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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实习伊始 ...

  •   大四下学期,我开始为期一年的实习。搬进医院的集体宿舍,每个人领一张科室轮转签到表,不再有寒暑假。
      医院在市中心,是三级甲等的大医院。相较于被分去偏远小城镇实习的同学来说,我知道我很幸运。虽然班主任强调每一处实习点都是经过学校考核,但谁都清楚,大医院有着不可忽视的临床经验及技术设备上的优势,且病种丰富,可供学习观摩的机会也比较多——毕竟直接的感官刺激远远比书本知识要形象生动。
      还记得分别时周舟嘟囔抱怨:“听说那地方偏僻死了,周围连超市都没有。”说罢哀怨地看向我,直嚷嚷羡慕我的好运。
      眼底,还有一丝叫做嫉妒的东西。
      我只是笑。
      我们这一小撮平日里比较谈得来的小群体中,周舟是最在意最想留在大医院的一个,而我是其中最无所谓实习地点的人。结果呢?用一句很俗却是真理的话: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这就是生活。

      打包行李,扔掉能扔掉的,留下无法带走的,最后是三大纸箱两大麻袋,等于大学三年半的全部家当。挪上校车,颠簸一路,再千辛万苦挪进新宿舍。
      除外我和我的行李,其它的一切都是新的。
      新环境,新开始,还有新的室友。
      寝室六个人,将狭小的空间分割得一丝不剩。
      寝室长林琳,也是我们这个实习点的学生负责人。认真努力积极发奋之类凡是形容优秀学生的词都可以套到她身上。而我对她的印象也仅限于此,并且毫无意外地贯彻了整个实习阶段。
      李晓娟与刘雅在校时就是同进同出的连体儿。我对充当第三者插足她们的二人世界没兴趣。
      庄梅的性子似乎比较独立,习惯一个人行动。
      我因为和姚涵同组,一起轮转实习,一起上班下班,慢慢就走近了。

      作为最低级别的实习生,翘班是奢望,迟到等同于挨批,早退是偶尔的奖励。所以按时起床是一件不得不执行的必须。
      六个人,六种手机闹铃,而且还是六个时间设定。
      早晨七点,林琳的闹钟首先响起,接下来噼里啪啦稀里哗啦各种铃声此起彼伏,由不得人不醒。
      寝室外面渐渐喧哗。这一层住得全是实习生、研究生,公用的浴室、厕所、洗衣房,所以上班前半个小时最热闹。
      我叹口气,眼皮沉重得完全撑不起来。这个月我轮急诊科,跟着老师值班,一天白班,接一天通宵夜班,然后补休两日,继续白班夜班,如此往复,终于习惯日夜颠倒。从理论上说,四个工作日才上24小时班,理应非常潇洒非常悠闲。但事实是,凡一晚通宵不睡后,你会痛不欲生地发现那补休的两天简直不够用,仿佛只眯了会眼就又到上班的时候了。
      比如现在,我不得不起床,直面惨淡的人生。
      实习时与学习时最大的差别是,读书时你可以因为心情不爽、没有睡爽、这个不爽那个不爽而跷课,而实习时,哪怕不爽得只剩最后一口气,还是要上班。所以学校是如此美好却滋养堕落的地方。

      8点缺5分出现在医生办公室等待交班。随后,见赵琛咬着包子迈进来。啧啧,他倒是完全不计形象。
      赵琛是我的急诊科带教老师,其实很年轻,只大我五六岁,且是我校友。
      半个月前,住院总医师分配实习生,指着一个高个子有点胖的医生对我说,你跟那位赵医师。我点头,一副乖乖好学生的模样,跑到赵琛面前微笑:“赵老师。”
      他咧嘴笑:“看上去好小啊,怎么称呼啊?”
      “谢扬。”
      刚开始时他叫我小谢。“小谢,会不会换药?”“小谢,去拿张处方签。”“小谢,我们去缝合。”
      第一次值班,他忙得团团转,然后抽空感慨一句:“小谢,你得赶快适应急诊的工作,才能帮上我的忙。”
      后来渐渐默契。他改唤我小扬。
      赵琛不帅,但还算耐看。性子比较急,不过很好说话,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有深深的皱纹,和年纪很不相符。
      听说他是急诊科出了名的“衰哥”——凡他值班,必不清闲。一坐在诊室,病人就哗啦啦涌来了。
      陪他值班若干次后发现,果然如此。
      每每见阿涵陪她的老师值夜班,基本半夜前回寝室。再反观我,不到清晨天边露鱼肚白时是没法子闲下来的。不由满腔悲愤。
      阿涵曾问:“普通急诊学不到什么,你何必总陪老师值班到那么晚?”
      我摸摸下巴,没回答。
      不是所有人都是因为想多学多看些病例才屁颠颠乐滋滋去加班值班的。但我懒得解释。

