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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西上房中江老爹的遗物已经被江楚客收了过来,但老爹早些年读过几年书,因此还余下两箱子书籍在那边放着,其中有他生前亲手撰写的几本手册,是有关莳花之技的,这都十分珍贵,须得挪到东上房来。
      他想起来那些书籍,盯着对面的秦客出了一会儿神。

      秦客虽然出身贫寒,可天性却勤快聪慧,这乡村中也寻不来像样的刺绣师父教授她技艺,况且纵然能寻得来师父,她又学出了个模样,也不过做一辈子绣娘,眼熬花了还是个绣娘,并没什么好处,她目前会裁衣服做鞋已经足够。
      江楚客的嗓子将养了几年,尚未彻底痊愈,语声微带暗哑,所以他还要尽量少说话。若是秦客识字,以后一些较为繁琐之事,只需自己写清楚,直接交给她做即可。

      江楚客思忖着,最后道:“回头去买一只算盘,我教你识字算账。”
      秦客愣住了,识字算账?那是自己一个农家丫头能学的?她震惊之中念头也转得很快,悄悄按捺住那颗几乎要跳出来的心,满怀希冀望向江楚客,试探着替弟弟争取机会:“那......那半里呢?半里比我聪明......”
      没看出来江半里比她聪明到哪儿去,江楚客:“一起。”

      秦客大喜,恨不得立时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江半里。江楚客看出她的蠢蠢欲动,一摆手,秦客跳起来,箭一样冲出房去,忙乱中还在堂屋的门槛上绊了一下。
      江半里听闻此事,也是欣喜无比,秦客本想扯了弟弟过去给主人磕头谢恩,但觉得江楚客不一定肯接受,他平常若非必要,很少与自己姐弟多说过什么。半里更是胆小羞怯,平日总是缩在姐姐身后,这一年多来跟他没搭上过几句话。

      东厢房北侧两间是打通的,留北侧一门出入,半里睡里间,秦客睡外间。两人睡到半夜,秦客忽然被一阵轻微的动静吵醒,却是江半里翻来覆去,把一张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木板床压得咯吱乱响,秦客迷迷糊糊道:“半里,你怎么还不睡?是因为太开心么?”

      江半里忽然穿着单衣从内室蹑手蹑脚跑了过来,一把捂住秦客的嘴。他的手冰凉彻骨还微微发抖,语气中透着紧张:“阿姐,你小声点,我听着灶房中......好像有人!”
      秦客一个寒噤,毛骨悚然睡意顿消,难道家中进了贼?
      她拉着半里进了里间,那里与灶房一墙之隔。秦客贴墙一听,果然隔壁有些细微响动,并不像是鼠类,似乎有人在翻找什么东西。

      她给弟弟做个手势,两人迅速穿好衣服出门,窗外的雪已经有两寸厚,白光莹莹,纵夜半时分,四下里也瞧得清清楚楚。江半里负责去叫醒上房的江楚客,秦客胆大,索性摸去了灶房,果然见灶房门大开着,门前雪地上一道痕迹,不是足印,倒像是有人爬着进来的。她伸头一看,见一条人影半匍匐在灶台处,正在伸手掏摸蒸笼中的东西。

      秦客顿时大怒,娘的,篦子上还扣着七八个细麦面包子呢!那细面可是当了江老爹的茶碗才换回来的,她自己都没舍得多吃一口,想着给楚哥和弟弟留几个做早饭。
      她顿时恶向胆边生,操起门边和江半里抬水用的木棍,慢慢凑过去,发狠一棍子打下,还带着隐隐风声。那人似是行动不便,虽然也听到了风声,也勉强转过身来,却只来得及举起左手臂一挡,秦客的棍子重重砸在这厮手臂上,倒震得自己胳膊一麻,踉跄退了几步。

      那人一声闷哼,身躯萎缩成团,右臂抱着左臂,想来痛不可当。秦客木棍指着他,厉声斥责道:“你这贼,竟敢来偷东西!”
      地下那人闻声动了动,慢慢抬起头,他想来是饿极了,虽然挨了打,口中却噙着半个包子不舍得丢,暗夜中那一双眼睛亮得诡异,闪着恶狠狠的光芒,似乎立时要扑过来噬人一般,但挣扎了几下,最后却又放弃了,软绵绵趴在地下不动。

      秦客看在眼中,忽然心生怯意,不由自主就想退出灶房去。
      她身后有人沉声道:“秦客,出来。”
      秦客如蒙大赦,忙趁机退了出来。江楚客扫一眼这漆黑的灶房,他眼睛本来就不好,此时更是看不清什么,想里面若是个凶贼,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带着俩孩子,可占不了什么便宜去。他正想四处踅摸防身家伙,秦客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这人偷吃我们的包子,但他好像饿得狠了,我打了他一棍子,他都不动。”

