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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真假灾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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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聂谦将批好的奏折交给翰林院抄录转复,唯独扣下云州锦州灾荒一事的奏折未曾批复。他安心地在书库中和白早一起看书,两人均不说话,一时极为安静。
到得将近晌午,户部侍郎前来求见,聂谦便拍拍身上的旧书灰尘,让他直接进书库来见。
户部侍郎一踏进书库见到太子面,便下跪道:“殿下,西南灾荒不可怠慢,望殿下早做定夺。”
聂谦慢慢翻过了一页书,道:“如此灾荒大事,户部尚书何在?哦……本宫前几日看到了折子,似乎是独子婚娶,告假了。”
户部侍郎答道:“是,殿下英明。”
聂谦道:“那就奇怪了。本宫若是记得没错,户部尚书似乎就是西南那边的人,是不是云州锦州,本宫倒是没那本事知道得详细,但总归不出附近几座州府。家乡多雨饥荒,户部又掌管赋税民生,本宫只是几日未批复奏折你已经集成这样,户部尚书却更事不关己地告假娶儿媳去了。”
户部侍郎被问住了,一时讷讷不得出声。
聂谦语气缓了缓,道:“不过,独子婚娶毕竟是大事,尚书大人一时事务缠身走不开,托卿家前来,也是一样的。”
户部侍郎忙道:“是,尚书大人正是此意。”
聂谦轻轻“嗯”了一声,又翻过了一页书,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我看这《纺织经》上说,云州有一种特产胭脂缎,每匹值百金之数,可有其事?”
户部侍郎似是不明他为何忽然问这个,只得答道:“微臣也只有大致听闻。”
聂谦道:“据说要挑选上好的蚕茧,略有瑕疵破损的即弃之不用,防治时经纬线各有严格要求,熟练的织女一个月仅能织得三尺,织好之后,又得挑出一大半不够柔顺不够脂腻的,余下的才叫做胭脂缎。今年云州也就上贡了三匹,可见其难得之处。”
户部侍郎道:“是。”
聂谦叹道:“云州是个好地方啊,今年似乎还进贡了十坛七蒸贡酒。本宫不擅长品酒,不知其七蒸之美,今日才在云州史料里看到,实在让人叹为观止。这七蒸贡酒极为难得,也不知是用什么原料酿成,色如葡萄紫,入口甘甜绵柔,陈酿每十年蒸一次,六次之后又将之与当年新酿一起蒸一次,总共七次。如此需花费七十年功夫,才使得新酒陈酿风味混在一处,香醇之处妙不可言,只是极为难得,世间少有。”
户部侍郎倒是个好酒之人,听得忍不住喉头一咽,咕嘟了一声。聂谦笑了笑:“爱卿看来是懂酒之人,待本宫盘点清楚了,将这十坛七蒸贡酒赐一坛给卿。”
户部侍郎道:“微臣谢殿下隆恩。”
聂谦长长叹了口气,道:“不过本宫还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爱卿。”
户部侍郎忙道:“微臣必定知无不言。”
聂谦笑道:“那最好。本宫就是不明,云州锦州既已颗粒无收饥荒成灾,为何今年还能聚起如此多女工,织出三匹胭脂缎?百姓口粮都已成问题,为何还能进贡十坛七蒸贡酒?”
户部侍郎额上不禁渗出汗珠,迟疑了一下,道:“虽然饥荒成灾,但贡品是每年的例行之物,想来举全州之力,还是能备出贡品来的。”
聂谦道:“云州府尹能想到办法举全州之力为朝廷进贡如此奢华的贡品,却不想办法如何才能缓解饥荒?一边写请求赈灾款的折子,一边让人于饥荒之中纺织酿酒?”
户部侍郎没有想到这位平日里浑浑噩噩只会游戏玩乐作几首歪诗的太子会有如此伏笔在这里等着自己,一时语塞,半句话也答不上来。
聂谦将书合起,啪地丢在了桌上。白早仿佛完全没听到他们二人的谈话,只仍然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看自己手中的书。聂谦不说话,户部侍郎大气也不敢出,度日如年地不知道过了多久,聂谦方淡淡道:“云州的情况本宫实在不解,锦州与云州相邻,本宫不能妄下判断。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劳爱卿另行向云州府尹求证一番,再来回禀本宫。”
户部侍郎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忙应了“是”,匆匆忙忙地退下,慌里慌张地险些在书库门口绊了一跤。他来时原本是气势汹汹想责问太子为何耽误赈灾的,走时却恨不得自己完全没来过这里。
聂谦望着他狼狈的背影远去,适才装出的淡漠和冷静瞬间被抽离,肩膀垮了下来,整个人向后倒,倒在一堆书墙上,后脑勺硌疼了,忍不住龇牙咧嘴了一番。
白早忽然开口道:“其实也不能仅凭此判断西南没有灾荒。”
聂谦没有动弹,眼睛看着天花板,有些发呆,道:“先生的话,我是想过的。但是我连夜翻了西南的史料,西南地处特殊,秋季连绵大雨的情况几百年来只有过一次,而且在庄稼收割之后,并未引起饥荒。”他顿了顿,喃喃道,“先生,我身为太子,身边却无一个可信、可用之人,他们若联起手来编造饥荒,从国库偷赈灾款,从上到下都是他们的人,瞒着我一点都不难。我不能让他们这样欺负我。”
白早听了,仍是安静看书,半晌没有说话。一直到聂谦怀疑他是不是完全没听自己说话,才听他低声道:“万一是真的呢?西南的百姓何辜。”
聂谦心头一震,坐起身来,看着白早。白早单薄的眼睛也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不露锋芒,却拥有着聂谦从未见过的仁厚和慈悲。
聂谦道:“可是我没有人可以帮我……啊。”他站起身来,行礼道,“多谢先生。”
他回东宫之后一连串的事情都太忙了,拉拢自己仅能拉拢的两个人,查探西南饥荒真假一事又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他竟忘了他如今的后宫中虽然没了九舒,但还有一个强力的臂助。
太子殿下一踏进张良娣的寝宫,就看到桐樱小丫鬟飞快地冲了出来,噗通跪在他面前,大哭道:“殿下!奴婢求您了!奴婢不要在这呆着了!您把我发配去做苦力都好!”
聂谦哭笑不得地扶起她,问:“出什么事了?”
桐樱嘤嘤嘤哭诉,原来自打无摧进了这寝宫,桐樱姑娘平静的生活在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大晚上醒过来会发现有一团人影蹲在自己床尾吓个半死已经是小事,可怕的是无摧总是神出鬼没,在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钻进去钻出来,且对任何东西都充满了好奇心。任何食物他都像没见过一样来回嗅个不停,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
今天一大早,桐樱发现自己的裙子不见了,找了半天,看到无摧将裙子盘在身下,蹲在上面,俨然将它做成了一个窝。桐樱仰天大哭,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想念我那英明神武温柔贤淑的张良娣……啊不,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