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CHAPTER 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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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长发及腰、头上扎着浅蓝色缎带的可爱女孩子叫多香子，是三杉医生最心爱的女儿。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看到那孩子站在诊所的院子里，示威似地对周围的孩子们炫耀着手中漂亮的琥珀色透明小瓶子。那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空瓶子，瓶中囚禁着一只长相丑陋的生灵。
他听不懂女孩和周围的孩子们用日语进行的对话，正在打手机的文森特先生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踏上台阶，目的地是三杉先生位于二楼的私人诊疗办公室。他的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没有盖子的瓶子，瓶子里不安分的生灵其实是一只蜘蛛，八只长短不一的脚不安分地扒着光滑的瓶壁，企图冲破玻璃的束缚。它长得非常丑陋，身体尾部有一团明显的鲜红色。他认得这种蜘蛛，小时候有个邻居小朋友就是被这种蜘蛛叮了之后浑身疼痛而且口吐白沫的。
他和文森特先生已经走进了大门，他再一次回头，发现几个好奇心强烈的小孩正在争抢那个瓶子，当女孩企图抢回来的时候，那只灵巧的蜘蛛已经窜出来了半截身子。女孩并不害怕，对赤背毒蜘蛛的无知可以让她以为那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甩开文森特先生的手，一个箭步冲到女孩面前，一把将瓶子打落在地上，零散的玻璃碎片残骸中那只蜘蛛开始迅速地移动，却在一瞬间被他一脚踩成了烂泥。
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心爱的玩具竟然被人给毁掉了。她怒视着他，其他孩子也向他投来了敌视的目光。
文森特先生放下手机，才发现润究竟做了什么。他并没有表现出惊奇，嘴角划过一丝慈爱的微笑。
润安静地走回到老绅士的身边，牵着他的手继续向三杉先生的私人诊疗办公室走去。
二楼正对楼梯口的大圆桌旁，坐着一个胖胖的女护士，文森特先生和她讨论了半天。女护士的英语十分蹩脚，两人的沟通并不是顺利，大概十几分钟后，女护士才拿起话筒，拨打了一个号码，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阵日语，然后示意两人可以进去了。
推开暗蓝色木质房门，两人看到三杉先生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地查阅着资料，手中的钢笔点在纸上，似乎正在苦苦思索着什么。他大概将近五十岁年纪，穿着白色大褂工作服，显得整洁而干练。脸型细长，眉浓眼圆，看上去还算周正，只是头发很稀疏，也许是常年劳心于研究的原因。当他注意到一老一小推门进来的时候，微微抬头，以目光示意他们在办公桌对面坐下。又把手头的资料整了整放在一边，喝了一口桌上浅黄色瓷杯子里的茶水，开口说道：“你就是文森特先生，丽的朋友？”医生口中的丽正是他的妻子。
润眨了眨眼，尽量不对这个日本专家说的奇怪中文表现出任何诧异。他微低着头，眼睛却盯在医生的脸上，那是一张苍白而冷漠的面孔，看上去是个有些冷酷的人。
“准确地说，我和贵夫人并不相熟，我只是认识她的一个朋友，于是才托这个朋友找到她，以便请您给这个孩子看看病情。您在这一领域是十分著名的专家，我们从中国慕名而来，希望得到您的帮助。”文森特先生的中文比那个日本人标准十倍不止，而且言辞恳切真挚。
三杉医生点了点头，额上细微的皱纹显现了出来，他把目光投到胡润的脸上端详了一阵，说道：“我看过这个孩子的病例，他的情况在烧伤患者中并不算严重。请恕我直言，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执意要带他到日本来治疗？要知道我这里的诊疗费可是很高的。”
文森特摇头笑了笑，平静地说道：“这孩子是我恩人的儿子，我希望他能尽快远离灾难带来的伤痛。我知道在整个日本，甚至是全世界的范围内，您对烧伤后遗症的治疗都是最权威的，请您为他治疗吧。”他的声音里除了诚恳还有期许。
三杉医生又一次冷冷地看了胡润一眼，拿起电话听筒说了几句日语，半分钟后一个瘦高个的女护士走了进来。
“这位护士会带患者去检查一下的。文森特先生，咱们可以在这里聊聊。”三杉低沉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文森特微笑着点头表示同意，胡润跟着瘦瘦的护士出去做检查了。
“我还以为你和丽很熟悉的。”三杉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开始了谈话。
