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荔非龙莫

14、壹拾肆

　　绑匪给出了7个地点，都是人流量大的地方，而且彼此相距甚远。专案组人手不够，不得不从别的组里抽调人员过来。即便每个地点都派三个人盯着，罗海仍觉得人少，但他也找不到更多的人了。
　　7个地点，彼此分散，绑匪必然有所取舍。罗海派了小陶和吴冠去绑匪最可能下手的放70万和80万的地放。尉迟潞提出要去50万的存放处，罗海担心他心急，而且人手不够，万一和绑匪遇上还要顾及他的安全，因此拉了他一块看监控。
　　绑匪给出的时间非常宽泛，为了防止绑匪钻空子，他们从零点开始，计划等上整整24个小时。
　　从10点35分，罗海接到下属报告遗失了那只装有50万现金的密码箱之后，他们就意识到，绑匪开始行动了。罗海调了50万地点的三个人去存放钱数多的另外两个地点。尉迟潞正在奇怪为何绑匪先取了50万而不是数额更大的箱子，这时他收到了端木苍的回信：“关注一下数额小的地点。”尉迟潞会意之后向罗海提出建议。但罗海并没有改变他的命令。
　　根据计算，离50万地点最近的位置需半个小时车程，而最远的则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
　　但是，直到13点，他们也没有再收到任何关于绑匪的线索。
　　便衣们开始变得焦虑，他们已经神经紧张地等了13个小时了，如果绑匪还没有动静，就意味着他们要继续等下去，到那个时候即便他们遇到绑匪了，他们的精力和体力都未必支持他们的抓捕行动。尤其是现场地势复杂，人流量大，还没有后援。罗海深知属下们的焦虑，但是时间还没到，行动必须继续。
　　尉迟潞知道现在各位便衣正处在一个临界点上，而这个时间点是他们的注意力和体力的最低谷。如果绑匪把时间定得如此宽泛，地点定得如此分散是为了提高他的得手的可能性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便是最佳行动时间。
　　尉迟潞以去厕所为借口下了车，在车门即将关上的时候，莫拉迪一个闪身钻了出来。他们绕到一个罗海看不见的角落里，打了辆车直奔20万地点。
　　根据端木苍的提示，绑匪的目标并不是所有赎金，而是所能得手的赎金。既然警方把重点放在数额大的地点，那么他就去数额小的地点。绑匪舍弃了数额最大的地点，是否意味着也会舍去数额最小的地点？如此考虑，尉迟潞选择了20万地点。

　　20万地点是在一个商场，商场一层有一个大型舞台，密码箱按照绑匪的要求放在舞台里侧的一角。今日舞台上有节目在表演，周围观众甚多，从门口到舞台里里外外围了很多人。尉迟潞一进商场，便不由得在心里称赞，这时间，这地点，选得妙极了。如果不是娜娜给他出了主意，那这绑匪当真是不容小觑。
　　离开轿车后，尉迟潞便把和警方保持联络的耳机关上了，然后联系上了端木苍。他这番感慨不由得脱口而出，端木苍却提出了反对：“不会，娜娜总不至于这样给你们使绊子。”
　　“我希望她参与了。毕竟我们了解她，这样我们更容易找到他。”尉迟潞乘一部扶梯上了二楼，站在扶梯上正好可以俯瞰舞台全景。莫拉迪趴在尉迟潞的肩膀上，像个小警探似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利弊皆有吧。”端木苍转移了话题，“你带着莫拉迪四处逛逛，看看它能不能发现什么。另外……”他欲言又止。
　　尉迟潞心有灵犀：“有侧写结果了？”
　　端木苍一本正经地说：“既然查不到他的DNA信息，那他很有可能是初犯。这不是连环案件，他又是初犯，侧写结果的准确性很难保证。”
　　“没关系，你说吧，总要试一试。”尉迟潞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莫拉迪无声地跟着他。
　　“好吧。”端木苍整理了思路，“不明嫌疑人为男性，年龄在25岁到30岁之间，身高在175到185之间，性格内向，但容貌姣好不会让人觉得冷漠。今天上海天气怎么样？”
