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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郭老边曾和江楚客说过,熏花这事儿没准头,每年能成个三四成就很不错。根据老郭熏花的成花量,江楚客推断他并不知牡丹熏花之诀窍。这几年来,争先恐后搞熏花的花户只是运气好而已,若是哪一年天不遂人意,恐怕连一成的成花量都不会有。
      既然郭叔待自己那么小气,江楚客决定也先不告诉他什么,让他自己慢慢摸索去。

      选好了熏花牡丹后,江楚客又带着姐弟俩在地里挑了一部分大牡丹挖出来,从根部顺势儿劈开,分成几棵小牡丹后重新种入田中。这些牡丹虽然才分的时候棵型单薄了点,但只要水肥跟得上,每年都会从根部发出新的枝条来,选择健壮的枝条留下三五个,过几年又是一棵好花。

      其实这牡丹分株该是在白露到寒露时节之间来做,可今年由于江老爹的去世,江楚客懵懵懂懂把最恰当的时间给错过去了,但是如今也还勉强来得及。因此这阵子江楚客带着江家姐弟俩,起早贪黑的做活。
      等谭雁晓终于借助双拐出了房门,摸到后院的时候,已是冬月中旬,需要分株的牡丹已经分完栽好,那一百棵做为熏花用的牡丹也已进入暖房中,分别摆放在两侧的暖床上,每一盆之间间隔三尺距离。

      谭雁晓凑到暖房门口,听到江楚客正在教秦客怎么给暖房逐步加温:“这几天只在夜间生火,火要控制得极小,保持不灭即可。另夜间需用草毡子把这暖房的门窗给封好,等日头升起前小半个时辰揭开,前后窗户各开二指通风,后晌太阳落山之后少半个时辰重新盖好。以后记得要天天早起。”

      初期熏花之时,花木每天接受日光照射必须达到五个时辰,因此要早些揭开草毡子。而夜晚寒冷,又要给暖房加温,每日的浇水、追肥、给叶面喷水,还要防着生虫害病害,一项项十分繁琐且耗费人力。秦客捧着脑袋咬牙皱眉的,提醒自己一定要牢牢记住。
      江楚客拿起身侧暖床上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那是个三寸高的细圆柱状琉璃瓶,装了半瓶子红色的水,瓶嘴处伸出一根半尺高的细管,细管顶端和瓶口都被白蜡封得严实。他仔细打量一番,又用一把带刻度的竹尺在细管上量了量。

      这是个简易的温度计,如今叫寒热仪,是江楚客才来江家那一年做的,为着那根细管实在难做,不过做了三五个下来,竟花了江老爹好几贯钱,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曾将此物放在混了冰的水中冻了一夜,然后做了一个记号确定冰点。至于那把带刻度的竹尺,也是自己凭体感寒热做出来的,并不是很准确,但大致能测出这暖房中的冷暖变化。

      江楚客沉吟一会儿,忽然道:“苗木每天的变化,以及这管子上的刻度,需要天天用纸笔记下来。今晚我就开始教你识字吧,如今我先记着。”
      谭雁晓在一侧察言观色,总算逮住了插话的机会:“楚哥,我识字,也会写字。”
      江楚客眉头微微一蹙,似乎没听见一般,并不理他。

      秦客对着谭雁晓掀眉,瞪眼,挥动嫩嫩的小拳头:“这可是不传之秘,哪能让外人随便来看!”
      谭雁晓道:“我已签了卖身契,不是外人。”
      秦客无可辩驳,只能寻别的理由:“你腿不方便,摔了怎么办?你知道你已经花了多少钱吗?谁还有钱接着给你治腿。”

      谭雁晓脸色微红:“我......我会小心些,不耽搁来暖房中。”
      秦客还要再跟他吵,江楚客伸手按住她的肩头,转头瞥了谭雁晓一眼,道:“你回去,这里用不上你。”
      谭雁晓呆住,嘴唇扁了几扁,也只得转身灰溜溜离去,待走到无人处,气得红了眼圈儿。

      才来那几天,他本以为秦客和半里是江家正经的儿女,毕竟俩人都姓江,秦客的名字还和江楚客那般的一脉相承,因此他对这姐弟俩一直都小心翼翼,努力学习着恪守下人本分。后来听半里无意提起从前的事儿,才知道这俩人竟是从考城那边逃荒来的,和自己一样也是被江楚客收留,成了江家的下人,只不过比自己早来了一年多而已。

      知悉真相后,谭雁晓震惊之余,心中竟起了不平之意,江楚客待这姐弟俩多好啊,可以住上房,可以跟他坐一桌吃饭,还可以跟在他身边接受各种教导,听江楚客适才说,马上还要跟着他识字,凭什么?!
      既然都是下人,为什么就不能一视同仁!

