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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不是个好妈妈 ...

  •   “冬扬,你应该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小泰的事。”
      “嗯······”
      “那······你怎么想的?”
      路冬扬早早地醒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睡着。越晚灵被闹钟吵得没了睡意,干脆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上,试探性的问着冬扬。
      “你昨天为什么不说?”
      “我是知道,只是我不想为难你。”越晚灵故意玩起手机,特意避开冬扬的视线,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哟,你还怕为难我。”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担心招架不住你,还是让你爸跟你说好点。”晚灵有些委屈,昨夜里她只是装睡,怕的就是冬扬进来对她闹小情绪。张海萍曾叮嘱晚灵,在外多包容包容冬扬的性子。晚灵作为冬扬的半个发小,自然是义不容辞。
      “好吧。”冬扬眉头紧蹙,闭上眼睛试图休息一会儿。
      “你应该记得吧,过两天就是冬安十八岁生日。这么多年都没回去,最重要的一年生日,你要是回去看看他,他在那边会有多开心。”
      “我知道,可是·····唉······”冬扬的喉咙有些干涩,她咽了一口唾沫,深呼吸后无助地叹了一口气。晚灵见她在这件事上依然有疑虑,心中有些不快。她面无表情地坐着,脑袋里回放着这十年来冬扬的无数次叹息。
      “冬扬!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一天到晚可是,该过去的都过去了,到底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越晚灵终于绷不住了,说话的声调刺得冬扬浑身难受。
      冬扬见她这么严肃,心中自然不适。但她不想过多解释,拉过被子背向晚灵,只淡淡说了一句:“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是是,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因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做了你十年的出气筒。你想冬安是没错,但他的死又不是你造成的,你一天到晚到底在内疚什么?解小泰又有什么错,你足足记恨了她十年呐?你是有多小气?她唯一的亲人都走了,你亲弟在天上都快成年了,你都不回去看一眼?啊?你看看你年过半百的爸妈,天天嘘寒问暖,你有对他们好过吗?你有吗?你不就是恨他们领养了一个冬林吗?冬林怎么了?他又没想过代替冬安的位置!你恨这个恨那个,你怎么不恨恨你自己?哪怕是回泉关扫个墓你都没去过?你还好意思说你想他们!我看你就是太自私了!”
      晚灵不停地呼着气,仿佛在努力排掉胸腔里积压的怒火。冬扬闻着这气儿,浑身酸疼。
      寂静无声。
      冬扬早已泪湿枕头。
      晚灵突如其来的暴怒也并不是没有原因,这十年间,她活得太单调了。最应该与朋友醉酒当歌的年纪,她选择安静的守着冬扬,本该激情燃烧的人生,却连社交也常常被绊住。不满于现实,却也不忍心伤害敏感的朋友。有一次宣泄的机会,固然也是好的。加之冬扬的父母十分看重儿子今年的生辰,冬扬这个做姐姐的却不为所动,晚灵难免心急了些。
      多么漫长的十五秒,越晚灵始终没得到冬扬的回应。
      其实刚说完她便后悔了,此时也只是覆水难收。两人好像静止的木人一般,在等着谁能先一步负荆请罪。
      出乎晚灵意料的是,冬扬最终开了口。

      “你说完了吗?”
      “嗯。”
      “说完了就走吧。”
      “走?去哪?”晚灵收了一点情绪。
      “你回你的家,我一个人住也没关系,我没让你陪着那么自私的我。”
      “不,不是。冬扬,我只是······”晚灵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语无伦次。
      “那让我一个人静静,别烦我。”
      “好,我不烦你。”
      晚灵深吸了一口气,憋了两秒才慢慢吐了出来,心里正不断着打着寒颤。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刚才很过瘾,但更希望冬扬忘记刚才她说的话。
      她轻手轻脚的起身梳洗,想一个人出去买个早饭,留冬扬在家静一静。路冬扬背朝着她,看不见表情,但依稀间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晚灵知道,冬扬一定是哭了。此刻安慰也是无用。

      走在路上,晚灵步履沉重。她想起十多年前的生活,那时冬扬还很爽朗。亲人离世,一场失学,几年来发生的事竟能将一个原本鲜活的灵魂冲刷的无影无踪。无病无痛的人当然不能明白,毕竟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东西,就是感同身受。旁人所能做的,仅仅只是陪伴。