　　尉迟潞也不问缘由，回答得干脆：“空气不错，但是阴天。”
　　“他可能会带帽子、口罩之类的遮掩物。他有汽车作为交通工具，但是不会停在停车场，相反会在一个进出方便的地方。商场有几个出口？”
　　“两个，但是有一个出口在施工，没有开。”尉迟潞向楼下望去，他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出口。
　　“他是初犯，所以会相对保守。可能是在一个比较靠角落的位置观察目标。”端木苍又换了个话题，“你能找到便衣么？”
　　“当然，他们太明显了。”尉迟潞详细地描述了一番，“一个人装作观众，在舞台的正前方。这个位置不错，可以顾及舞台的三个方向，但是离目标较远，而且舞台周围人多，会限制行动。另一个扮作顾客在选衣服，不过他全程没看过他手里的那件衣服。他的位置离门口近，绑匪要想离开必须想办法躲开他。还有一个是保洁人员，在扫地。位置不固定，因此相比其他人可兼顾的面积更大，机动性也更高。但是一层人员众多，他这样在那扫地，很不自然，容易被绑匪看出来。”
　　尉迟潞沿着栏杆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端木苍所描述的那样一个人。他选了个位置，观察楼下的人群，争取不放过任何细节。莫拉迪跳到他肩上，陪着他一起看。
　　很快人群中发生了骚乱。起因是一个家长护着孩子挤到舞台边上看表演，但是前面有个观众似乎是要离开，往后退的过程中，肘部打到了孩子的眼。孩子吃痛哭了起来，家长愤怒要人赔偿。周围人转了注意力过来，要看热闹。家长见有大众撑腰，更是理直气壮。孩子捂着眼睛一味地哭。当事人自知理亏，想拉过孩子来看伤。家长不干，说这是要对孩子动手，便先推了人。那人图不及防地一退，又波及了旁人。这下便乱了起来。
　　人群一乱，刚巧挡住了密码箱。装作观众的便衣赶快挤过去，生怕绑匪趁乱作案。尉迟潞并不着急，他未见有人靠近密码箱。
　　突然，莫拉迪叫了一声。尉迟潞吓得疑心自己眼花，他好像看见那箱子动了一下。
　　“坏了！”尉迟潞叫了一声，赶快顺着扶梯一路跑下去。人群推推搡搡已换了地方，他来到先前放密码箱的地方，空无一物。
　　便衣们赶快汇合，箱子不见了，但是没见到可疑人员。
　　他们一下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突然莫拉迪蹿了出去，尉迟潞赶快跟上。他们跑得很快，和便衣们渐渐拉开距离。尉迟潞惊奇地发现周围没有人在跑，大家都是在非常惬意地逛着。他一下子没了主动权，只能跟着莫拉迪。他想绑匪也许会从没开的那个出口脱身。但是追着追着，莫拉迪慢慢停了下来。它在两个方向嗅到了绑匪的味道，莫拉迪难以分辨只好反复确认，最终它锁定了一条路。
　　在绕了一圈后，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此时表演已经结束，舞台周围的人群也已散去。莫拉迪并未停下，它向门口跑去。门口有保安，先前人员较多他们没注意到有只猫进来了，现在看见一只猫在这里四处跑不免心急。他们矮下身子去抓莫拉迪。莫拉迪一个三连跳，在空中急转弯躲过了保安，继续追了出去。
　　在保安矮下身子的一瞬间，尉迟潞看见了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那人手上正拎着一个银色的密码箱。尉迟潞毫不犹疑地冲过去。两个保安见没抓住莫拉迪，就来拦尉迟潞。尉迟潞怕撞了人有所减速，正巧两人转过身来，他便被一人架着一只胳膊地拦住了。
　　“先生，商场——”尉迟潞当即截断话头，“警方办案。”然后甩开俩保安，追了过去。在莫拉迪的吼叫声中，只来得及看见绑匪开着一辆出租车消失在视线里，他甚至没有看清车牌号。