      江楚客语气严厉:“再窘迫,也不能为了几个包子拼命。孰轻孰重要分清。”
      秦客白了脸色,诺诺应是。江楚客侧耳听了一会儿,大踏步进入灶房,吩咐道:“半里,点灯。”

      谭雁晓觉得手臂的骨头都要被这死丫头给打断了,却不肯丢掉到口的包子,他从不曾这般饥饿过,也终于体会到从前听人说的“饿得狼掏了一样”是个什么意思,只觉得五脏六腑空空如也且火烧火燎的难受,吃多少东西都填不满。他拖着伤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开这农家院子的门,摸到灶房还寻到了吃食,哪舍得轻易放弃。

      随着油灯被点亮,来人出现在灯影之中,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身材瘦削颀长,想是从床上匆忙爬起的缘故,胡乱裹一件旧棉袍,头发披散着,赤足趿一双布鞋。他肌肤光洁鼻梁挺直,脸庞秀致而端雅,一双单眼皮儿的凤目,眼尾处微微挑起,又亮又大形状极好。
      谭雁晓骤然睁大了双目,口中那半个包子再也衔不住,“吧嗒”掉在地上。

      他这见了鬼似的神情,任谁都觉出异常,江楚客心中起疑,慢慢逼近来,微微垂首看着他:“你认识我?”
      “......”
      “说。”江楚客道。

      谭雁晓往后一躲,后背却撞在灶台上。江楚客盯着这个瑟缩成一团的少年打量,追问道:“你认识我?我是谁?”
      谭雁晓低头不语,片刻后却又抬头,唇角带着一丝笑容,显得有些阴狠:“你自己都不知你是谁,还来问我?我也不知道!”
      江楚客不信,冷冷盯着他看。

      谭雁晓被他看得心中慌乱,辩解道:“我不过是饿了,偷拿你家几个包子充饥,你何必这样瞪着我。就是个乞儿求到你的门上,想来你也不会吝啬几个包子吧!”
      他摸索着,又捡起地上那半个包子来,包子上沾染了些柴灰,他想接着往嘴里塞,又觉得有些难堪,但饿得实在受不住,只得当着江楚客等人的面,大口将包子吞咽下去,噎得上气不接下气,犹自觉得不够,索性又去后面的蒸笼中摸了两个出来。

      秦客怒道:“那是我们明日的早饭啊,你咋这么能吃!”她习惯性地又想扑过去护食,却又有些畏惧谭雁晓,只得歪头看看江楚客。
      江楚客默默望着地下这狼吞虎咽的少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忽然摆了摆手,秦客忙道:“我家兄长让你快走。”

      谭雁晓恰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听江楚客肯放自己走,倒是有些意外。他一条腿旧伤严重,手臂被秦客一棍子打来又添了新伤,其实并不想走,但也只得挣扎着站起来,慢慢挪出灶房。
      雪越下越大,风卷着雪花,打在谭雁晓褴褛单衣之上,他止不住全身哆嗦起来,一瘸一拐勉强走得几步,噗通摔在了雪地里。他在地上挣扎几下,回头看看江楚客,目中隐隐有泪光浮动,仿佛一头迷失在野外风雪中的小狼崽儿,茫然又凄惨。

      江半里看不下去,悄悄攥住阿姐的衣袖,低声道:“阿姐,他......他好可怜。”秦客虽然心疼那几个包子,但见此情此景,也软了心思,斜眼偷窥江楚客的脸色。
      江楚客无动于衷。
      “楚哥,这小贼,他大概是真饿极了......”秦客嗫嚅着。
      江楚客挥挥手,转身回了上房去。

      他这是随你们便的意思,秦客忙扯着小弟,将谭雁晓从地上扶起来。谭雁晓挣扎了一下,还是乖乖被两人送入院门西侧的柴房之中,秦客又让江半里去抱了一条旧被子过来,交代道:“你这贼,在这儿凑合一晚吧。只是明日趁着天不亮必须离去,莫让我家主人再看到你。”
      谭雁晓点头,哆哆嗦嗦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

      第二日一早,雪终于停了。如今不过秋冬交替之时,想来这雪没几日即可化去,但为了生计,接下来的活计却耽搁不得。江楚客一大早起来,招呼着姐弟二人吃了早饭,秦客和半里接着去糊暖房的窗纸,江楚客拎着昨日买来的那几匣点心,踏雪去了十几里外的郭楼村,拜访江老爹生前的一位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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