      买了早饭回到家,晚灵大气不敢喘一下。冬扬还在床上,不再是背对着她,而是坐在那儿翻阅着手机。
      “回来了?”冬扬开口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
      “嗯,起来吃饭吧。”
      “我······我想回泉关。”
      “嗯?什么?”晚灵惊讶地再一次失语。
      “我说,我想回泉关了。”冬扬这一次居然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几个字。晚灵瞠目结舌地望着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活动起来,双手不知往哪儿放。
      冬扬却是很平静地起了床,走进卫生间洗漱。晚灵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身旁经过,想发问却发不了声,只得装作镇定地转身整理桌子。

      早餐时,二人不说一句话,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临了一起收拾残渣时,晚灵鼓起勇气开了口。
      “怎么突然又想回去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
      “那,你想什么时候走?”
      “现在动身太晚了,明早早点起床出发,你去和我爸妈说吧。”
      “好。我和我爸妈说声,今晚叔叔应该会来接我们,明早一起走。”

      晃眼已至下午,路文满一早就得到了消息,下了班正开着车赶往冬扬处。张海萍坐在副驾驶上,就着后视镜仔细整理着自己的装扮。
      “老路啊,快到了是吧,我这样儿真没事儿?”
      “诶呦喂,你都问了多少回了,不就是接个孩子,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打扮好看点,她看见我也能开心点啊。”
      “是是是,你好看死了,扬扬见了你啊,准能笑起来。”
      “是吗?”张海萍笑靥如花。

      不久,冬扬和晚灵已打点好了回泉关的行李,路文满此时已在楼下鸣着喇叭。
      “来啦!”晚灵趴在窗口大叫,随即匆匆忙忙地去搬行李,冬扬倒是毫不着急。两人一人提着一个箱子下了楼,路文满和张海萍已站在大门外等待。张海萍不停搓着手心,目光紧随着着冬扬。待二人开了门,路文满一边接过晚灵的箱子,一边和二人说着话。张海萍也向冬扬伸出手帮忙,冬扬没看见她的慷慨,直接绕道走到车后面,站在她父亲身旁。
      “诶哟,真沉。你俩小姑娘东西真多。”
      “叔叔,回去也得半个月呢,这哪儿算多啊。”
      “是啊是啊,不多不多。小孩子用的东西又多又复杂,我们哪懂啊。”张海萍刚被冬扬忽略了,脸上的笑容略显僵硬,她插进话题,想要主动缓解气氛。
      “好了,走吧。”冬扬不理会她,帮着路文满把箱子放好之后,转身上车。
      一路上晚灵倒是话多的没完,好像她才是这对夫妻的女儿似的。冬扬坐在一旁,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几近黄昏时到了家,还没等他们掏出钥匙,门便开了。
      “姐,来啦?晚灵姐也来啦!”一个身材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男生系着围裙迎了出来,眉目清秀,嘴角含春。
      “冬林?你怎么在家?”张海萍诧异的发问。
      “今天没去学校?”冬扬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男孩,由他接过手中的箱子。
      “爸在电话里和我说你们明天要回老家一趟,我反正没课,还不如回来给你们做顿饭吃,明早我再回去。”
      “哇哦!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了,肯定交女朋友了吧?还知道疼人了,特地回来做顿饭给姐姐们吃啊?”晚灵用双脚蹭掉了鞋子,一手努力搭着冬林的肩膀,换上了拖鞋。冬林一脸傻笑,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张海萍看见了这一幕,伸手打掉了晚灵的手,害的晚灵东倒西歪。
      “阿姨你干嘛啊?”
      “你说我干嘛?小丫头,男女授受不亲的,你知道吧?”
      “男······”晚灵瞥了一眼比自己小了整整七岁的冬林,一脸不屑:“阿姨,他怎么能算个男人?再说了,你这都什么旧思想啊?”
      “嘿,不是,我怎么不算?”
      “你算?你才多大你就算?”晚灵努力踮起脚,努力撑起作为姐姐的“尊严”。
      “我都二十了。”
      “二十?哼······我二十岁那年可比你成熟多喽!”路文满竖起一根食指,边抖边指着天,愤愤地说。
      “去,你别掺和!冬林回来也不和我说声,还让他做饭,他哪会做饭?”张海萍伸手推开路文满,转身就要取下冬林身上的“装备”。
      “我行,妈,我来做。以前我不也整天自己弄夜宵,爸也吃过,他还说我做的比你好吃。”
      “你爸说的?······路文满!”
      “哈哈哈······”晚灵在边上看得乐死了,四个人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路冬扬刚进门就自己进了房间,不曾享受那份不属于她的热闹。
      屋子里的摆设极为简单,整洁如新,看来张海萍时常进来整理打扫。冬扬放下箱子,关上门,呈一个大字形瘫倒在床上,舒舒服服地吐了一口气。这床真软。一年了,除了重要佳节被父母接回家,冬扬平时还不曾回来住过。这房间里的陈设,和刚搬走时并无大异。
      “冬安,外婆,小泰······”冬扬睁着双眼,直视着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光,直到头昏眼花。
      “扬扬,你在干嘛?别关上门啊。”张海萍敲门。
      “我想睡一会儿,吃饭再叫我。”
      “这孩子,怎么刚回到家就睡觉。”
      “阿姨,冬扬昨晚没睡好,现在坐了车有点累了,就让她睡会儿吧。”
      也不知晚灵有何魅力,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大人们喜滋滋的,俩人不知在门口嘀咕了些什么,就也离开了。张海萍转身来到厨房,说是要帮冬林打下手,做着做着就实干了起来,两人互损着对方的手艺,谈笑间夜晚及至。