      我常常因为懒而不愿做很多事。
      精神病学中有一种症状叫意志减退。懒过头或许也可以归类为意志减退?
      “小扬,你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灾难,还不到悲观厌世的时候。如果你遭遇过完全失去自尊的难堪境地,你或许有资格绝望。”赵琛如是说。
      因为这句话,我相信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笑得如此开怀。
      他让我感觉快乐,并且容忍我的任性。这就是我心甘情愿陪他值班的理由。哪怕写病历写到手软、换药换到想吐。

      墙上的时钟指示8点缺2分,医生办里白大褂越来越多。我忍不住斜睨向仍在咬着包子的赵琛。
      “小扬,酸奶。”
      眼前突然出现一瓶酸奶。咦?我挑眉,看向赵琛。
      “又没吃早饭吧?”他露出了然并得意的神色,“我有预感,今天会是很忙的一天。你得补充好体力才能更好的帮我嘛。”他笑得灿烂。
      事实是,早上我只来得及喝一杯咖啡。撇撇嘴,我接过酸奶,忍不住腹诽:嘁,你哪一次值班不忙?

      交班完毕,新一轮的战争又要开始。
      急诊是最容易出现医患纠纷的地方。来急诊的,必然有迫切求医的心情,人一旦心急就容易口角。再加上这年头医患关系莫名其妙地越发严重,急诊室人流量大,更是首当其冲。
      不仅要时刻保持谨慎严密的思维,还要应对各色人等,这样的辛苦,不是三言两语所能描绘。
      “小扬,救护车送来一个新病人,你先去看看,问清病史。”赵琛抽空交代任务,他身旁还坐着一位表情痛苦的中年妇女。“另外通知护士,普外科会诊。”
      不愧是“衰哥”,名副其实。我嘻嘻笑,领命执行。

      “新送来的病人呢?”
      护士姐姐美眸一横,玉指一挑:“喏,一堆人围着。”果真是壮观的亲友团。这种情况,哪怕患者情况不严重也得抓紧处理,不然我和赵琛很容易被他们一人一口唾沫淹死。曾遇家属投诉,赵琛无奈:“来急诊的,谁不是很急?我跟你们无怨无仇,有什么理由偏偏要疏忽某个人?”
      我戴上一次性橡胶手套,剥开围观亲友团,总算站在病人面前。是个年轻男性,右臂多处裂伤流血,其中近手腕处最严重,已用纱布简单包扎。半身的血迹斑斑。
      好浓的酒气。“喝醉了?”我微微侧头,问身旁之人。
      “没、没醉,我没醉。”病人卷着舌头抢先答,挥舞未受伤的左手,被我不客气地压住。喝醉了不是问题,问题是酒品不行。
      “怎么受伤的?”边问边做简单的体格检查。
      “他喝醉了,用手砸玻璃。”有人替代回答。我不厚道,但这理由未免太似狗血的电视剧情节了。虽然该男中音温柔缱绻似天籁,我仍忍不住表情错愕了几秒。
      才一碰伤口,鼓膜立马被一阵鬼哭狼嚎震得发疼。“疼啊啊啊——,轻、轻点。”我一顿,哭笑不得瞪向始作俑者。他的神情还带了几分撒娇意味,可怜兮兮地盯着我。
      “既然这么怕疼,干吗还用手砸玻璃?”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冲动是魔鬼吗?我不同情。
      “哎哟,疼!”他一脸沮丧,“我后悔了,我好后悔啊。”啧啧,世间没有后悔药。等着缝皮、打针、吃药吧。
      问清受伤经过,我的另一大任务是安抚病人及家属。“除手腕那道伤口外,其余的伤口看上去不是很深。现在的问题呢,一是怕手腕处伤到肌腱、神经这些组织,二是怕伤口里面残留玻璃碎片。”脱下一次性手套,对上众亲友团的目光,我笑得温和:“你们都是他的家人?这样吧,不要都围着,留一个人陪,其余的去那边坐一下。不用担心,我们会尽快处理的。”
      赵琛教育:说话不能太软,最好用不易察觉的命令式,而不是询问,因为医生不能被病人及家属牵着鼻子走;当然亦不可硬梆梆,人在生病中最脆弱无助,最需要医生的安慰。
      他是个好医生。我受益匪浅。
      我准备回去向赵琛汇报病人情况,被某男中音叫住。“医生,我朋友的伤会不会有大问题?”
      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身材略显清瘦,外貌上不见得给人多有安全感,但表情冷静眼神镇定,在满是慌乱气氛的亲友团中当仁不让充当起中流砥柱的作用。
      “你的朋友需要做些检查,必要时我们会请专科来会诊。”我耐心解释,“我只能说我们会尽力帮助他,但医学上没有绝对的保证。”
      “谢谢。”他浅笑,右脸颊上有浅浅的酒窝。
      可爱,却不失男人的气势。我回了个微笑,借此多看一眼,然后奔回工作岗位。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算是对自己能力的挑战了。笑。(6/18)
    我唾弃我自己,乃们表理睬癫狂的我>_< (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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