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阶前兰（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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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阶前兰
她一走，室内就空荡了，四少爷随手拿起书案上一册书来瞧。书卷才翻两页，庭院子里有了动静，原来是陆大老爷跟前的人过来，说道，“四少爷正读书呢？小人不凑巧，打扰少爷雅兴，请少爷莫怪。大老爷那儿刚得了京中的信，打发小人过来请四少爷去。”四少爷听了，忙放下书，披了件大氅跟着那人往大老爷院中去。
去到那边，陆大夫人正在廊檐下站着，一见他，就招手让他到跟前来。四少爷忙迎上去，道，“这么冷的天儿，伯母怎么不待在屋中？”
“屋里熏得闷，出来透透气儿。”陆大夫人伸手帮他理了襟领，一边问，“五丫头那儿怎么样？书楼都几年没收拾出来住人了，偏又逢昨日降了雪，我担心下人们不妥当，没得叫她受冷！”
四少爷说不会，“依从南那样护主的脾气，哪里会让她姑娘受委屈？”
陆大夫人笑着道，“也是，那我就不瞎操心了。”
四少爷看了眼屋内，问道，“伯母，怎么这个时候京中来信了？莫非是因为下雪的缘故，困住了父亲他们的行程？”
陆大夫人摇头说不知，“你伯父先前看了信，倒没说什么。”大夫人让老婆子领他去大老爷的书房，“你先过去，有什么事是什么话，自然也就知道了。”
四少爷应了声，“伯母也请早些进屋去，外头冷，站久了身子也不好受。”见大夫人应承下，便跟着那婆子过廊道，穿一个月亮门，到最里间一个屋子。嬷嬷挑起了帘子请他，他矮了身进门去，里头的丫头过来伺候他脱了大氅，一边回头通禀，“四少爷来了。”一边替他打起帘子。四少爷进了里间，只见陆大老爷站在书案后写回信，书案前站着一个年青人，听见他动静回头来瞧，笑说道，“观兰来了？”
陆昭上前去见礼：“大伯父。”又与那年青人问好，“三兄。”
大老爷笔尖未顿，只是写完那一行暂且搁下了笔。他抬头看向□□，转身出书案，一边说道，“今年这一趟雪下得虽晚，势头却不小。你父亲来信说户部粮饷存余不够，又担忧南方今年受灾严重，他与同僚忙着筹粮与赈灾，恐怕今年依然得留在京中，不能回府过年了。”
一年又一年，算下来，陆二老爷也有整整四年不曾回商于了。
陆昭自愧弗如，“父亲满心为国为民，作子女的却疏懒于府，实是羞愧。”
三少爷陆晰在旁笑说，“也不是这样的话，四弟何苦妄自菲薄。”
陆昭一笑，另问，“那么二兄呢？这个年也不回府里过吗？”他二兄陆长知在京中任工部员外郎，今次雪灾若真严重，只怕他也杂事缠身，难以脱身。
“二兄说他来日将忙于疏降渠堰，暂不得归。”陆晰代为回答。他为殿中侍御史，逢十二月初是他生母第四年的祭日，才特向皇上告了假，回商于来祭，不然依着往日，也是难得回府一趟的。商于陆氏子弟、门生如今在朝中都担了不少要职，忙起来几年都难归商于祖邸。倒是大老爷赋闲在家久了，再不愿去官场上应酬，干脆在家中做个逍遥公。只这一次，唯一的弟弟又留京中了，自个儿的长子也托了口信说不回来，他心里不免忧愁。待理了理心绪，吩咐眼前二子道，“这年二弟不归，长知也不回来，府里诸事只有劳你兄弟二人费心费神。外则宾客，内则亲友，一一诚心打点，万不可遗漏、轻待。”
陆昭与陆晰都应了是，大老爷便说无事了，让他们先下去。陆昭落在后面出去，又被大老爷给叫住，说道，“信上说，你母亲与你二嫂子碰巧遇上，两船同时并行回来，大约过几日就到了，你提早派个人去渡口守着，接一接信。”
陆昭说是，心里却纳罕。按说父亲留在京中，母亲也定是要陪守在旁的，这次竟回了府，想来是因阿稚的事情惊动了他二人。果不其然就听大老爷说：“五姑娘的事儿盖不住了，你父亲听说后很生气，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打算。你母亲应当是回来探探风，我想若没意外，她这次再回京，也许是要携了五姑娘、六姑娘一同走。”
陆昭微一沉酌，说道，“母亲携了阿稚、六妹一同往京城去也好，依侄子看，阿稚还罢，她从小就养在父母亲跟前的，但六妹不同，她自十岁回府，这几年一直长居商于，与父母相见的日子少，等再过些年出了嫁，更是一年看不上一回。这次跟着去了京城，应是为了全父女情义。”