      菜上齐了,路文满敲门叫醒冬扬。
      晚饭时,晚灵一边说笑一边大口大口地嚼着饭菜,冬扬怕她噎着,直叫她吃慢点。
      “跟个饿狼似的。”冬扬递给她一包纸,万分嫌弃。
      “我是放养的孩子,吃相改不了了。”越晚灵伸手拿过那包纸,搁在身旁。
      “没事儿!多吃点,放养多好啊。我也主张放养政策,也就是有些人吧······”
      “咳咳!”张海萍清了声嗓子。路文满斜着眼睛瞄了眼她,便不敢再说话。冬林安安静静的趴着饭,憋着笑。
      “多吃点萝卜,胃口好。”张海萍给冬扬夹上一道菜,也算是在缓解气氛。
      “我现在胃口挺好的,你怎么总跟喂兔子似的喂我?”
      张海萍笑笑着自责道:“是是是,看我的记性,还总觉得你跟那会儿一样不爱吃饭呢。”
      “咳咳咳!”其余三人不约而同的咳了起来,张海萍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咽了一口唾沫,看向冬扬。只见冬扬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吃着,不说话。
      “来来来,吃个鸡腿。”晚灵选了个头最大的夹给冬扬,把冬扬碗里的萝卜夹到自己碗里,然后满面笑意的和他们聊起来。
      “阿姨你是不知道,现在冬扬越来越能吃了。最近又长了几斤,你看她,脸都圆了一圈。”
      “是啊,圆一点感觉人都漂亮了。”路文满帮忙打着圆场。
      “是是是,圆一点好,圆一点好。”张海萍直点着头,慈爱又心疼的看着女儿。
      食物在桌上冒着热气,红的蓝的紫的绿的,冬扬看得眼花。她直盯着自己的碗,看着碗中高高堆起的饭菜,竟不知从哪下手。她一抬头,猛地撞上张海萍的目光,张海萍惊慌的低下头去。一瞬间,冬扬想起白日里晚灵骂她的话,脸上不自觉的发烫。张海萍的眸子里,竟存有一分胆怯。这份胆怯,叫人心疼。

