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师的奇异日常》烟雨斜照

6、第六章

　　恶鬼用冰凉尖锐的手指抬起风水师的下巴，格外亲昵地耳鬓厮磨，又用高挺的鼻梁蹭了蹭他的鼻尖。

　　“他很乖的。”周宜微伸手揉了揉高大青年的毛茸茸头顶，像是在揉一条毛发柔软顺滑的大金毛的狗头。

　　程熹温顺地垂着头，时不时地蹭蹭周宜微的掌心。

　　周宜微笑着收回手，看向大师兄的眼神变得可怜巴巴的：“我知道师兄是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人，觉得人既然没了就该尘归尘，土归土。但是正如程熹曾经在那帮小混混面前保护了我，如今的我也同样想要守护他。”

　　青年压低了声音，眼中有泪光闪过：“师兄，算我求你。”

　　含泪狗狗眼的周宜微简直像是被父母偷偷砸碎珍藏的高达手办，笨拙又手足无措地试图拼起手办残骸的小孩子，难得的让原沐锋那颗在世事里摸爬滚打，冷酷无情的心脏生出几分酸甜的柔软。

　　“我要和师父商量商量，也许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大师兄沉吟许久，开口道，“至于你和程熹，你们先去玩吧，去看看热门的景点，自驾游或是跟团游都行，也可以和师父借一架私人直升机，看你自己的想法。”

　　“嗯，谢谢师兄。”小师弟的笑容明媚灿烂。

　　原沐锋垂于身侧的手臂微动，抬手揉了揉周宜微的头发，冷硬的唇角漾出微笑：“不用担心，万事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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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暂的一个周末，刚参加完师兄弟们的聚会，气色虽然不太好，但仍能感受到独属于年轻人的生命活力的周宜微陷入深度昏迷。

　　在书房处理一手创办的慈善基金会工作的常安晏接到消息时眼前一黑，一阵眩晕袭来，被恭敬站立一旁的大徒弟抓住手臂，勉强立住身体。

　　“宜微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大脑一片空白的原沐锋凭借本能张开嘴巴轻声安慰。

　　“按照我推算的结果，宜微这段时间气运状态还不错，毕竟人的运势并非一成不变，总会触底反弹，出现转机，我因此放心地让他去浪。”常安晏迅速恢复冷静，从桌面上的五十根竹木筹策中取出一根弃置不用，剩余四十九根分为两组，重复运算，确定六爻，画出卦象。

　　“不是天灾，是人祸。”周宜微陷入假死状态的深度昏迷模糊了师徒之间的因果线，反而让常安晏看清了被蒙蔽的天机，“他掺和进私家侦探的婚外情调查活动，从来没想过那名侦探为什么急于攀上宜微这条线。”

　　“他是故意找到宜微替自己挡灾啊。”原沐锋淡淡地说。

　　“你早些年经常买冰糖葫芦逗宜微开心，就连过生日送的礼物也是泰迪熊玩偶和糖果罐。有一次宜微委屈哭了，止不住流泪，埋怨你总把他当成小孩子。你手忙脚乱安抚好他，后来才知道是程熹在学校的恶作剧过火了，宜微心里非常难受。”常安晏平静地叙述着往事。

　　“你找上门把程熹胖揍了一顿，打断了两根肋骨，还撂狠话说如果有下次就把他鲨了，把宜微气得发抖，半年没和你说一句话，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怀念往昔的常安晏望着窗外的风景，语气带着乏力感般的疲倦，“得知宜微突然晕倒，最痛苦的莫过于如兄如父宠爱他的你了。你可别想不开做傻事啊，沐锋。”

　　颧骨高而无肉，经常靠嘴角挂着的职业微笑柔化凌厉面容的大师兄拉平了嘴角，修剪整齐的指甲在手心留下淡红色的月牙印痕。

　　他抬起头，卸下面具的眼神有着和草原上的头狼如出一辙的阴冷：“我想着若是天灾倒也罢了，可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我一定要让积极参与其中的人付出代价。”

　　“付出什么代价？以命抵命吗？宜微还活着呐。”常安晏严厉地瞪了不省心的大徒弟一眼，旋即压低声音，“下手轻一点，挑不显眼的地方揍。”

　　“您放心，师父。”原沐锋抬头望向窗户，窗外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我有分寸。”

　　A市花店

　　被鲜花簇拥的青年忙碌于调整花束的色彩比例与包装造型，满脸轻松愉悦的表情。

　　“店长，又该进货了。”戴着黑色鸭舌帽遮掩眉心疤痕的学徒大声说道。

　　“一到节假日订单太多，连轴转都忙不过来，好烦。”楚冥神色郁郁。

　　“啧啧啧”嗅到满满凡尔赛气息的花店学徒一脸嫌弃，踩过棕色地砖上的残枝枯叶，凑到店长身旁用气声低语：“喂，店长，那场你仇家伪装成交通事故制作的车祸，你真的找到替死鬼帮你顶了？”

　　“嗯，不死也残了。”楚冥无所谓道，漂亮的眼睛透着令人心惊的残忍冷漠。

　　“牛哇！这次风波过去，那边不敢轻举妄动，你又可以渡过一段风平浪静的时光了。”学徒朝他挤眉弄眼，倏地想到什么，陷入迟疑，“呃，但是我听别人说，那位风水师性格温和，相处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看起来不像个坏人。”

