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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愁春来(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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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愁春来
落了年前最后一场雪,年关也渐渐近了。严璎收到府外递进来的消息,年二九这天寻了个由头,向五姑娘讨了个恩典出府去。
这时候街上人不太多,许多店家半掩门,等时辰到了,便要先收摊回去。也有注重新禧的店家,一早就闭了门,这几天生意不做也不打紧,只盼早些与家人团聚。
严璎担忧有人尾随,先闲闲的逛了几家店,路过茶楼往上望了一眼,似乎口渴,就此驻足。茶楼伙计眼尖,忙迎出来招呼,他肩上搭着条汗巾,当即取下来手一抬开道,请严璎进去。
严璎上楼去,有一丫头候在雅间门口,见到她忙扬起笑,就要迎过来。
严璎比指在唇边,摇摇头,那丫头见状,只好住了脚。等严璎进来雅间,她跟进去,才红着眼,喊了声,“姑娘。”
雅间中还有一人,严璎敛衽作礼,“刘公公好。”
刘公公不敢居大,一早就起身作迎,闻言笑道,“严姑娘安好?”
严璎笑道,“一切都好。”她转身入座,吩咐自己丫头,“酹月,给刘公公看茶。”
酹月应了,过去斟茶,刘公公连道“不敢”,严璎问道,“公公急急递了信进来,不知所为何事?”
刘公公道,“太子爷来了信,问姑娘书看得如何了?几时回去?”
严璎心想她连书阁的门还没能摸到的,谈看书?还早得很!只是太子爷一心成全,总不好教他白担一份心。严璎避而不谈,只道,“还请公公帮我问太子爷一声好,我沉醉其中,恐怕一时不及回去。”
刘公公因而笑道,“太子爷一早就知道姑娘会做此答,因而奴才不是受命来催姑娘的。”他从一旁献礼,“太子爷算着日子,姑娘应当年三十赶不回去了,于是特地叫了奴才来给姑娘送礼。”
严璎见状,口呼谢恩,便要拜下去。刘公公过来提携住她的手,“太子爷说了,姑娘不许多礼。”
严璎无法,只好低头接过礼物。太子有心,知道她看书费眼,曾答应了要给她配一副西洋眼镜,这时候便遣人送了来,凑趣说是新禧礼物。
严璎念着太子的好,只是她如今身份如何用得这样贵重的东西?严璎再道一声谢恩,将东西交给酹月,嘱咐她仔细收起来。
刘公公道,“虽然太子爷一句也不提,但奴才还是要提醒姑娘一句,姑娘去的太久了,纵然皇后娘娘问起来,有太子爷帮着姑娘打马虎眼,可是时日一长,恐怕娘娘起疑心,亲自派人来查姑娘行踪。”
她未得旨意,独自离宫远游,已是死罪。
严璎默然,即使太子爷助她,皇后娘娘那儿却容不得半点沙子,万一事发,只怕此生经营尽毁。
刘公公见她犹疑不决,忙又道,“好教姑娘知道,这时候回去,娘娘只当您是回家省亲,不会过多追究。从商于启程,往北行水路,只需半月便到京了,说不定正赶得上小年呢!”
严璎思索半晌,还是摇头,“劳公公好意,只是事到如今,教我放弃也实在不堪。”她仔细算了算,“至多春尽,我便回宫。”
刘公公见劝不动她,也不好再多话。严璎伸手过去,给自己斟了茶。茶杯拿在手中静想,“公公,不知这段时间宫里可有什么动静吗?”
陛下久困病榻,娘娘专权于宫,太子苦读,公主贪玩。只盼宫中无改,一切安然。
刘公公道,“宫中一切还是老样子——”话到了这儿,他突然记起一件事来,未说话先叹了口气,“前阵子,公主偷瞒出宫,一时不慎,掉进了湖中。”
严璎大吃一惊,但见刘公公摇了头,“还好有一位赴考的考生正在游湖,见状跳水将公主救了上来。”他倒不好再告诉严璎,公主如今缠上了那考生,扬言一定要嫁给他。那考生无名无势,竟然拒绝公主下嫁。公主为此闹到陛下跟前,非要陛下降旨,还闹说那考生若不娶她,便要剥了考生的考试资格。皇后娘娘为此气极,却偏逢严璎领了太子旨意出宫去,没人管教得住公主。
严璎闻言松口气,却觉得荒唐:“公主身边无人吗?怎么会容许她擅自出宫?”
刘公公趁机道,“娘娘为此念叨了许多次,娘娘说姑娘若在宫中,公主一定不敢如此大胆。”
她是公主伴读,此为失职。
严璎叹气道,“待我回宫,一定去娘娘跟前请罪。”
正说话间,雅间的门突然被打开。少年声音熟悉,严璎背对着门,闻声,身子慢慢僵直了,脑子乱糊糊,心里也在胡想,难道要教人捉个正着?惶惶间不知道该作如何打算,严璎越发缄默,唯独脊背挺得笔直。
刘公公也不好暴露身份,端起茶来掩饰。酹月起身训斥道,“何人擅闯?”
