱恋心

　　辛梅儿心中暗叫不好，连忙上前抱拳道：“陈兄误会了，石将军是念大人与他有教书识字的情分，特意前来帮把手的。”
　　一边如此说着，另一边不禁想这番话恐怕拉不回陈旼认死理的倔脾气。其实要论起来两人同有陆君书这架桥梁连着，也算得上相识已久，但转眼多年过去，这被人称作“左膀右臂”的两人顶天不过点头之交。各走各的阳关独木，如此相安无事。
　　话不投机，性不相投。陆君书深谙此理，因此从未强行让他们拧成一股绳。对于陈旼此人，辛梅儿的印象得于陆君书评价——忠良秉持，持而不化。
　　果然，“不化”的陈旼未负众望，一展袖袍，将石无沧拦于马前。
　　“石大将军既已被停职，却能出现在宫中，我看其中颇有些蹊跷。”他不甚赞同地看向辛梅儿，“我知晓辛大人与石将军私交甚好，但据在下所知，恩师与他向来不合，此人究竟是敌是友尚不能作评论，如何能信！石将军，还请将陆大人放下罢。”
　　陈旼目光炯炯，紧盯着石无沧不放，仿佛生怕这武将野蛮，强行把他敬重的恩师带走，辛梅儿瞠目结舌，叫他一番义正言辞噎得说不出话来，正欲转而向冉玥求助，石无沧忽然有了动作。
　　紧接着就听“啊”的一声！只见陈旼身量登时矮了一截，等回过味来，早一屁股墩在雪地上，瞪着脚尖儿发愣。石无沧收了脚，显然懒得废话，直接采取了最有效的方法，然后连瞧也没瞧一眼径自从陈旼跟前走了过去。两步踏上马车，成安连忙将帘子撩了开，抬手护着陆君书的头部。
　　“陈大人，”成安手脚利索，又将陈旼搀起来，“您放心，有成安跟着呢……”
　　陈旼拍了拍衣摆，脸颊闹了个红透——他少年老成，极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几乎没有犹豫，他转头闷声跟着上了马车。
　　这算是杠上了，陈旼要亲自看住石无沧。
　　三人满载，辛梅儿与成安交代道：“我与姐姐随后自行前去……石将军应当不会害大人，你且放心罢。”
　　“是，成安明白。”
　　目送了马车渐行渐远，辛梅儿一颗悬了半天的心才堪堪放下，扭头道：“姐姐，我们也赶紧……”
　　这才发现，从头至尾冉玥不曾发过一言，视线跟随着马车背影一直到瞧不见了，仍然迟迟没有收回目光。
　　“姐姐，怎么了？”辛梅儿走过去拉她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怎么这样冷？”
　　冉玥因身份特殊，出门戴了一顶紫纱帷帽，轻幔影绰，瞧不清她此时面容神情，但辛梅儿紧紧握着一双柔荑，姐弟连心般的感到她起伏不定的心思。
　　“梅儿……”她唤了一声，犹似叹息，半晌吐露了一句，“陆大人当会没事罢……”
　　辛梅儿以为她如此全是因担忧陆大人，宽慰道：“姐姐放心，大人来时吃了南齐进来的药丸，那药向来很管用……虽说现下发起了烧，但石将军说只是低烧，等大夫看过之后好好调养，应当无事的。”
　　“石将军，他为何在宫中……”
　　“似乎是宫中守卫承他的面子，放人进去了，”辛梅儿道，“我到广庭时，石将军正扶着陆大人，此番多亏了他愿意出手相帮……”
　　“……”
　　“姐姐？”
　　须臾，冉玥长长地叹了口气，拍拍辛梅儿的手，摇头笑道：“无事，既然多亏了石将军相助，你得好好感谢人家才是。”
　　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冉玥蹙起柳眉，道：“平时就说你做事缺乏稳重，偏还不承认，哪有一听了事就闷头往宫中跑的理？马车如何安排，大夫找哪家的好？你呀……”
　　她伸指往辛梅儿脑门上用力一点，戳了个结结实实，辛梅儿揉揉脑门，软着嗓子连连告绕，好言才将冉玥逗得展颜一笑，便是在这份稀疏平常中，她好不容易将心绪波澜涟漪压了下去。
　　说不清道不明。方才石大将军抱着陆君书出现的那一刻，担忧又喜悦的情绪只维持了一瞬，随即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凝成一片冰凉。冉玥捂了捂胸口，仿佛十年来不曾说出口的爱恋心骤然痛了起来。
　　——陆大人何时与石大将军走得如此近？

　　入了夜，红绛苑正酒酣耳热。
　　辛梅儿与冉玥后一步自偏门踏入，沿第三重楼阁边隐蔽小阶拾级而上，不消一会儿便到达最顶上的厢房。灯辉灿灿，明火流光。今日哪个姑娘定了客，便要将门前灯点上，然全城皆知，红绛楼唯独最上边的那间厢房门前灯火常亮，无停无休，亦不许旁人窥视一二。
　　啧啧，既连冉玥姑娘都得不上这等高阁住处，那便应当是手掌大权的丹娘所住闺阁了。
　　猜罢，常客们相视一笑，暧昧地掩了掩唇。俗话说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以至于不少世家子弟对丹娘跃跃欲试，誓做那头最壮的牛。
　　丹娘闻过此言，当着众人的面款款步去，软臂一伸，勾着那客人的脖子，唇齿交缠一番后舔舔红唇，指尖打着转儿向下移去：“奴家求之不得，只恐春宵千金，客官付它不起呢。”
　　顿时，底下一众男人纷纷羡红了眼眶。