大老爷颔首认可他的话，不过却说道：“那一桩事暂且倒不急。倒是五姑娘这一桩，就在长老们眼皮下闹了起来，恐不好收尾。”
大夫人挑了帘儿进来，正听见他们说，接口道：“阿稚不过是一时晕了头脑，等她自个儿琢磨透了，自然就撂开手了。”
陆昭一边见礼让到一旁，一边道：“大伯母说得是。”
大夫人往书案去看大老爷写的回信，一边回头冲陆昭叹息说：“说起来，五丫头从小就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哪里有不疼的道理？可这一回的事，就算我与你大伯父心底偏疼她，却如何能轻易做得了主，将她嫁去寒门？别说给外人知道，就是族里那些长老们晓得，也只会骂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怜惜她，硬是要狠着心将她往贫苦地方送呢！好在你母亲快要回来了，等她这次回府来，但看她怎么做。她是五丫头的亲娘，为五丫头的婚事做主，天经地义的，我倒要看看族里有哪个长老会不长眼的去指摘她一句？”
陆昭也称是道：“一切全凭母亲回来做主。”话到这儿，他禀退出去。只一会儿，外间风竟盛了，他伸手探了探，寒风习习，软刀似的刮在他肤上。他心中思索着事，不觉指间僵冷，待寒意渐透骨，才恍过神收手。一偏头，正看见三兄陆晰等在廊尽头。
陆昭心知陆晰是专在那处等着他，只得迎上去，并肩问，“三兄等在此处，所为何事？”
“我也不与你虚与委蛇，就直说了。”陆晰看廊下风景，先叹一声道，“观兰，你可知那裴璪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裴璪？不正是他阿稚闹着偏要嫁的人吗？陆昭这段日子听得多了，这时再听见这名字，心头已有些火气了。他强压住气焰，随口笑道，“不过是区区寒门竖子罢了。”
陆晰摇头，苦笑说：“你现在这样看他，倒是也没错。但看人如何能只看当前？说起来，去年秋我在竟陵见过他一面，相谈少顷，只觉此人潇洒磊落、风韵俱佳，将来会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陆昭只问：“三兄此次是来劝说我的？”
“哪里轮得着我来劝说你？”陆晰一笑，“我知你素疼五妹，她的事，你向来上心更多。即使这一回你是头一个明着去反对她的，也必定是为着她好。”
陆昭道：“三兄既然明白弟弟的苦心，又何必再多说？”
陆晰问他：“你心中属意郗家那个小十一是不是？但我听说，府中六妹对他已是倾了心，你若执意牵线他与五妹，又叫六妹心中如何作想？况且如今五妹心不在他，你硬是强求于此，她也不会乐意，到时候反弄得府中诸姊妹生了嫌隙，又是何必？”
陆昭哂笑，他是在隐晦的指责自己行事偏颇。这位哥哥做惯了御史，只要瞧见一点不合时宜，都爱指出来理一理论。
“我与阿稚自幼吃住都在母亲屋中，关系亲厚自然不必多说。”陆昭倒也不否认，“人心偏左，关系当然也有亲疏之别，我没有三兄的雅量，做不了一视同仁的君子。”他倒不提自己也曾为六姑娘斡旋，却哪里想到阴差阳错，阿稚没能瞧得上幼山，幼山言语间待她却处处不同，等旁敲侧击一问，原来是上了心。
三兄正说起阿稚，“我倒觉得阿稚嫁去裴氏并无不可。我知你担忧阿稚下嫁寒门，会遭人看轻。可换一念想，待裴璪振兴裴氏，阿稚为他元妻，又会享多少荣光？如今皇后与太子急切想要重用寒门子弟，裴璪就这个势头，五年之内必然一飞冲天。”
风势渐渐小了，陆晰继续说道，“世族臃肿，难以为继。太子决心改革，已经不是一日之事了，此时先发而为，才是上策。”陆昭听他这话的意思，倒像是要以阿稚为棋子，笼络那裴璪。
陆昭不知他为何如此看得起那人，只是他将阿稚牵扯进利害来，使他气愤。当即冷笑道：“三兄的远见卓识，弟弟遥不可及。待哪日开了窍，再来细细斟酌三兄的话。”袖一摆，往廊下去了。
陆晰知他误解了。他看中郗箬，是因为郗幼山才情皆为上等，可自己愿讨裴璪为妹婿，也是因爱惜他的才华，兼之为时局考虑，才不免有这一说。只是现下他们属意不同，再多说也是枉然，陆晰只能连连摇头，也回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阶前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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