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阳光下等你》一半儿1

3、第一部分 3

　　风雨交加，女孩坐在冰冷潮湿的秋千上，全身抽搐，缩成一团。她埋着头，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她美丽的脸，完全看不见任何的神情……
　　“伊希——”
　　女孩昂起头，神色恍惚、面色惨白、嘴唇发紫。泪水和雨水彻底地交织在一起了。看见她如此狼狈的模样，男孩有了一种想上前紧紧地抱住她的冲动，把身体残留下来的最后一丝温暖全部传递给她——尽管自己也是全身冰凉。可是——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身体上的冲动，他只是站在离女孩并不远却相隔很远、很远的原地轻柔的叫着女孩的名字。
　　女孩没有回应，直起缩成一团的身子，伸直双腿扶着是湿漉漉的秋千站了起来。那雪白的双脚落在了凹凸不平的橄榄石铺成的石头地上，一瘸一拐的向男孩走了过来。
　　她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浸透了，白皙的肌肤被婚纱包裹着隐约可见，每迈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开始的时候男孩还以为伊希只是长时间坐在秋千上腿脚麻木了而已，原来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那雪白的双脚下不断地渗出血来，尽管很快就被雨水冲淡了……男孩赶忙扶住了那摇摇晃晃的身体。
　　“伊希……你的鞋子呢？”男孩心疼的问道。
　　女孩凝望着浩，身心焦脆、万念俱灰的她满脸回水。她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胳膊，尽管那黑色的西服已经彻底地扭曲变形。终于从柔软的冻得微微颤抖的嘴角里问出了她心中的疑惑。
　　“叔叔在手机里说的不是真的对吧？你哥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呢？”
　　浩没有回答，他没办法回答……
　　女孩的眼神变得更加朦胧，目光更加的涣散。那柔软的本来还可以支撑的身体倾刻间就倒了下去，还好男孩就在她的身边。
　　“伊希——你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啊——”不管浩怎么用力摇晃已经把头深深地埋进他胸前的伊希都丝毫没有反应。那死死拽住他胳膊的双手松懈下来，双臂完全垂直于身体的两侧了。
　　浩见情况不妙，赶紧扶直了伊希的身体。她的头却一个劲的往后仰和天空完全成了水平，那乌黑微微上卷的长发尽管潮湿依旧垂直于地面。
　　由于浩几天都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了。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拉住已经彻底昏迷的伊希。他只好将她尽可能的扶好，身体慢慢地转到了伊希身体的右侧顺势将她抱了起来。就在那一刹那浩听见了婚纱被撕裂开来的声音，这时他才发现那长长的婚纱被自己踩在了脚底下他干脆就把撕裂开来的地方整个的扯了下来。
　　那洁白的婚纱早已被血染得血迹斑斑不成样子了……
　　还好秋千离木屋的距离并不是很远，否则浩真的不知道自己这样抱着一直下垂的伊希能坚持多久。
　　浩把整个身子都靠在了墙上，双腿弯曲，身体后倾。一只手伸进木屋旁边的木制信箱，从里面摸出了木屋的备用钥匙，转过身面向木屋凭着感觉把钥匙插进锁孔右转。
　　不知道是因为木屋长时间都没有来了，还是浩真的没有了气力，他好半天才把门拽开，一开门就闻到了木屋里还残留的一股淡淡地兰香……
　　尽管浩的双臂彻底地麻木了，他还是像呵护宝贝般小心翼翼的把伊希放到了铺着绿色床单的弹簧床上，盖上了厚厚的羽绒被。当他准备把伊希的双脚也盖好的时候，才发现伊希右脚底的那个伤口极深而且很长。那伤口不仅不断的渗着血，而且已经发炎冒出黄色的脓来。上面还沾着好像是花盆瓦片一样的粉末。
　　他赶紧打来温水，从电视柜下面拿出了白色药箱，取出了各类的消炎药膏和止痛药。浩轻柔地擦拭着伊希那又长又深的伤口，把沾在上面的粉末一点一点的清理干净。此时此刻……那伤口就如同划在了他的心上般疼痛。
　　浩看着眼前的女孩，脸上的表情极为痛苦，额头还挂着淤青，心痛更大于心疼。浩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她，连她微弱的气息都感觉得到。除了帮她把伤口处理好之外，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因为无论自己做得再怎么好、再怎么周到也取代不了自己的哥哥，即使是在这一刻，她完全昏迷的情况下，嘴里喊的也是哥哥的名字……
　　可浩还是情不自禁地抚摸着伊希乌黑的长发、受伤的额头、把她冰凉的双手放进了温暖的羽绒被里，连思绪也不由自主的回到了他们刚刚相识的那天……
　　那天的天空特别特别的蓝……
　　上课铃响了，打打闹闹的同学们都安静下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浩也坐了下来，悠闲的转着手里的钢笔，无聊的看着窗外的风景，等待着老师。
　　门开了，严肃而幽默的老师走了进来后面跟了一个肌肤雪白、头发乌黑、个子中等、眼睛清澈干净的女孩。老师走上讲台，女孩停下脚步站在靠门的角落。