　　可其实，从来无一人踏进过那间厢房。
　　辛梅儿未及敲门，就听里头大夫抚须叹道：“寒气入体，好在陆大人底子好……”
　　“底子好？”石无沧疑惑道，“底子好？”
　　“石将军！钟大夫德高望重，你怎可对他老人家如此不敬？！”
　　“你从哪个字听出来的不敬。”
　　“……”
　　辛梅儿在门外默默扶了扶额头，早前因陆君书礼让十分，文武间暗潮汹涌的矛盾未曾摆上台面，双方多属冷战，少有撸袖子开打的迹象——眼下竟让陈旼一竿子挑出来了……
　　正想着这该如何是好时，就听丹娘冷言道：
　　“两位爷要吵出去得出去吵，莫不想让人都聚来就尚且闭嘴罢！”
　　“……”
　　辛梅儿与冉玥相视一眼，刚推门而进，迎面碰上石无沧正要出去，后边还跟着陈旼压低嗓门的絮絮叨叨：“此处是陆大人的地方，怎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本官要亲自盯着……”
　　“陈兄，”辛梅儿简直哭笑不得，连忙打断，“陈兄，陆大人身子可好了吗？”
　　陈旼暂且打住话头，作礼答道：“钟大夫说得再观察几日，不过我瞧着应当是无碍，方才还让我进宫瞧瞧陛下可下了旨让宣王回……”
　　说到一半便狠狠住了嘴，陈旼自觉石无沧在场，不该多言，反观那石大将军好似无知无觉一般，以点头之礼见过二人，便抬步径直出了门。与辛梅儿声音交错时，他低声说了一句：
　　“张兄弟无事。”
　　他声量压的极低，仅有辛梅儿一人听在耳里，随着陈旼抱着警惕之心追出门去，辛梅儿回身感激地望了一眼，遂理好心态，拉着冉玥一同进了屋。

　　陆君书昏睡了两个时辰，醒时鼻尖清香萦绕，身侧一道人影拢了过来：“陆大人，您感觉如何了？”
　　“冉玥……”
　　屋中灯火昏黄，对于刚自病中混沌清醒过来的人却是正好。陆君书抬手揉了揉额头，而后被一双柔荑轻轻握住：“大人睡了两个时辰了，可要起身喝口茶水？”
　　陆君书应道：“好。”
　　嘴唇翕张，嗓音有些喑哑，陆君书拧眉停顿了少息，勉强提起一丝气力将如坠千钧的身子撑了起来。冉玥侧坐于床沿扶着他的背脊，伸手将一旁矮椅上的温茶端来。茶水入喉，陆君书拢起掌心于唇边咳了两声，全身像被抽了筋骨似的乏困。
　　“大夫说您寒气入体，须多休息才行。”
　　冉玥倾身过去，指腹按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揉着，陆君书发出一声叹息，阖目静了片刻，问道：“陈旼打探到消息了吗？”
　　“半个时辰前回话过来了，宫中的说法是皇上抵不住您拼死进谏，下旨宣镇王即刻自梁河启程来皇都，不过梁河离得远，恐怕得下月才能到了。”
　　“夜疆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皇上旨意一下，虽未明说，但其中暗含的意思明了，夜疆使者那方应当有所表态才是，奇就奇在竟无丝毫动静，倒像是默认了……”
　　见陆君书垂着目光沉思良久，冉玥柔声道：“成安我也叫他回去了，让丞相府上下一切如常，作出大人回府歇息的样子，切不可露出端倪，大人请放心罢，专心养好自个儿的身子才是正事。”
　　“也是。”
　　陆君书握了握冉玥的手，忽而抬眼问了一句：“石大将军呢？”
　　冉玥一怔，眼底错愕一闪而逝，旋即颔首答道：“似是与陈大人不大和睦，将您送来后不久，就早早离去了……大人！”
　　陆君书喉间止不住发痒，时有低声咳嗽，冉玥拍着他的背顺气，忍了许久终是说出了口：“皇上此番着实是连累您受苦，哪有这样让人演苦肉计的理……”
　　“无妨，为人臣子理当如此。”陆君书牵扯起唇边一丝笑意，道，“冉玥，将药浴备上来罢，我得驱驱寒气才行。”
　　“梅儿早已吩咐人备上了，一会儿将药材热水拿上来便是。”掌心抚着大人背脊，她轻声道，“大人，让冉玥伺候您沐浴罢。”

　　辛梅儿手持着柴火，正窝红绛苑的厨房温药，忽然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回头，就见陈旼满头大汗地踏了进来，视线四处晃了一圈。
　　“陈兄？”辛梅儿看他面色匆匆，以为发生了什么要紧事，“难道是大人怎么了吗？”
　　“啊？啊……不是关于恩师的事。”
　　陈旼抹了把汗，神色很是无奈：“我走前明明盯着石将军出楼去了，方才回来，似乎瞟见他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了一瞬……”
　　他皱眉道：“可我寻了个遍也再没找到，该不会往恩师屋中去了吧？”
　　辛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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