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曾经来过》淡扫娥眉

2、一

　　大学毕业的时候，梅心舟没有伤感过。结束了学业也结束了感情。毕业等于失业加失恋。她依旧论证了这个真理的正确性。她努力过也失败过，四年结束的时候，她感觉心里空空的，没学到任何东西，甚至把原来的都丢掉了，又回到了起点，竟然连原来的起点也找不到了。
　　“一切都没发生过，今天怎么就来过了。”梅心舟喃喃地对着窗外。对面的男生欢天喜地地整理东西，还有几个劳碌的女孩子夹杂在里面进进出出。她抚摸着床栏，桌子，一切都和四年前一样，几乎没有改变，等她走了，屋里就空得和没来时一样，连记忆都没留下。
　　拿走了最后的一个包裹，她站在楼下的操场等了好久，许多男生在打篮球，这天是个好天气。
　　“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也许他们也不知道。”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同学们自顾自搬东西，谁走了谁还留着并没有人很清楚，忙的时候世界就是自己。而她现在要把自己当成世界。
　　走了，这个地方只是个驿站，她在这里逗留过，这里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正如来之前一样，没什么好伤感的。梅心舟向来往的同学微笑，她知道有的人一定是最后一次看见她的微笑了，她是很自然地微笑着。不远处几个女生在抱头痛苦，激动可以留给人深刻的印象，微笑就像风一样，风过无痕。
　　突然她很想留下点什么，她看见有几个男生从楼上扔书，好像大款甩钱似的淋漓畅快。她拿出了自己的钥匙在就近的一棵树上刻上了“我来过，我走了。”她凭生第一次搞低级破坏，竟然如此无趣。
　　“等你男朋友来接你吧？”
　　她转头一看是隔壁寝室的女孩子，提着大包，梅心舟知道她要回家乡去了。
　　“璐璐，你没想过留下吗？”一个答非所问的问题。
　　“我和男朋友都回去工作了，挺好的。”
　　一个带眼镜，瘦瘦的男孩子提着两个与他重量级不太相称的大包，沉重地朝这边走来。梅心舟认识这是璐璐的男朋友。于是两个小鸟朝她挥挥手，顾不得片刻歇息，继续他们的回家之路。
　　梅心舟暗暗。
　　她也很想回家，但不是现在。她不想一个人拖着沉重的包袱像去找个避难所。“其实大家都一样，不知道将来，不明白现在，只是在开始和结束中徘徊。我看他们时，他们也看我。”梅心舟心里没什么不平衡，她的逻辑一直是人人平等，她有过或失去过的，别人也一定会有过或失去过，所以她是普通人。
　　半小时的努力后，梅心舟将所有的行礼转移到了学校门口，费力地拦了一辆TAXI。这辆使她晕乎乎的车将把她带去一个新的家，或者只是一个暂居的巢穴。她喜欢在车窗里全神贯注地看路上的车辆和行人，他们与两旁麻密矗立的建筑物相称，就像是一场舞台剧，来来往往地走着过场，反复地忠实于自己的角色。而她今天的感受却和以往不同，因为也许今天她不再觉得自己是个孩子。
　　的士准确抵达了一座破旧的民居，这是她和同学合租的房子，在她还没有工资的情况下预付3个月房租，老板娘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老板却猥琐地好像被榨干了一般。虽然租金很贵，但她很厌恶他们斤斤计较的嘴脸，眉眼都挤在了一起。同学还没回来，她好累，把东西一股脑扔进了房间，泥一样瘫软在床上。
　　环顾四周，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一间不到10平米的房间，唯一支持她的只有一张床。梅心舟闭上眼睛，想起了家里舒适的两米大床，她好像从一个贵族被流放成了庶民。想起当初在家里倔强地说一定不再回去，她好像自己咽下了一枚苦果，所有人等待看她小丑一样怪异的表情，她却极力想用实现愿望的满足来抵拒幸灾乐祸的眼神。“自作孽，不可活”。无意中，她感到自己流泪了，于是她扯过被子，盖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