　　“在上课之前呢，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今天转到我们班的新同学。”老师向站在角落里的女孩摆了摆手。女孩顺着手势走了上来。
　　“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好。”
　　女孩微微一笑，身体转了过来面向大家。
　　“大家好，我叫洛伊希。”
　　“大家鼓掌。”
　　下面一片掌声。
　　“你坐在哪里好呢？”老师四下找寻最后把目标确定在了浩旁边的座位上。
　　“伊希那你就坐在那里好了。”
　　“好。”
　　女孩走了过去，可是浩的书包还放在桌子上。他并有察觉到周围的微妙变化。还被外面的风景吸引着。
　　“你好——”女孩没有听到浩的回应。她又重复了一遍。
　　“你好——可以把你的书包拿下去吗？|”
　　其实浩还是根本没有听清女孩在说什么，他之所以回过头来是因为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和妈妈一样味道的兰香。
　　浩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女孩已经坐在他旁边了。并指了指仍然放在桌子上的书包。浩赶忙把书包从桌子上拽了下来。
　　她乌黑的、微微上卷的、泛着光泽的头发很长，已过腰间。刚发给她的校服似乎并不怎么合身，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她纤长的手指。她把袖子整个的撸了上去，露出了雪白的胳膊，把所有的头发都拢了起来用手腕上的皮套扎成马尾，再将整个头发都盘到头顶。她的动作麻利极了，只不过用了短短的几秒钟而已。
　　浩入神的看着女孩，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更多的应该是和妈妈一样的亲切感。浩见过不少女孩子，肌肤白皙的也不少，像这样雪白还透着健康的粉红还真是第一次见。
　　“你的头发是自然卷吗？”
　　浩不见外的甚至不觉得对初次见面的女孩这样问有看什么不妥。
　　女孩呢？不但没有回答他，反而还将他数落了一番。
　　“你要走神到什么时候啊？上课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赶快转过去认真听讲。”
　　听说女孩子都很早熟的，不过和自己一样大看起来还更稚嫩，说起话来却像个大人。居然自己还真的听了她的话。
　　浩很快就被老师独特而幽默的讲课方式给吸引了，不是不觉一节课就这样过去了。浩准备出去透透气，却被还坐在座位上整理笔记的伊希叫住了。
　　“你是浩吧？尹楠浩。”
　　男孩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女孩，清澈的眼睛干净而纯净，丝毫没有污浊之气。
　　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女孩起身面向一脸疑惑的浩，伸出了那纤长的手，那手很干净，没有女孩子特意留的长指甲。她微笑着，笑容是那么的真诚而美好。
　　“很高兴见到你，我知道和你同级，没想到还可以跟你一个班，真好。”
　　此时此刻的浩有点茫然不知所措了，下意识的轻轻握住了那纤长的手，心中泛起了微微涟漪……
　　周末。
　　下午的阳光明媚而温和，像浩的心情一般。他刚刚和朋友打完篮球，身上的汗味还没有散去，就骑着自行车急着往家里赶，因为哥哥今天也会从学校回来。
　　一到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了小提琴和钢琴的合奏，那旋律舒缓而流畅、温馨而轻快……看来哥哥的心情也很不错啊，否则怎么会听这么优美的曲子呢？
　　可一推门眼前的情景让浩即失落又羡慕……莫名的伤感凝聚在了心头。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嫉妒哥呢？我应该为哥哥感到高兴的——不是吗？
　　那是多门美好的画面啊，哥哥再次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深情的看着坐在他面前正弹着钢琴的伊希。女孩也以相同的目光回应着哥哥，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那明亮的眼睛依旧清澈干净。她穿了一身蕾丝碎花连衣裙，脚上穿了一双很旧很旧的但刷地非常干净的系带白布鞋。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让她换上，她就这么进来了，可地板上并没有留下过多的鞋子印记。
　　自从爸爸妈妈去世以后，哥哥就再也没有拉过小提琴了。那把儿时妈妈送给他的仿古式小提琴还支离破碎的放在枫木盒里挂在哥哥房间里的墙上。琴上的每一道被货车撵过的痕迹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烙在了兄弟二人内心的最深处——挥之不去……此刻的哥哥却能毫无顾忌的再次拉起他最最喜欢的小提琴，都是因为这个坐在他面前对他微笑的女孩吧。
　　浩轻轻地带上了门，尽管很轻还是打破了那美好的画面。
　　“浩你回来了，叔叔出差谈生意去了，明天才回来，今天的晚饭就有我来做吧。”
　　“好……”
　　哥哥把手里的小提琴放在了阳台的一角，女孩依旧坐在钢琴前并没有起身。她微笑着示意的向浩点了一下头。