声音竟然是七少爷,他轻咦一声,打量屋内半晌,又退出去,一边告罪道,“失礼失礼,是我进错屋子了。”
酹月过去将闭上,严璎整个人松口气。她擦拭额间的冷汗,酹月过来奇怪道,“那人像是少爷做派,怎么竟然牵着一个丫头走来走去?”
酹月在宫中随侍许多年,瞧人也十分有眼色,决计不至于瞧错。严璎刚缓过神来,听她说话,也觉得奇怪。
另知,她若在外头再多待片刻,恐怕也惹五姑娘她们疑心。严璎站起身来,说道,“我今日就先回去了,劳烦刘公公特地过来提醒。”
刘公公也站起来送她,“严姑娘客气!奴才不敢惹人耳目,便不送出去了。”
酹月道,“我送姑娘出去。”
严璎点点头,与她一起出来。七少爷订的雅间在隔壁,趁着店伙计上茶的间隙,严璎偷偷往里瞥了一眼,雅间内只有七少爷与一个小姑娘。难怪酹月会将她认作丫头,实是因为那小姑娘衣饰并不是十分华美,若依严璎看来,她应是农家女儿。
只是不知为何七少爷与她同处?
严璎一时半会儿没有头绪,也就丢开了。酹月与她到茶楼前,想起来,交给她一个东西。严璎见东西包装得很有韵味,不免问道,“这是什么?”
酹月低笑道,“郗公子送来的礼物,说是年关到了,送姑娘的新禧礼物。”
严璎随手拆开来看,果然见里面包着一只毛笔。严璎有些不乐,“这人送礼从来不上心,一支笔送了五六年,也不腻吗?”
“那么姑娘呢?”酹月捂嘴笑。
严璎将笔头丢给她,“我?当然照旧送他一盏砚台。”
酹月笑道,“姑娘与郗公子何必一定要故意为难彼此?”她瞧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姑娘与郗公子彼此无意,可是见他们相处如此有趣,不免就存了一份心,想要他们好。
严璎哪里猜不透她心思?摇摇手没说话,与她作别,径直回了陆府。府内正忙,她一路过去书阁时,听说是二夫人回来,又有说是六姑娘也从别庄回来了,她回到书楼,五姑娘正在小憩,从南也不在。
巧儿过来跟她说道,“四少爷接了二夫人回来,五姑娘禁足出不去,从南一早代替姑娘迎去了。”
巧儿不知她外出何事,不免十分的好奇,问道,“你今日出府做什么呢?”
严璎寻了借口,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往常年三十家中的习俗而已。”
巧儿道,“姑娘睡着呢,我们去一旁吃果子吧。”
偏房桌上摆放了许多小果子。因年三十了,雁哥儿特意送了些春果子来,五姑娘不爱吃甜,尽赏给了她们。巧儿是极喜爱吃糖的,照她自己说,人生已经苦得很了,何苦再难为自己舌尖?
严璎也不喜甜,便坐在一旁整理编书的书目,整理到一半,从南回来了。还没通报呢,五姑娘跟闻见声儿,先将从南叫进去了。
巧儿与严璎面面相觑,“该死,姑娘醒了我们竟没察觉。”
巧儿小心过去贴耳,却什么也没听见。趁着送茶果的时候进去,只见五姑娘一双眼睛都红了,坐在书桌前发神,一页书半天也不翻开。巧儿小意地退出来,跟严璎咬耳朵,“谁惹姑娘伤心了?怎么这才一会儿,就哭得眼红了?”
从南正好退出来,闻言警示她一眼,“不许去胡说。”
巧儿面露尴尬,“我哪里会去外面胡说?从南姐姐当真误解我了。”
从南叹口气,过来坐下,说道,“我先前不是去见二夫人了吗?姑娘一直念着娘亲,谁知二夫人听说姑娘禁足在书楼,竟然应和长老,说姑娘胡闹,是该禁足禁一禁脾气了。我回来被姑娘招过去问起,当然不敢全说,只是拣了些不坏的话说,可是姑娘那样聪明的人自然已经猜到了,一背面便哭起来了。”
从南道:“就是被禁足来书楼,姑娘也没哭过,这时候哭出来,真教人心疼。”
严璎能体会五姑娘一片委屈,原以为亲娘会替自己做主,谁知道亲娘也不看好这桩事,最后的希望也没了,那么这事情不管怎样使力,都成一件荒唐事了。
巧儿道,“不能放任姑娘一个人哭吧?哭坏身子怎么办?”
严璎拉住她,摇摇头,“姑娘痛快哭过也许会好受些。”
三个人在偏房坐立不安,期间听见姑娘压抑的哭声,只恨不能代她受过了。五姑娘间间断断哭了一会儿,终于止住,又隔了会儿,叫她们进去。
脸色倒还好,只是那双眼红得唬人,从南赶紧要去找药膏给她敷上,五姑娘说不急,“雁哥儿他们将过年的物件都送来了吧?”
严璎说是,五姑娘点点头,“劳烦你们装扮起来吧,我这儿总也要有过年的气氛。”
巧儿与严璎听吩咐,去贴窗花。五姑娘在后头选花样子,一抬眼看她们贴得有趣,终于笑出来,“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