　　回到商场，他们一同检查了现场，但并未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一位便衣找到商场负责人，同他说明情况，调出监控录像来看。由于不清楚箱子是如何移动并消失的，他们未能找到嫌疑人。
　　尉迟潞离开监控室，来到舞台。他切了罗海的电话，问了50万地点保险箱丢失的过程。发现和商场的情况如出一辙。没有可疑人员接触过箱子，箱子却自行移动数米后消失。关于消失不难解释，消失地点都是在人多的地方，这是绑匪取走的好时机。但是一个箱子会自行移动，着实是令人不得其解。
　　舞台周边人员众多，而且方才出现骚乱，绑匪混在人群里趁机作案这让他们无迹可寻。相比之下50万地点要空旷许多，尉迟潞决定到50万地点进行勘察。

　　50万地点是一处公园，密码箱被放在一个垃圾桶旁边。公园很是宽敞，行人也多，尤其是垃圾桶旁常有人来来往往地经过。尉迟潞向罗海问了情况。据罗海介绍，此处的三个便衣分别坐在垃圾桶对面的走廊椅子上玩手机，在垃圾桶左侧十米远的窗口处卖饮料，以及在据垃圾桶二十米远处的公园门口检票。按照他们的预计，绑匪无处可逃。
　　但事实却相反。
　　由于垃圾桶旁有多名游客经过，因此一段时间内密码箱是不在便衣们的视线范围之内的。尽管如此，他们依然没有发现有人有嫌疑。直到大约10点10分，在一波游客陆续远离垃圾桶之后，走廊处的便衣才发现密码箱的位置变了。他并未看见哪位游客带了同款的箱子，这也有可能是游客们不小心碰到了，因此他并未声张，只是拎了箱子确定重量没有明显改变，便又放回去了，同时通知同伴集中注意力。
　　大约5分钟之后，在又一波游客散去后，他们惊诧地发现密码箱不见了。于是开始了长达20分钟的搜索，并以失败告终。
　　尉迟潞来到放密码箱的垃圾桶旁，仔细勘查，也未寻到半点可疑的地方。他只好来到监控室，园内的工作人员已经为他调出了监控录像。
　　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尉迟潞反复看了许多遍箱子移动的片段。然后他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地方，他让工作人员调出了不同角度的录像，定格到箱子第一次离开垃圾桶的时刻，然后放大，再放大。虽然模糊不清，但他确定那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是磁石。”尉迟潞已经回到轿车里，他向罗海报告他的调查结果，“绑匪在磁石上绑上鱼线，然后将磁石吸在密码箱上，这样就可以从远处带走赎金了。”
　　“放赎金的箱子可不轻。”罗海反驳道。
　　“没错。所以他没有选择最重的两只箱子，而50万的箱子他试了两次才成功。”尉迟潞解释道，“第一次他在把磁石吸在箱子上的时候，磁石的位置偏了，所以当他用鱼线拉动箱子时，磁石吃不住力掉了下来。因此他不得不冒险试第二次。”
　　“好吧，假设这个说得通。但是那么长的一条鱼线就没人发现么？”
　　“会发现的，但是不是看见的，是感觉到的。当绑匪通过鱼线拉动箱子的时候，如果有人碰到鱼线，是一定会感觉到的。”尉迟潞补充道，“如果你不信，可以去找当时在现场的游客，问问他们有没有受伤。”
　　鉴于赎金已经被绑匪拿走，手法是什么也不甚重要。但罗海还是很谨慎。他派了小陶去联系游客、路人问话，也得到了预期中的回答。如此一来，便能够更好地防范了。
　　但是，直到零点到来，都没有见到绑匪再次动手。

　　“啪！”回到办公室局里，吴冠一掌拍在桌子上，“我发誓我他妈一定要抓住这个龟孙子！”
　　罗海理解他，所以也没有责备他，只是提醒道：“行了行了，有工夫生气不如想想怎么抓住他。”