      一年前的深秋,夜晚的上海出奇的冷。
      “我现在宣布一件事。”冬扬放下手中的碗筷,郑重其事道,“我找到工作了,如果试用期顺利的话,我还要搬出去和晚灵住一起。”
      路文满、张海萍、路冬林几乎在同一时刻定住了一般,继而你看我我看你,不敢相信冬扬所说的话。
      “姐,你什么时候面的试······”
      “这你们不用管,反正过两天就试用期。”
      “扬扬!不是?你怎么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就找工作了?还搬出去?你这病都没好······”
      “整天说我有病,你有意思吗?”
      “没事儿啊,扬扬,你妈的意思是说,你需要时间缓一缓,等你哪天能多吃两口饭,身体好点了再去外面工作也不迟,毕竟在家里家人都能离你近点,是吧?”路文满还来不及咽下嘴里的饭菜,就被冬扬突然的决定吓得呆住了。眼看冬扬情绪不对,他嚼都不嚼,就将一口饭菜咽了下去,抑制情绪,说话时依然温和。
      “是,前几个月我是过得不太好,吃不好睡不好,被那个死老头害的萎靡不振。可是现在我想通了,我要是还继续呆在家里,在别人眼里,我永远只是一个半路退学的研究生,一个遇到一点事就躲家里的啃老族!”
      “啃什么,谁说的?你这情况不一样,你管别人怎么说?!”张海萍将筷子往桌上重重的一摔,怒目圆睁。
      “别,老婆,别生气。”路文满心上一急,只好边劝慰妻子边向冬林使眼色。
      “妈,没事。姐只是照说了别人的观点,再说了,这事也过了大半年,只要她放下了,能主动接触外面的人,这不就是一件好事吗?”
      “好事?在我那帮忙,同样也能接触外人,干嘛非得往外面跑?”
      “呵,张海萍。你也不看看我所谓的那帮同事,当面对我和和气气的,背地里咬牙切齿,说我踩在你的肩膀上抢他们饭碗。我做事认真,就说我是瞎操心瞎矫情,我不合群,就说我得了抑郁症后遗症,换你你受得了吗?”
      “谁?谁说的?我炒了他!”
      “你把他们全赶跑了我也不回去!”路冬扬斩钉截铁地看着张海萍,眼睛里的红血丝一点点蔓延。她是认真的。
      “反正我去定了!”路冬扬踢开椅子,快步向房间走去,不再理会母亲。
      “姐!”路冬林跟上前去,不料被冬扬堵在门口:“我决定好了,别来烦我!”
      不待冬林说上半个字,房门“咚”的一声便关了。

      接下来的一整晚,张海萍敲不开女儿的房门,气得在房间里边流眼泪边哭诉,路文满站在一旁劝慰着。
      “你看你发什么火啊?好好和她说不就好了么?”
      “是是是,和你一样好好说就有用吗?她还不是要走?!”
      “你说你这是为什么?之前扬扬也提过这事,你不答应。她想凭自己的努力工作,这也没什么错啊?我记得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她说什么,你都会听,怎么现在······”
      “你当然不知道!你爸妈倒是走得早,你小时候他们就不在了。我呢?一结婚就跟你出来,一年有多少天陪在我妈身边?我们忙,还要劳烦她一个老人家照顾两个孩子,到头来,除了让她死在我怀里她又得到了什么?你说我变了,我也是一个母亲,我已经失去了安安,现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扬扬一直陪在我们身边。我又有什么错?扬扬刚从那件事里走出来,马上就要去适应一个新的环境,万一又被哪个男孩子欺负了自己想不开做出点什么,我们又不在身边,到时候怎么办?”
      路文满一听妻子说起这些,他也不自觉地湿了眼眶。他轻轻搂住张海萍的肩膀,唉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陪着她坐了许久。

      直到妻子稍稍缓过来些,路文满才轻声开了口:“你知道为什么扬扬总是疏远你吗?”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恨我,当年是我执意要把冬林带回家的,原本该给安安的好,都给了另一个孩子,她一定是觉得我把她的亲弟弟忘了,觉得我不是个好妈妈。”
      “你看,你也知道扬扬心里在意这件事。可你有没有想过?时间过了那么久,他们之间早已有亲情了,就算扬扬不会表达,也不代表她不爱冬林。”
      “你是说,她不记恨这件事?”
      “嗯,至少现在是这样。”
      “就你会胡说八道,你又是怎么知道她不记恨这件事的?就算这是事实,那她为什么现在还这么讨厌我?”张海萍拭了泪水,一脸半信半疑。
      “你说呢?你有和她真正沟通过吗?”
      “沟通?我也想啊,她有认真听过吗?”
      “你所认为的沟通,只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上去审视女儿,而不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去理解、包容她。但是呢,事实就是相反,天下所有儿女都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够理解、尊重他们,就算不能做到百分之百,至少要让她看见你是有这个意愿的。你平时管她这管她那,连她上哪个专业也要说几句,也没问她愿不愿意,我要是冬扬,我也要远走高飞,我也要自由。”
      “自由?我还不够给她自由?她不愿意回泉关,我怕她触景生情会伤心,每年也就挑个空闲就我俩回去看看,让她和同学去玩,她还不够自由啊?”
      “现在年轻人的自由,已经不只是身体上的自由了。这个时代不同,人的心理就会产生变化,每人心里都有一把尺专门用来衡量事物的价值,有的人的尺叫做金钱,有的人的叫做权利,像你女儿这样的,就叫做自由。你心里的那把尺,我是不知道它叫什么,不过实在是太短了,要是想办法换把长点的,或许还有救。”
      “尺?”
      “你想啊,如果扬扬已经不记恨你把冬林带回来这件事,那么这就说明她现在只是放不下脸面和你亲近,毕竟在她高中以前,你们也没长时间一起相处过。可你呢,总是一副我是母亲、只有我是真心爱你、我最伟大的模样,她怎么让你成为她的朋友?你只有调整一下尺的长度,放宽心,支持她信任她的决定,她才会对你敞开心扉。你看,我们父女俩不就挺好的么?你难道一点儿也不羡慕?”
      张海萍想要反驳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她似懂非懂的沉默着,仔细思忖着方才丈夫所说的一切,自觉不无道理。
      冬扬小的时候,极少与父母相处,直到高中才住在他们身边。她的思维、学习、生活,父母几乎不曾参与其中,这对一个留守在乡的女孩儿来说,无非是人生中最无奈的缺憾。少了一角的爱,圆即不成圆。
      张海萍心中自然是愧疚的,想到这儿,她不免觉得,平时的确是太过紧张兮兮了。

