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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愁春来(2) ...

  •   第十八章愁春来

      大年三十这日,陆府请了京中的戏班子,从午前搭台一直唱到天黑也不停歇,好不热闹。不过热闹是人家的,书阁这儿冷冷清清,只能隐约听见前院子的喧闹。

      五姑娘闭门在编书,倒不在意这异常的安静。严璎性子静,这日没有差事忙,更乐得偷个闲,躲在楼里看书。四少爷念及妹妹,这段时间让人送了许多书来,不过严璎看五姑娘只是闲闲翻了两页便搁开,倒是便宜了她。

      巧儿在府里好人缘,同从南告了个假,去前院子里了。身旁一时没了她说话,从南只觉得空荡。偏晚间时候巧儿回来了,看一眼楼里冷清的气氛,眼眶竟然忍不住发红。她不禁为五姑娘抱不平,“好好一个节日,怎么偏要这样做坏呢?”

      她原是想借着过大年的喜气,二夫人好免了五姑娘的禁足,这样总没人说个是非吧?谁知道夫人更不理不会,竟要无视似的。

      还是亲生的姑娘呢,这样作践给旁人看,先教姑娘心里怎么想?

      想到这儿,巧儿探头往里看。五姑娘专心致志绘着图,燕莺儿坐下榻,正趴在矮桌上誊写。当事人默不作声,全然不见昨日伤心欲绝的样子,巧儿叹口气,心想姑娘恐怕已经被伤透了心。

      夜铺开来,外面紧锣密鼓的排着戏,又有人放烟花。书楼层高,伏在窗口隔得老远也看得见,璀璨灿烂,当真教人眼馋。并不是从前没有玩过,但也只有自己够不着时才觉得难得。巧儿正难过着,从南这会儿过来牵她,笑道,“快过去,姑娘赏东西呢。”

      五姑娘正襟坐在榻上,巧儿进去时,正听见燕莺儿在跟五姑娘贺新禧。五姑娘笑嘻嘻赏了她一件文房五宝,一扬头见了她,“巧儿快来。”

      巧儿伏过去说贺喜的话,五姑娘也道,“你也新禧。”便也赏了她一件文房五宝。

      主仆四人窝在屋子里说话。巧儿只觉得人不可貌相,别看燕莺儿人木愣愣的,讲的故事却新奇,不知道哪里的出处,只当是她临时编来说笑的呢。

      五姑娘也很好奇,问了出来。

      严璎道,“小时候不学好,偏爱看些没引据的故事。”

      从南“嗳”一声笑道,“怎么就是不学好了?依我瞧呀,只要爱看书,那便是顶好的。”

      巧儿笑说,“那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像士子读五经,在他们眼里只会觉得闲书是污人眼睛的呢。”

      五姑娘应了她的话,笑道,“我们女子,倒不要与文人士子一般见识嘛。”

      严璎正经答道,“正是,污不得他们的眼睛,污我自己的他们也管不了。”

      到底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编排起人来更热闹了,巧儿嘴最巧,和从南两相应和似的,一直讨五姑娘发笑。这样的欢乐终于使年三十这日不那么寂寥了,好歹互相做个伴,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到灯烛都快燃尽。

      年三十要守岁,晚睡是自然的。总算下人们有眼色,没有冷落书楼这一席。满满当当摆了一桌,有酒有茶,恍然间也觉得热闹。

      五姑娘不爱吃甜,从南好说歹说劝她吃了两颗,“今儿是大日子呢,姑娘嘴里吃点甜,保管来年日日都是甜的!”

      哄了五姑娘,还有燕莺儿这个难菩萨,死活不愿意松口。

      巧儿捂嘴笑道,“怎么叫你吃点甜的,比登天还难呢?”

      严璎道,“太腻了,我冀望来年清清爽爽,可不要这样粘牙。”

      五姑娘赞道,“好口舌,刚才你就该帮我挡一挡。”

      严璎笑说,“姑娘有茶水为辅,不至于口中发腻,那么吃一些寓意更好,我怎么能来挡姑娘的好运呢?”

      横竖口才好不出错,五姑娘笑看她一眼,也不多说什么了。

      这时候楼下突然传来动静,从南与巧儿面面相觑,再一看五姑娘,似乎并不惊讶,“去迎一迎吧。”

      还未及起身,那动静更近了。只听七少爷爽朗一笑,“姊姊莫怪,弟弟来迟啦。”

      他右手提着一个鸟笼子,随手递给了从南,“弟弟今日上街玩耍,看见这只金雀可爱,心想姊姊成日困在楼中无聊,便买下来送给姐姐解一解乏。”

      从南去找东西要将它挂起来,巧儿也去帮忙,两人走远,声音却不远。

      巧儿惊奇道,“这金雀的羽毛真好看。”她伸手逗了逗,雀儿轻啄她指尖,一点不怕生。巧儿回头向五姑娘笑道,“姑娘,您瞧,这金雀当真机灵,竟不怕人。”

      七少爷笑道,“自然不怕。”

      五姑娘让他坐,“多谢你礼物啦。我这儿一时半会儿可没什么能送出手的东西,你莫见怪呐。”

      七少爷眉头一皱,“姊姊说什么呢!小时候长辈们赏东西,弟弟性子顽皮,总觊觎你手里的好东西,你也一应摆齐全了,任弟弟拿。这时候说这些客气话,真是教我难受。”

      可是二夫人回来不松口,府里人也没人敢为她说句公道话。七少爷大概也为此愧疚,眉眼有些耸拉,闷闷不乐。

      五姑娘如何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另换了话题,“你今日上街好玩吗?回来后去伯母那里请安了吗?要让人送鸟儿来,又何必这时候过来,不在伯母跟前陪着守岁?”