      他单方面决定了,那姐弟俩识字的时候,他也要强行挤进去跟着一起学。虽然他早就开了蒙,且他从前最讨厌的就是读书识字,看见学里的夫子捧着本书在那里叽歪,就想挥拳头。
      是晚,谭雁晓气哼哼吃了三个大肉馒头,喝了两碗粟米粥,又把一盘炒菘菜一扫而空,等江半里过来收拾了碗盘出去,他就挪到窗下,竖起耳朵听院中的动静,听见秦客去灶房收拾妥当后,姐弟俩都进了东上房。

      江楚客坐在炕沿边,他身侧的炕桌上,已经用黄麻纸写好了十个字,挑的都是字形简单的常见字。秦客站在炕边,正温声细语和他商量:“才学字就用笔墨,多费钱啊!我看花姐姐家的小弟学字用的是沙盘,是花叔父给钉的,明儿我也去求他帮着做两个?”
      她早就察觉她家楚哥似乎并不太擅长勤俭节约过日子,说不得只好自己多操些心。

      江楚客摇头,但秦客坚持不肯用纸笔,他只得道:“去东墙根搬两个紫砂盆,堵了排水眼铺上沙子。”
      后院东墙根一侧,堆着大大小小许多旧花盆。其中有几只旧紫砂盆,是栽盆景儿用的,三尺长两尺宽,盆深却不过两寸多,只需堵了下面的排水孔,就是现成一个沙盘,只是稍稍沉了些。但此物摆好了就不必再随便移动,沉些也无妨。秦客忙带着江半里出去,尔后抬了两个装好沙子的紫砂盆进来。

      谭雁晓在门外听了一会儿,鼓足勇气,拄着双拐直接闯入了东上房。
      房中三人都愣了一愣,但江楚客只默默坐着,并不发话,那两人自然也不敢多言,谭雁晓只得主动打破静默:“楚哥,我也想识字读书。”
      秦客气得俏脸通红,又按耐不住了:“你不是已经识字了吗?为什么总来捣乱!”

      谭雁晓坚持道:“我字写的不好,我想更上一层楼。”他偷偷瞄一眼江楚客面前的纸张,那一手醇古静雅的钟体,可是比自己的字要体面得多,“我至少要写得跟楚哥差不多才行。”
      这是个有志向有野心的下人,且赤/裸裸不加掩饰。可他如此无礼,江楚客也没有动怒,只是指一指老榆木炕桌对面,示意他坐下。

      谭雁晓大喜,忙挪过去与他对坐炕上,又把自己的伤腿小心翼翼伸直了搁好,江楚客顺手推了纸笔过来,在纸上点了点,示意他用这个写字。
      谭雁晓瞥秦客一眼,眼神有些得意,尔后一本正经写起字来。

      江家的日子变得规律起来,夜晚都集中在东上房识字,江楚客盯得这两姐弟很紧,每天要学会十个字,还要温故知新。至于谭雁晓,则是被放养了,他只从江老爹那寥寥几十本藏书中寻出一本《千字文》,让他照着写而已。
      谭雁晓只是想加入学习的队伍,至于学习内容,他其实并没有太多要求,只要不赶他出上房,学什么都成。有时江楚客懒怠开口说话,他还可以趁机指点一下秦客和半里,毕竟他确实识字,也读过几本书,那两人不过启蒙阶段,好对付得很。

      白日里一大早,江楚客带着秦客先进暖房巡查一圈,尔后根据当日的日出时辰揭开窗户上覆盖的草毡,江楚客拿一本青皮册子,将寒热仪上的刻度记下来,又将牡丹每个品种不同的变化一一记载。

      洛阳那边的花农早几年就开始侍弄熏花牡丹,尔后曹州和京畿之花农见利润惊人,立时闻风而上,花坊中的熏花牡丹之市场份额早就被夺占。江楚客下手晚,只能剑走偏锋,主要选择以御衣黄、玉楼红、魏花、潜溪绯、昆山夜光为主的几个品种。这些品种因为各种原因不容易熏开,因此其他花户不敢轻易动用,但江楚客却不怕,甚至还选用了两株欧碧和两株烟笼紫。

      欧碧是花色罕见的绿牡丹,江家只有三株,为江老爹生前之最爱,因为十分珍贵,且花期太晚,亦无人敢用作熏花。烟笼紫(又名烟茏紫朱盘)属于牡丹九大色系中的墨色一系,是墨牡丹中的极品,江老爹也不过收集了五棵。
      他将这四株牡丹提前上了盆,打算碰碰运气。

      转眼间,识字活动进行了一个月,秦客和半里学字极快,已经认了百十个字。至于谭雁晓,江楚客将他新写的字拿过去看了看,随手又扔还给他,道:“你没天赋,不用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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