　　端木苍的分析通过耳机传到尉迟潞的耳朵里，他转述道：“有没有本市的地图？”小陶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翻找了一会，然后拿了地图给他。墙边的白板是用来分析案情的，上面贴满了与本案有关的大大小小的线索。尉迟潞把贴的照片都拿掉，把地图贴了上去，“犯罪心理学表明，人在犯罪的时候选择的地点通常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因为那样会有安全感，而且容易控制。所以，”他在地图上画出7个绑匪要求放赎金的地方，其中有两个地方标了星——分别是20万元和50万元的存放处——以它们的连线的中点为圆心，画了圆，“重点搜查这个区域，然后适当地外延，看看有没有人在这个区域生活或者工作。还有，这7个地点，绑匪肯定会事先踩点的，去便利店、咖啡厅之类的地方问问，看看有什么可疑的人没有。”
　　罗海吩咐吴冠和小陶去做。
　　尉迟潞嫌屋里闷，便出去透气。
　　端木苍的声音传来：“潞，我之前做的侧写有问题。”
　　“你也没说什么呀。”
　　“是，我没来得及跟你说太多，但是我是有一个预判的。不过今天发生的事推翻了我的判断。”端木苍停顿了一下，“我觉得，咱们这个不明嫌疑人——是个人才！”
　　尉迟潞翻了个白眼：“你是来搞笑的么？”
　　“不是，我很客观。”端木苍解释道，“他自己是否有住所不重要，但他至少有一个关娜娜的地方。他是一个出租车司机——你看他背影觉得他是多大岁数的？”
　　“二三十吧，挺年轻的。”
　　“嗯。他的年龄结合他的职业，他很可能不是具有高学历的人。但是想想看吧，他需要钱，于是他策划并实施了绑架。但是他绑了谁？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刚到上海的外地人。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判断的，但是显然他正确地判断了娜娜是个有钱人。而且，他在一天之内，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了两个密码箱，甚至都没有让便衣看见他的样貌，就连监控设备都没有拍到他。不仅如此，他打电话的时间，交赎金的时间、地点，以及动手的时机和方式，都选得极好。你还觉得他是个普通绑匪么？”
　　尉迟潞憋了一肚子的火：“是不是还要再加上，他是初犯啊？”
　　“说得好。”
　　“苍，你们学心理学的是不是都这么变态啊？”尉迟潞终于爆发了，“我是让你帮我抓他的，不是让你花式夸他的！”
　　“抱歉，我承认我不够严肃，但是我是认真的。”端木苍说，“潞，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要拿走70万的现金？”
　　尉迟潞心不在焉：“因为银行转账或者支票，警方是可以追踪的。”
　　“但是现金也可以追踪啊，每张人民币上都是有编码的。”
　　“所以，他才——”尉迟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他没有说过三百万的现金是不能连号的——虽然确实不一定能找到连号的——但是他没有强调！”
　　“这说明，他不在乎。换言之，他明确地知道自己不会在市面上花这笔钱，更不会把它存到银行里。”端木苍引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所以，这笔钱有别的用途。”
　　“这并没有缩小范围。”
　　“别急，还有别的线索。他是个出租车司机，你没看见车牌号但至少看见车的颜色了吧。可以去出租车公司调查，这不是什么难事。这次他是在白天行动的，如果不是请假，就是上夜班。这又可以缩小范围。再加上之前对出事现场的车辆排查，以及地理侧写，我们已经可以找到他了。”端木苍停顿片刻，继续道，“但是一切皆有因，犯罪也不例外。不明嫌疑人之所以犯罪肯定会有一个刺激源。我建议调查最近一到两个月内发生的和犯罪、金钱有关的事件。如果我们找到他的犯罪动机，就能找到娜娜被关的地方，更能在谈判中占有主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