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人大师》袖底澜沧

5、徘徊于天台的少女

　　“诶你们听说了吗，高中部有个年级前十的学姐跳楼自杀了。”

　　“真的假的？！”

　　“哇，成绩这么好，有什么想不开，学习压力太大？”

　　“对啊，倒数前十，压力能不大吗？”

　　“好啊你耍我们！”

　　“欸欸欸别打别打，哈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

　　“年级倒数啊，好可怜哦，难怪要跳楼。”

　　“知道为什么成年人的自杀率那么低吗——因为心理素质差的，中考高考两个坎基本都死完啦！哈哈哈！”

　　“哎，听说你们班的王洁婕跳楼自杀了？”

　　“是啊。”

　　“真是的，有什么想不开跑去自杀……我初中那会儿隔壁班也死了一个，不过人是重点班的尖子生，考试没考好，成绩下滑压力太大没抗住。你说这王洁捷跟作什么妖，一直都是垫底，怎么忽然就想不开了？”

　　“管她呢，死了好，拉低班上平均分，我们班就因为她，一直都没拿过流动红旗！老师说了，这个月月考我们班要是平均分进年级前三，就请大家吃东西呢！”

　　“羡慕，你们班主任真大方。”

　　“你们在聊什么呢？”

　　“说你们班主任真大方，还请你们吃东西。我们上学期拿了三个月流动红旗，老班一点表示都没有。”

　　“哈哈哈哈，我们老班也是急了。本来嘛，我们班也不差，起码平均分年级前三是稳稳的。可惜就是有几个害群之马，讨厌死了。”

　　“这不是死了一个吗，这个月月考你们班没问题了吧？”

　　“希望吧。不过我听说王洁婕可没死，现在昏迷住院。她家不是穷嘛，又是在学校出的事，校领导怕她家闹，医药费都是学校报销的。要我说学校也是倒霉，她自己要跳楼的嘛，谁管得着啊。”

　　“诶，没死吗？那希望她慢点好，起码等这个月月考过去再回来上课，不然老班答应的奖励又要泡汤了。”

　　“老徐，又被主任叫去谈话啊？”

　　“唉，别提了，还不是那个跳楼学生的事。”

　　“你也是倒霉……那个学生怎么回事，压力太大，家庭问题？”

　　“是说王洁婕吧？那孩子我有点印象，性格挺内向的，点她起来回答问题就站那发呆，问她会不会都说不清，平时也没见有什么朋友。学习倒是很努力，就是脑子里缺跟弦似的，使不上劲儿。家里又是那种条件……唉，想不开也正常，就是学校倒霉，咱们倒霉。”

　　“她家也挺倒霉的，要死了也就算了，这半死不活的，现在说是学校垫钱，但不是听说撞到头了吗，要变成植物人什么的……学校还能负责一辈子？不还是苦了他们家里？”

　　“造孽哟。”

　　潮水般的声音在雪白的走廊里回旋，白色的墙壁冰冷坚硬的，话语碰撞在上面，硬邦邦的来回碰撞，刮擦出尖锐的回音。

　　空荡荡的病房里，雪白的病床上孤零零的躺着黑瘦的少女。

　　“赔钱货！呸！早叫你随便找个人把她嫁出去得了，留在家里白吃干饭！女孩子非要上什么学，读书读书，你看读出事情来了吧？！”

　　“上学这个事你也同意的，说读过书，以后说亲能多要点彩礼！现在好了，都怪我？”

　　“别吵了……别吵了……”

　　病房外的走廊里，王洁婕用双手捂紧耳朵，无力的跪倒在地板上。

　　“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我为什么没有死呢……为什么还没有死掉呢……”

　　灵魂的声音不会受损，少女的哭喊却带上了明显的嘶哑，眼泪仿佛流干般流不出来，王洁婕弓腰缩背，呕吐般剧烈的抽泣着。

　　甚至不愿意进入病房看自己一眼，对本身存在厌恶至极的少女本能的察觉到身边青年的身份，稍稍缓过劲来之后，声音嘶哑的说：“……我不要在这里……你带我走吧……让我死掉……让我死掉就好了……”

　　“你真的觉得死了比活着好吗？”面对王洁婕的哭求，洛青河问。

　　他屈膝半跪半蹲，向蜷成一团的少女伸出手。

　　王洁婕睁着通红的双眼，犹豫着伸手回应洛青河。青年的手宽大白皙，五指修长，将她的手简直衬托成了泥鸡爪。王洁婕愣了一愣，一时不敢将手放上去。

　　洛青河笑了一笑，主动握住少女的手。虽然对方不像是活人，可王洁婕明明白白的感觉到从对方掌中传达过来的温暖。

　　不知怎么的鼻头一酸，王洁婕低下头，眼泪又落了下来。

　　先前的手帕被少女的泪水打湿，洛青河换了一条干爽的，又递到王洁婕手里。

　　“乾坤而交，阴阳而感，五行化育，六合交感——阴街鬼市，开！”

　　雪白的走廊化作白茫茫的雾气，不一会儿，王洁婕发现自己和洛青河一道悬浮在空中，脚下是一所陌生的学校，他们两个所在的位置，正好面对着某间教室的窗户。

　　这里的光线和人世有明显的差别，王洁婕无意识中一抬头，看见头顶本该是天空的所在，一条灰白水色的宽阔长河缓缓流淌而过。

　　因为震惊而忘记了哭泣，王洁婕茫然地问：“这、这里是……”

　　“黄泉之下，亡魂居所。”洛青河回答。

　　指了指面前的教室，他对王洁婕说：“认真看，然后告诉我，你真的觉得阴间的生活会比阳世更好吗？”

　　王洁婕听话的转过头，将注意力放在面前那间陌生的阴间教室里。

　　教室正在上课，老师从讲台左侧走到右侧，说了几句什么，转头在黑板上写下板书。

　　过了一会儿，老师从讲台右侧走到左侧，再走回右侧，又说了几句什么，转头在黑板上写下板书。

　　讲台下的学生们在认真听讲，一个个坐得笔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老师和黑板。

　　一个坐在窗边的女生走了神，往窗外偏了偏头。过了一会儿，还是这个女生，以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神情和角度，往窗外偏了偏头。

　　忽然，王洁婕毛骨悚然了。

　　情不自禁的抬手指着教室，她战战兢兢的开口：“他、他们……”

　　“这就是阴间的生活，”为了不让受惊的女孩更加恐慌，洛青河尽量以温和的态度进行说明，“比起充满生气的‘活人’，亡魂从本质上被归于‘死物’一类。你可以把他们想象成家里的家具，日复一日的待在那里，一切运作仅仅出于本身应尽的责任，然后慢慢老旧迎来终局。

　　所谓‘鬼’就是这样的存在，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他们只能像这样一直无意识的重复相同的举动，直到在阴间的寿命耗尽，重入轮回。”

　　轻轻摸了摸少女的发顶，洛青河问：“现在，告诉我，你还想成为他们的一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