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神探续文之理由》桦树林

8、看雪

　　叶展婷是很喜欢雪的。可惜香港从不下雪。这让她非常遗憾。

　　雪多好看啊。白白的，踩上去软软的，咯吱咯吱响，不小心落到嘴唇上，还能感受那种冰冰凉凉的感觉。

　　多好。

　　当然，这都是她从书上看来的。

　　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是清朗的雪。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是温馨的雪。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是壮阔的雪。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是忧伤的雪。

　　书中的诗句构成了她对雪的一切美好想象。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雪是在北海道的一个小村子。

　　2002年，她22岁，还在读书。朋友们早就嚷着假期要一起去旅行。他们大都选择了繁华的东京，或者是游记中的必去之地。只有她想来这荒凉之地看看。他们都拗不过她，也没人愿意牺牲这难得的假期陪她去北海道。虽然不放心，最后还是她一个人踏上了去札幌的列车。对于心中坚持的一些东西，叶展婷总会固执些。

　　看什么呢？朋友问她。

　　看雪啊。

　　雪有什么好看的。朋友中的几个人见过雪，却都不喜欢。

　　下雪出门不方便，而且雪融的时候又冷又脏，真没什么好的。叶展婷只笑笑，没有反驳。

　　列车行驶在广袤的原野上，入眼是铺天盖地的白。

　　第一次看见雪，她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比起现在的“北方人最喜欢看的雪景是看雪的南方人”这个梗，她真是相当矜持的南方人了。

　　2002年的札幌还远不如现在这般知名，但叶展婷还是选择住在了一户乡下人家里。房东是一对夫妻，六七十岁的样子，很像她的爷爷奶奶。

　　她在那里住了三天。每天就是起床，吃一顿简餐，去外面走一走，拍拍照。午饭，午觉，读书，和房东聊天，然后休息。

　　平淡得很。可她享受这平淡。她需要在平淡中思考一些问题。比如职业，比如未来，比如李明。

　　刚到的那天，她一放下行李就去外面散步了。

　　她在树林中漫步。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枯树上，屋顶上，地上。眼前瞬间就成了白色的世界。

　　纯白的，单一的，静谧的世界。

　　就好像天地之间唯她一人。这种感觉既美好，又稍显孤独。

　　我不需要拥有其他，我已经拥有眼前美丽的世界。我独享着天地般大的自由。

　　她慢慢走着。没有打伞，任凭雪花落在身上。雪落在身上是没有感觉到的，只有等雪化成水，打湿发梢，才能体会到凉意。

　　她好像不是在寒冷的雪地里漫步，而是走在烟花三月的扬州。她，就是那赏花人。不过是把繁华变成雪花，把姹紫嫣红变成素白而已。

　　说是树林，其实也就几棵树。几间屋舍和几棵枯树零星散落在这旷野上，就成了村庄。

　　远远地，叶展婷看见一个“黑点”在移动。

　　黑与白总是不可调和的。这个“黑点”的出现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像是宣纸上一个墨点，像是矮人国闯进了巨人。

　　看叶展婷，就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她不想让自己的出现显得突兀。

　　“黑点”移动得很慢，还走走停停。应该是和她一样散步的人。

　　是谁啊，大冷天还有这种兴致。她又突然想到自己在别人眼中不也是这样“有兴致”的人吗？

　　算了算了，管他呢。

　　“黑点”慢慢走近了，叶展婷才看清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可惜离得还有点远，对方和她一样，也戴了口罩，把自己武装的严严实实的。

　　隔了这么远，她看不清他的脸。

　　他在离他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在拍风景。远处的房子，近处的树木，对面的人。

　　叶展婷也在拍风景。漫天的雪花，银装素裹的树木，低矮的屋舍。

　　叶展婷有了一个很好的想法：等他走近了和他说说话。说这雪，这天气，这村庄。或者聊聊拍照的心得。她刚入门，好多东西还不懂，也许可以讨教一番。

　　毕竟，是同样奇怪的两个人啊。

　　他朝着她慢慢走来。因为雪的原因，他走的很慢。一步一步，很慢。

　　她正要说话时，手机响了。滴滴滴的铃声在这旷野上传了很远。
　　朋友问她包里有没有带一份文件，要的很急，她也不清楚，必须马上回去翻。

　　唉，她还想和他认识认识呢！

　　没说出口的话只好重新放回肚子里。

　　她冲他笑笑，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在他马上接近她的时候，她转身走了。

　　她隐约听见他在背后喊她，说的好像是粤语，原来也是香港人啊！

　　唉，今天没和他认识真是遗憾。希望他明天也会来这里。那样就好了。

　　可惜，第二天，第三天，叶展婷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最后的最后，只能当是没有缘分了。

　　叶展婷离开了札幌的小村庄。离开了雪，离开了旷野，离开了寂静，离开了那个人。

　　她不知道，她再次来到这里就是八年后了。

　　她也不知道，她还会再见到那个八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她更不会知道，下次再来札幌，不是她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