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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当初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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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谦笑着把无摧从裙子上拉起来,指着裙子,又指指桐樱道:“女孩子穿的。”
无摧眨了眨明净的眼睛,仿佛没听见一般,两只手都拢起来握住他的不放,直视着他,仰头,目光中满是依恋和信任,叫道:“哥哥。”
聂谦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哥哥太忙了。”回头对桐樱道,“你不要介意,他换了陌生环境,我又没陪着他,所以害怕罢了。”
害怕?桐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害怕的是她好不好!这人既提防着她又不跟她说话,她一大声就朝她露出尖尖的虎牙,仿佛要咬死她似的,到头来他还害怕?
聂谦看出小丫头的不满,笑道:“他叫无摧,无摧从小没有父母,在……野外自己长大,不怎么会说话,对人也有点抵触。他只是不想陌生人靠近他,对你没有恶意。”他思忖了一下,终究没有说出无摧是被狼养大一事,否则恐怕桐樱更吓得不敢与无摧共处一室了。
桐樱听了,内心的不满平息了一大半,小丫头本就活泼开朗,不太记仇,当下大度道:“只要他不再吓我,我不会对他不好的。”
聂谦捏了捏无摧的脸颊,道:“不要吓姐姐。”说着愣了一下,问桐樱:“你几岁了?”
桐樱傲然道:“十五岁。”无摧有了反应,立刻指着自己嚷道:“十五岁!”
桐樱:“呸!我正月的生日!”无摧不懂生日,一时语塞,愁眉苦脸地掰手指,聂谦也不管桐樱的正月是不是胡说,只笑道:“罢了,那就是姐姐。无摧,叫姐姐。”无摧听他的话,道:“姐姐。”
“乖了。”聂谦拉着无摧的手让他坐到椅子上去,无摧死活不肯坐,聂谦便只得自己坐下,让无摧像小狼狗一般将脑袋枕在自己膝头。桐樱这一日一夜已经见惯了他这种奇怪的姿势,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聂谦像摸小狗一般摸了摸无摧的头发,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向桐樱道:“赐座。”
桐樱年纪尚小,聂谦在她面前又没什么太子架子,她倒也不知道假意推辞,欢欢喜喜地谢了恩坐过去。聂谦从桌上的托盘里挑了一枚贡橘给她,桐樱接过来,便将黄澄澄的橘子放在手中揉捏。
聂谦道:“桐樱,我和九哥离开这些日子,有人来后宫生事么?”
桐樱摇摇头道:“还成,外臣毕竟不能入宫来,姜娘娘知道九哥和殿下您都不在宫中,自然没兴趣来见我这小丫头。”
聂谦点了点头,又问:“无摧入宫时,没人瞧见吧。”
桐樱道:“殿下派来的那些人,个个凶神恶煞的,有侍卫宫女敢上前的均被他们以太子口谕斥退了,无摧被盖着女子衣服抱进宫中,无人敢上前细看。”
聂谦缓缓吐了口气,道:“你原是张家小姐的陪嫁,是不是?”
桐樱点点头,道:“小姐入宫前,我同小姐一起学的宫中礼仪,便是为了陪嫁进宫。后来小姐趁着去上林苑的途中溜了,九哥正是那时候来的。”
这一层聂谦倒是知道,回想起当时在上林苑中与九舒初见,不禁一笑,彼时还对九舒重重提防,怎知如今竟是深深想念?
“你与九舒又是怎么认得的?”
桐樱低头沉吟了许久,将橘子剥开,橘瓣一块一块摆在桌上,剥好了,拈起一块塞进无摧口中,无摧被酸得脸一歪,桐樱看得笑了笑,见无摧伸着脖子将橘子咽了下去,才低声道:“便如九哥所说,缘分吧。我父母缘浅,母亲在生我时便走了,我也因此从小身体不好,老是生病,爹爹为了给我买药拼命给人当脚夫,累吐了血……我十二岁时,爹爹在一次给人挑担时被主人家管事嫌慢打了一扁担,当时便被打得扑倒在地,之后再也没爬起来。”
“爹爹亡故时那一跤摔碎了主人家的细白瓷,主人家少爷说父债女还,便让我去他家当童养媳。我原本便容易生病,去了没多久,活没干多少,病得躺倒是躺了好些天。少爷便嫌弃我是赔钱的货色,将我丢给了外边的家丁,说等死了就扔出去埋了。”
聂谦听得不忍,桐樱却说得平静,紧绷的嘴角勉强笑了笑,道:“殿下,你别不愿听,其实民间比我惨的女孩子多得是,我已是很幸运了,起码遇到了九哥。我被好些家丁按着撕衣服,身上露了好多块肌肤,为了性命我也不要脸了,他们没想到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孩还敢往人最多的地方跑,一时不察,让我逃了出去。”
“九哥那时同人在朱雀大街赛马,我直接扑在了九哥同伴的马蹄之下。那时两匹马正奋力狂奔,哪能停得下来,九哥抽出了匕首,只一瞬之间砍下了马头,马血溅了我一身,又腥气又粘,但是很暖和。”
桐樱说着这些血腥场面,眼睛里却晶亮:“九哥当时轻描淡写地对同伴说,对不住了,废了你一匹良驹。他同伴道,无妨,人命要紧。九哥便将我从马尸体下抱出来,将衣服借给我穿,又问我来自哪里。听我说了从何处逃出来后,九哥扭头说了句,是什么什么大人家的,他同伴道,这个账先记下,以后再算。之后我便被人安排送进了张大儒府中服侍小姐,小姐待我很好,还找良医给我治病,我越长越结实,个儿也抽条啦。就是九哥早不记得我了,当日他潜入寝宫中,第一时间还想杀我灭口,幸好我认出了他那把匕首,叫了他一声九哥。”
聂谦怔怔然了许久,忽然道:“你还记得他同伴长什么样子?”想了想,指着自己的后颈道,“这里是不是有一颗小痦子?”
他若是问别的桐樱倒真不记得,说到小痦子反而记得了,点头道:“有的。当时他和九哥两人弯下腰给我擦身上的马血,我刚好能看到他的后颈。”
聂谦长长舒了口气。桐樱沉默了许久,才试探道:“那是先太子,是么?”
聂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其实他听到桐樱说朱雀大街时便心中有数了,朱雀大街两旁均是重臣府邸,朱雀大街又直通皇城,能在朱雀大街上赛马的除了太子还有何人?同逊哥九舒策马同游,体恤民间疾苦的日子,他终究是赶不上了。
桐樱道:“先太子自然很好,但是殿下也会是个好太子。我愿意为殿下和九哥做任何事。”
聂谦道:“我这次确实有事情要交给你做,但你不用为了我,九哥救你也不是为了图报,这是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许多像你一样的女孩儿不再受苦。你是大儒家千金小姐的陪嫁,虽然你家小姐跑了,情分还在,我要你陪我一道去一趟张良娣的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