      七少爷挨近她坐,“哪里守岁不能守?他们那里嘈嘈杂杂,六姊一早就躲回了屋子里去,我也不乐意听他们吹闲篇,于是就过来了。”

      他说着,四处打量了打量,感叹道,“果然还是姊姊这里好呀!清清闲闲的,又有这样多丫头陪着。”

      他没见过巧儿,因为好奇问道,“这又是四兄送到姊姊跟前的丫头吗?”

      话音未落,脸上就吃了五姑娘一拧。五姑娘佯怒道,“胡言乱语,我这儿可不许你惦记着!”

      “谁又胡言乱语了?”

      楼下竟又有人上来。这声音落在严璎心口很是熟悉,她抬头一看,四少爷双手提着酒,登楼而来。满哥儿跟在他后头,抱着礼物。

      五姑娘喃喃一句,“怎么也来啦?”可见还是有些怨他呢,但话这样编排,心里其实极开心,转头向从南她们道,“冤大头来送赏啦,还不快讨去?”

      于是从南领头,巧儿凑热闹拉了严璎一起,走到四少爷跟前拜新禧。

      七少爷摸摸鼻头,“瞧我!光顾着哄姊姊,竟然忘记姊姊这一屋子的丫头了!可不要去外头传我小气!从南,记得明日去我院里领赏。”

      从南正拿了四少爷的赏,闻言,乐嘻嘻给七少爷也拜了拜,“是,婢子记住啦。”

      严璎落在后头,四少爷亲自拿了放在她手里,“这柄玉扇是给你的。”

      她的赏与别个儿都不同,好在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也不点透,也不取笑。饶是如此,严璎脸上还是觉得火烧一样的烫——说不清为什么!

      想要理一理心绪,最后只能告诫自己,大概自己还是像个小姑娘,期盼别人给她的惊喜吧!

      四少爷倒没在这里多停留,眼神一扬,示意满哥儿捧礼物过去。

      五姑娘料到是给自己的,当先笑吟吟拆了,也不急计较还在与哥哥生气。谁知道礼物拆出来先使她一愣,“这是…”

      尽是民间的小玩意,不像是四少爷的手笔。

      “我竟也不知道你喜欢这些。”四少爷笑道,“郗箬送来的,他在信中跟我道,说你曾提过喜欢,故而他去各地搜刮了一些来。”

      五姑娘鼓着腮发愣,礼物在手中有些发烫。

      也说不上多喜欢,只是合乎时宜,便顺口说了出来,不想他记上心了。

      四少爷见状,无意似的,“这礼物可真是,费尽心思了吧!”

      严璎听得吃惊,郗箬的为人她如何不清楚?他何时有耐烦去准备礼物了,想他今年送她的,与从前一模一样,可就知道他这人的惯性了。这时候特地搜刮了来,想必是真上了心。

      可是五姑娘无意呐!

      五姑娘瞪自己哥哥一眼,“你怎么总是使坏?我如何能收下这礼物?”

      七少爷在旁听了许久,大概也了解了,笑道,“怎么不能?好歹是一片心意,姊姊何必推辞?”

      五姑娘叹口气,“哥哥,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不说她自己另有心上人,就是府里六妹对郗大人也还…将她置身其间,她又该如何做?

      四少爷道,“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五姑娘慢慢地摇头,“哥哥不懂我。”她抬起头,“我知道这很傻,可我偏要强求,哥哥能制止我吗?”

      四少爷面容严肃,场间气氛也冷下来,众人坐立不安,想要相劝,却也不知怎样劝。五姑娘突然笑出来,“我不过随口胡说,我…我又能如何强求呢?”

      五姑娘敛衽拜道,“我不强求,只求哥哥也别强求我。”

      她怕说不清,直接道,“还请哥哥去信同郗大人说清楚,不要耽搁他一忱心意。”

      四少爷沉默片刻,终于在她倔强的眼神下点了点头。

      七少爷打马虎道,“好好一个大年呢!咱们说些开心的!”

      从南忙应是,又招呼巧儿和严璎,给四少爷搬凳,兄妹三人围坐在一起,四少爷与七少爷拼酒,五姑娘支着脑袋看西洋钟滴答滴答地转。起先外头鞭炮声小了,不知什么时候又吵闹起来。

      热热闹闹的气氛传过来,再一看,几个姑娘原都困乏,这时突然惊醒来。

      巧儿笑嘻嘻迎到窗前看,“是新一年啦。”

      春天也该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愁春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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