“我和您夫人根本没见过面，只是听说她是中国人，擅长写作，曾经是个很有名的作家。我虽然没有拜读过她的作品，但她在中国确实是很有名的。”
“她现在已经不写作了，专心于照顾我和女儿。写作也是一件耗费精力的事情。”三杉忽然眉毛一挑，十分感兴趣地问道：“你是说那孩子是你的恩人的子嗣？”
“是的。我和他的父亲同在一个地质队工作，他父亲在一次勘测任务中救了我的命，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他的父亲是一位很伟大的人。”文森特先生一字一句地说道，往事总能触动他心灵最脆弱的角落，他的眼前又浮现出胡润父亲的样子。
三杉叹了口气，似乎也为此动容，但他看上去就是个冷冰冰的人，所以这种动容并没持续多久，他淡淡地说：“不过我想坦白地和你说明一下，我在选择病人方面是很挑剔的。你也知道，并不是每一个负担得起医疗费的患者我都会给予相对的治疗。我的时间很宝贵，我需要一些有研究价值的病例。我看了这孩子的记录，他的病情并没有什么特殊性。也就是说，没有研究价值。我并不想在他的身上耗费过多时间和精力。”
文森特慈祥的脸上隐隐露出忧心的神色，他听得出医生口气的决绝，但他还是不想放弃，他试图继续说服对方，“三杉先生，我知道这孩子并没什么特殊的病症，但他是一个需要治疗的病人，所谓医者父母心，您难道对他就没有一丝同情吗？他年纪还小，大火给他带来的灾难是毁灭性的，我只是希望他能渐渐忘记这些伤害。您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专家，希望您能伸出援手。”
医生不置可否地低下头，又取出放在桌边的材料，翻阅起来。屋子里弥漫的是令人不安的沉默。与其说是令人不舒服的沉默，倒不如说是两人的对峙。医生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不医治胡润，而文森特先生却仍怀着某种期待。
二十分钟后，胡润被瘦高护士带回到办公室里。
三杉医生的手中又多了几页检查报告，他认真地查看了一番，抬起头说道：“和之前的病例材料上显示的一样，患者仅有百分之十七的二度烧伤，全部在脸上，伤疤出现间歇性化脓及感染，引发感染性肺炎。是很常见的病例，我建议你们去一般的医院治疗就可以了。”
“但是医生，他身上的这种恶劣症状经常复发！痛苦是难以忍受的！你难道不能帮他解除病痛吗？”文森特先生焦急地指出，温和的他已经被医生的冰冷激怒了。
“我说过了，这种情况是很常见。你们拿着这份检验报告去一般的医院他们也会提供治疗的，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三杉仍旧面无表情，对英国老人的恳求不为所动。
胡润安静地抓住文森特先生的手，注视着他，轻声说道：“医生说的没错，我们走吧。”他又瞥了一眼三杉医生，没错，那个人的高傲和不近人情都已经刺痛了他幼小的自尊。他不愿意再在这个宽敞的房间里再多呆一分钟。
文森特先生看着润闪烁的眸子，叹了口气，决定离开。
他们走出诊所大门的时候，那个美丽的长发小女孩坐在台阶上，眼眸里流泻出静默的伤感，她的视线停留在破碎的琥珀色瓶子的残骸上，眼睛有些湿润。当她发现胡润走出来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嘴里还愤愤地说了一个日文词，然后站起身来上楼去了。润淡然走过，心里揣测着那个词也许是“丑八怪”之类的意思吧。
“那个日本小女孩以为你欺负她了。”文森特先生牵着润的手，微笑着说道。
润却并未对此说什么，转而换了一个话题：“先生，你没有必要为了我恳求那位医生。他不像一个善良的人。”
文森特先生忽然站住了，他注视着润，坚定地说道：“孩子，相信我，不要轻易评断一个人是否善良。冷漠并不代表不善良。就像你之前打翻那孩子的小瓶子一样，表面上看来你是破坏了她的玩具，她一定恨死你了。可是她并不知道你是为了救她。”
润却依然保留着自己的意见，他不愿意再在诊所门前做更多的停留，而是一边使劲拽着老绅士的手继续往前走，一边幽幽地说道：“也许您说的是对的，但我们在这里等待了两个月的而做出的努力已经有了结果。无论是好是坏，我们都应该进行下一步安排了。”他想要离开日本，去更为遥远的地方。这种想法早就在他的脸上表露了出来。
文森特先生叹了口气，伸手准备拦一辆出租车。正在此时，却听见一个女人用蹩脚的英语在身后叫他们停下。
是那个胖胖的女护士，她快步跑到一老一小两人身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医生请他们回去。
东京晴朗的正午更加炎热了，从周遭的花园深处还传来了虫鸣声，这就是夏天，千奇百怪的可能性蠢蠢欲动的夏天。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CHAPTER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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