　　“这是伊希，你们都已经认识了吧？真没想到你们会同班，以后一定要互相帮助啊。”
　　浩并没有回答哥哥就直接走回了他们的房间，从衣柜里拿了一身叠得非常整齐的衣服走了出来。
　　“哥——我先去洗澡了。”
　　“好——你要快一点洗啊，一会就可以吃饭了。”
　　女孩的视线始终都没有离开过正在为晚饭做着准备的哥哥，丝毫无视浩的存在。浩走进浴室拿来水盆打开水龙头，把身上充满汗味纠结在一起的衣服整个的泡进了水盆里。那冰凉的冷水不断地冲刷着浩的双手，刺骨般的疼痛一点一点渗进了他的心里。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哥哥有几分相似又很不相同的脸，更感一种莫名的气氛……
　　浩洗完澡从浴室走了出来，白色的毛巾盖住了他那还潮湿的头发，女孩来到了他的面前。
　　“吃饭吧，都已经好了。怎么不把头发吹干了再出来，这样会感冒的。”女孩关心到。
　　“我的事你少管。哥——我不吃了。”浩没有好气的对女孩说道。然后走回了房间。咚——的一声关上了门，女孩被冷落在了门外。
　　“俊——浩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因为在学校里我对他的态度不是很好。”女孩无辜的问道。
　　“不会的，我们家的浩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一定是在学校里遇到不顺心的事了。晚上我再去问问他，过来——我们先吃吧。”
　　“好，这是什么？”
　　“我自创的新样式呀，尝尝看。”
　　哥哥夹起盘子里的菜举到女孩的嘴边。
　　“我才不要呢，看起来怪怪的。”
　　“很好吃的，就一口嘛，就一口。”
　　“不要，不要——女孩不停的摇着头。
　　在房间里浩透过门缝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那所谓的爱情它真的来过吗？如昙花一现般消烟即逝，那刚刚萌发的爱情之芽，还未生长就被无情的现实深深地埋藏在土壤里了……
　　凌晨4点，伊希的高烧始终都没有退去，浩打着哈欠，打开了厨房的灯。这一宿他都没有怎么睡好。
　　厨房里异常的冷，冷得凄凉。
　　浩从厨柜里拿出铁锅，加进冷水将其烧开。再从头顶的抽柜中拿出了那不怎么用到的半袋红糖，倒进了已经沸腾的水中。再用勺子不停地搅拌使其融合。他的这些动作极轻，生怕打扰到了昏睡的伊希。
　　他轻轻地把冰箱打开，拿出生姜切成末，放进熬好的红糖水中。当浩准备把熬好的红糖水端给伊希的时候，听到了主卧室里有轻微的声响。他连忙放下手里的糖水跑了进去。此时的伊希正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两只手臂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想要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伊希……怎么不在床上好好的躺着呢？”浩心疼的扶起了那虚弱的身体。那身体的皮肤仍然发烫，脸上泛着微微的红。
　　“浩——”
　　“什么？”
　　“给我准备衣服，我要去见你哥。”悲伤的目光中残留着始终都没有流下来的泪花。
　　“好——”
　　哥哥和爸爸妈妈葬在了一起，他们的墓地就在离这个木屋不远的地方。那是遍地都是兰花，淡淡地兰香就会这样一直陪伴着他们。
　　女孩穿着浩给她刚刚买的黑色连衣裙，和她雪白的泛着光泽的肌肤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更显美丽动人。
　　她蹲下身去，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凉的墓碑，上面刻的名字，哥哥的照片——还是那熟悉的笑容、英俊的面貌，唯独——唯独再也没有如阳光般温暖的体温了……
　　就这样她在自己的爱人面前良久良久，脸上没有丝毫的神情，更没有一滴眼泪。好像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跟哥哥说，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那藏在她内心最深处的难以说出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浩很想知道，却没有去追问，因为无论是怎样的答案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能做的只是站在她的旁边陪着她，安静地陪着她。直到……直到天空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她身上的时候……浩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炙热紧紧地将她包围了，那如火般炙热的阳光好像要把她带走了一样。
　　女孩没有丝毫的惧怕，反而仰起了头，直视着阳光，倾刻间她泪如雨下……
　　“我要回去了。”女孩直起了早已麻木的身体。
　　“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我自己可以的。’这句话到底包含了怎样的含义，浩不敢再去想象……
　　那背影尽管悲凉，仍然挺拔；尽管千疮百孔仍旧如此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