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一剪梅（1） ...
-
第十五章一剪梅
四少爷从容搁了笔，“府中遍地见梅花，怎么偏惦记我这里的？”
严璎笑说，“书阁旁的数十株，都给从南摘秃了。府中其他的梅花，若论起亲近来，又哪里及得上少爷的呢？”
四少爷听着听着，脸色差点挂不住了，“都给摘秃了？你们这是制香，还是糟蹋香呐？”
“所以，这不是另换了婢子来嘛。”严璎腆着脸笑，“少爷放心，婢子一定手下留神。”
她不提还好，这样一提，反教四少爷悬起一颗心来。况且人已经到跟前了，再轰出去不给摘也不是办法。四少爷偏头揉揉眉心，微微一笑，“还望你手下留情些。”
严璎装听不懂似的，“少爷哪里话，当真折煞婢子了。”
四少爷看她弯身退出去，再要提笔，无奈脑子里的时论已经给她搅和乱了，怎样理也一团糟。院子里像折腾什么似的，动静倒是大。四少爷终于耐不住，丢开笔，去到窗边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直唬了四少爷一跳。这严璎装备齐全，矮、平、高凳挨个摆在树下，还使唤他院里的丫头捧盘，上面呈着一把小剪子、一把大剪子，一个喷壶、一瓶白罐儿。
只见严璎高挽起双袖，俯身将裙裾扎好，一脚踏上矮凳。她打量了会儿，似乎择定目标，手一伸，让丫头递来喷壶。她拿着壶先仔细地浇了水，随后抄起小剪子，修理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分支。
四少爷院子里扎堆了红梅树，她一株一株照法，并不十分着急摘花。她性子慢，也不嫌费事，这样折腾着，两三个时辰眨眼就没了。等丫头过来扶她下凳，严璎只觉腰酸背疼，正揉着脖子，一瞥眼，书房那儿窗户大开，四少爷倚窗临望，不知看了多久。
还是四少爷先开口，“你折腾这么久，一朵花都没摘下来，却是为什么？”
“摘花当先养花，婢子是制香呐，又不是糟蹋香。”
嚯，她竟然原话奉还。
不只此，严璎还小意地抬了抬眼，问道，“少爷，有一句话，婢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四少爷心道，不要你讲，你就当真不讲了吗？
严璎见他没搭理，忙笑道，“我从前学过些园艺的手法，四少爷这院子不小，格局却太简单。这样的院子，树多则突兀，香浓则逼仄。况且木生火，无水难救。依婢子看，若以花圃为暗径，红梅作点缀，反而妙趣横生。”
四少爷不轻不慢道，“你学的是看风水的手法吧。”
严璎羞赧笑道，“粗略看过，不敢称学。”
“你讲的我都知道了。”四少爷不信风水，因而挥挥手，“临到饭点，五姑娘跟前缺不得人，你快回去吧。”
他见严璎欲言又止，心里一时间还真怵她突然来一句，“今日劳心劳神替少爷打理梅树，少爷不留饭吗”。
这丫头怪心眼太多，常常打得人出其不意，应该防备些。四少爷咳嗽道，“我一会儿就要出去，院子里是不呈饭的。”
然而严璎心里计较的不是这桩事，她只是笑，“少爷，明儿我还能再来吗？”
原来她一点不惦记他的饭，满心只想摘他的花！四少爷脸上火辣辣的尴尬，语焉不详地说了声“随你”，闭窗读书了。
严璎抱着白罐儿回到书楼，从南好奇来看，却见罐儿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从南奇道，“你一下午都做了什么？”转念再一想，她必然是不敢渎职的，那么惟有四少爷不许这一个缘由了。
从南牵着她手，小声道，“少爷没难为你吧？”
“没呢，四少爷还欢迎我明儿也去院子里摘花呢。”严璎摇头，笑道，“四少爷和善，原是要留我饭的，不过姑娘跟前缺不得人，我就先回来了。”
四少爷爱成心肝似的宝贝，瞧在五姑娘面上，允许他们闹一闹还罢了，怎么可能还欢迎她们去折腾呢？从南半晌摸不着头脑，只见五姑娘挑了帘出来，闻言笑道，“哥哥既然准了，那再好不过。我这里有从南陪着，谈不上缺人，日后若赶不及回来，就在那儿用了饭吧。”
严璎应下来，突然想起，好奇问道，“士族重风水，怎么四少爷院子里，一点也见不到影子呢？”
“四哥最不信风水，说那些都是唬人的东西。”五姑娘说道，“你也见到了他院子里的红梅，扎堆种在一处，哪儿美感而言？偏他执意如此，喜爱在心尖尖上的花儿，就纵容她们胡乱开在他院子里。”
五姑娘斟了杯茶，“他只植单个儿的品种，到了春天，人家院子里姹紫千红的开，他院子里那些树倒好，一个劲儿地只蹿叶儿，为此，七弟还笑话他清心寡欲。”
“少爷不像，”严璎心想四少爷与她一样，从小尝人情长大，这才在为人处世上更偏执些。人有偏执，就不免俗气了。她打量五姑娘，说道，“姑娘倒更像些。”
五姑娘摇摇头，“我才不清心寡欲呢。”
从南说是呀，“但闻茶事，姑娘就什么也顾不上啦。”
“姑娘是个茶痴，痴于此，又不是偏执于此。”严璎说道，“也不见姑娘学四少爷，满院子种茶吧？姑娘爱茶有道，爱得时就爱，爱不得时也无碍，茶在心间，不在眼前，可见姑娘就不是俗气的人。”
听得从南一唬一唬的，忍不住向五姑娘小声嘀咕道，“姑娘，这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夸人也能夸出花来。”
五姑娘笑道，“可不？明面夸了我，暗地里一个劲儿贬四哥呢。”
严璎低头告罪道，“婢子知错。”
五姑娘瞧她一眼，“下不为例。”说罢又摇头，笑说，“夸我可以有下例。”
从南在旁笑弯了腰，“姑娘，您的气度呢？”
“怎么？”五姑娘脸有些红，“姑娘家不能常夸夸吗？”
.
第二日，严璎抱着白罐儿又去了，正遇上四少爷有事出门。严璎体贴道，“少爷今儿出去？那婢子明儿再来打扰，免得剪坏了少爷的花儿，少爷心疼，要来跟我计较。”
四少爷听得不大舒心，心想这话里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说他小家子气，没有容人的肚量。四少爷道，“不必，你自个儿进去。”以她昨日所为，她也是个爱花的，想必不会糟蹋了花。
严璎闻言，弯了身送四少爷离去，转身进院子。昨日帮手的丫头捧盘过来，问道，“燕莺儿姐姐，还是像昨日那样吗？”
严璎拿起剪子，在阳光下咔擦咔擦试了试手，
“不用那么麻烦。”
.
夜幕降临，四少爷回屋中换衣。满哥儿正解他外衣，突然一愣，手一时间停住不动了。四少爷皱眉问，“怎么了？”转身随他眼光一看，往日空置的矮桌上搁着一个白玉瓶，一枝红梅正绽在瓶口，仿佛雪中得来的。
插花的人颇有意趣，闲闲一手，应那一首“玉楼金阙慵归去”。
且插梅花醉洛阳。
.
院里的丫头捧茶进来，见状，说道，“燕莺儿姐姐说，借花献佛，今日多谢少爷大度让花。”
“点灯。”四少爷不及披上外衣，吩咐满哥儿点上灯，随他去院里。刚才进院不曾留意，也因天已经黑了，看不大清楚。
院子渐渐亮起来，四少爷看着满院子红梅，心里五味杂陈。
.
大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一剪梅（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