　　“坏人又不会在脸上刻字，这些年咱们遇到过的人面兽心的人渣还少吗？”楚冥毫不犹豫地脱口道，“他把无辜的人的三魂七魄炼化为自己的影子，供其驱使，致使这人永世不得超生。咱们也算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了。”

　　“对哦。”学徒信服地点点头。

　　心不在焉的花店店长手指被尖锐的花刺穿透，望着白皙的指尖涌出的鲜红血珠，楚冥微微蹙眉。

　　玻璃门被人从外重重推开，吴孟夏那张清新俊逸的面孔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哟，你们好呀~楚冥在吗？”

　　青年倏地变了脸色：“你是什么人？”

　　面色苍白憔悴简直像是久未进食的吸血鬼的青年笑了笑，眼神却是毫无波动的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是你害了宜微？”

　　有一瞬间因不速之客的神情感到不寒而栗的楚冥深吸一口气，语气不悦道：“你是周宜微的家人？他出事是因为意外的车祸，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该不会有被害妄想症吧？”

　　吴孟夏噗嗤一笑，露出两排整齐而雪白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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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头紧锁的青年快步走向医生：“我弟弟的情况怎么样？”

　　一身白大褂的医生小幅度摇摇头：“请跟我来。”

　　血色从脸庞消失的青年用略显僵硬的笑容安抚身旁惴惴不安的女友，随后跟随医生来到就诊室。

　　医生犹豫了几秒说道：“您弟弟的情况恐怕不是很好。”

　　青年屏住呼吸，耳畔传来古怪的声音，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牙齿的打颤声响。

　　“……清新的可能性不高，很可能一辈子无法恢复神智……”医生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传到耳中时有些模糊失真。

　　青年张了张嘴，却只是发出了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挣扎了几下才从地上爬起，颤抖着唇.瓣问：“我能去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见惯生死的医生对于青年的失态视若无睹，收回了方才拉扯青年帮助其站立的手臂，征询青年的意见，“您是打算先回到等候室和家人说明情况还是直接去看您弟弟？”

　　青年抽.出西装胸口处折叠好的云纹手帕，擦了擦红肿的眼睛，手帕很快被眼泪浸.湿，他哽咽回答：“没有必要说明，我要看看我弟弟。”

　　青年走出就诊室，那些伸长脖子张望的记者兴高采烈地转动昂贵的摄影设备，将镜头对准神色憔悴的青年：“二少，三少的情况如何？我们站在这里一宿，一口水也没喝，您就透露.点风声，当可怜可怜我们。”“二少，听说三少这次的意外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是李家家主商场上的竞争对手雇人行凶，李家因此制定了包括管家在内的一系列佣人的清洗名单，传闻是否属实？”

　　他看着楼梯拐角处人头攒动的新闻记者，目光锐利地吩咐身旁的管家：“把这些人都打发走，我弟弟卧病在床生死不明，不需要这些人在这里凑热闹。”

　　精明干练的管家颔首，快步前去驱散人群。

　　医生领着青年走入病房。

　　他一眼看到了躺在床.上仿佛酣然睡去的少年，少年的身上没有明显外伤，颈部包裹着厚厚的绷带，遮掩着其下青紫色的瘀痕。

　　“能请您去取来我弟弟的病历吗？”心情低落的青年轻声询问站立一旁的护士。

　　有些不知所措的护士被医生拽出了病房。

　　和病人独处一室的青年拨开了少年头顶汗湿的额发，看着脸色憔悴苍白的少年，泪水夺眶而出，又是自责又是揪心：“新远，你真是糊涂，算命先生不是说过你命里有水灾，不让你平日里靠近江河湖泊、池塘水库？你这个爱惹麻烦的小坏蛋，要是你出了事，我可怎么和去世的母亲交代啊。”

　　少年垂于身侧的手指微动，快得近乎错觉。

　　青年敏锐察觉到这个细微动作，激动地语无伦次：“新远，你醒了吗？新远，新远？！能听到我说话吗？”

　　二十分钟过去，病房里安静的仿佛午夜寂静的坟墓。

　　青年从喉咙里涌.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用手背擦干眼泪，起身踉跄着离开。

　　空旷的病房里，少年静静地掀开眼皮，对上了一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身体里？”和躺在病床上的少年长相一模一样、仿佛镜面反射的人开口，划过柔软皮肤的手指冰冷僵硬，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你又是谁？”周宜微语气平淡。

　　有着长长的手臂，尖利的指甲，脚趾间有蹼的生物歪头看他：“我叫李新远，李家的三少爷，曾经是一名人类。至于现在嘛，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怪……”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这让周宜微好奇地抬眼望他。

　　下一秒，病房门被重重推开，蜂拥而至的记者像海潮般涌.入病房，刺眼的闪光灯闪烁不停，一位挤在最前面的马尾辫少女将话筒递给周宜微，兴奋地问：“前一秒被医生诊断意识障碍的人下一秒奇迹般清醒，可以告诉大家您现在的内心感受吗？”

　　“我想要休息一会儿。”周宜微淡淡地瞥了一眼像一只蜥蜴般长长的四肢攀在房顶横梁上的怪物，垂下眼帘。

　　手握对讲机，穿着黑西装的身材魁梧的保镖们将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们推了出去，对三少点头致意，轻轻阖上病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