      窗户未关,风儿吹起帘子,转了个弯儿亲吻着张海萍的脸颊。路文满见她沉静下来,就挽着她去梳洗了,也一直没忘在她耳边放好话。
      张海萍和衣睡下时,头脑却异常清醒。
      路文满的话,像是给了她一点启示。到了下半夜,不知怎的,她胸口的一股闷气也仿佛被风渐渐吹散了。她睡着了。
      这一夜,她梦见冬扬还是个三四岁的小丫头,趴在她的身上咿呀呀闹个不停,母女间亲密而温馨。醒来时,她却被残酷的现实怔住了,斟酌许久,心中也有了答案。

      “你答应了?”
      当路冬扬得知母亲同意了这件事,自然惊喜万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引来了张海萍的疑惑。
      “你真的觉得妈妈很难相处吗?”
      “呃······”冬扬顿了顿,“我不知道。”
      “扬扬,”张海萍想伸手摸摸冬扬,却又止住了:“你能不能多和妈妈说说话,就像和爸爸一样。”
      路文满早早地去了餐厅,冬林也上学去了。此时只有母女俩的一个家,空气仿佛凝固了。冬扬被张海萍这么一说,竟有些不知所措。她将被子捂住了头,假装继续睡觉。
      张海萍虽不抱多大希望,但仍克制不住失望。她颓丧着准备走出房间。
      突然,形势发生了变化。
      “你能不能帮我把早饭端进来,我想在床上吃。”路冬扬探出头来,温和又胆怯。
      “啊······行,当然行!”张海萍松了一口气,喜上眉梢。女儿这算是间接回应自己?!应该是吧。她恨不得立马端来早饭,生怕饿坏了这块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顺风顺水。

      当年冬扬特地去应聘的公司,正是晚灵在职的那家,做这样的选择一是冬扬觉得公司现状不错,二是为了初入职场时相互有个照应。在她正式入职后,两人便搬出来同住。
      可出乎意料的是,没过多久,张海萍却后悔了。
      冬扬搬走半个月不到,张海萍却犯了傻。丈夫和儿子不常在家,影楼自有人打理。白日里四人的空间现在只剩她孤独一人。冬扬在时,两人话虽不多,但张海萍只觉得存在即安心。到如今,面对那个空荡荡的房间,她越发想念冬扬。冬扬不爱常常回家,母女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就算冬扬打电话回来,也只是选择拨通父亲的号码。
      这让同一座城市里的张海萍感到心灰意冷。
      直到几个月后,一己私欲涌上心头,张海萍的决心也完全动摇了。她害怕直言时冲撞了冬扬,只能找来晚灵充当说客。晚灵自是希望冬扬能够活得轻松自在,但也不忍拒绝长辈,只能时不时的试探冬扬,拖拖拉拉快有一年,冬扬仍然“冥顽不化”。

      好在现在多年不曾回过家乡的冬扬,如今也终于答应了父母的请求。在这一点上,张海萍获得了极大的欣慰。
      张海萍擦着桌子,心不在焉。晚灵和冬林坐在客厅里聊着天,路文满躲在书房里算着今日餐厅的帐。张海萍好想找个人帮帮忙,说说话,却也无处可寻。
      她望向冬扬紧闭的房门,心口隐隐地疼。

      到底怎样,才能做一个好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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