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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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晚饭气氛有些迷。
罗西南迪虽然始终没弄明白今天那些来闹事的人是想折腾些什么，但并不妨碍他对于克莱尔情绪变化的感应。沉默的班主任、同样沉默的养父、还有那阵与平时不一样的淡淡的不自然气息……小罗西南迪垂下眼帘闷头扒饭，连深通恶绝的青椒都不知不觉吃下了肚子，没敢挑出来。
一如平常那般，吃完饭克莱尔继续洗完、清理厨房，然后弄好第二天父子两的早饭，封好保鲜膜放进冰箱，又给战国泡上一壶热茶，做完所有活儿的女教师便开始戴口罩披围巾、试图把自己裹成个粽子。她开口告辞，声调似乎有些沉闷，不知道是因为口罩的原因，还是她真是心情低落：“我做了饭团，放在冰箱了，明天记得先热一热再……”
“我送您吧。”战国忽然打断她的话语，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并伸手去拿自己的外套，完全一副不给人留拒绝余地的样子。
克莱尔有些意外，刚要开口回绝，却再度被战国打断了：“外面天色不早了，我送克莱尔老师回家，罗西南迪早点休息，不用等我回来了。”交代完养子，得到金发小男孩儿有些懵逼的点头后，便径自打开家门，先克莱尔一步走了出去，根本不容克莱尔拒绝。
克莱尔站在原地愣了愣，见战国态度坚决，只好暗自叹口气，与罗西南迪道了声别就跟着战国走出了家门。
门板咔哒一声缓缓合上，罗西南迪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抓了抓脸。
呃……克莱尔老师第一次答应让战国先生送诶……
他们两人……应该可以好好相处的吧。
眼巴巴地担心了一阵子，罗西南迪毕竟年纪还小，想了一圈，最终还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耷拉着脑袋温习功课去了。
嗯，上次交了白卷的那科第二外语，他明天要补考呢……
还是抓紧时间多温习一下吧。
——
而在克莱尔和战国这一边。
“………………”
“………………”
两人已经维持这样的沉默好一段时间了，战国平日里虽都有表示要送她的意愿，都被克莱尔拒绝了，今天他忽然态度强硬地要送她……
两人并肩走过颇为寂静的北海街道，走出守卫亭，沿着蜿蜒而下的沿海公路缓步行走着，两人之间谁也没有先开口。
最终还是克莱尔打破了彼此之间的沉默：“您今天坚持要送我……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比如什么不方便在罗西南迪面前说的话。
战国侧过头看着她，似乎有些词穷，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克莱尔看他这幅样子，满脸疑惑。
“如果您没有什么事的话，就请在这里止步吧，我自己回……”
“我可以请您去喝一杯吗？”
“………………啊？”
克莱尔抬起头看向身旁比自己高了近两个头的高大军官，被他这一记超直球打的有点愣。
夜幕中，战国似乎挫败地抽了抽嘴角，不过还是很快整理好了表情，尽量温和地说道：“近来多有陈蒙您关照，就当是我向您道谢好了，您……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邀请人去酒吧喝喝酒聊聊天是这个时代最为普遍的休闲娱乐，战国这番说辞似乎也挑不出来什么错，虽然由他来开口、特别是今天才刚发生那些所谓的‘绯闻事件’，显得有些别扭，但是……
似乎也没有什么足够有力的拒绝理由啊。
也许是经历了漫长而起伏不断的一天令她身心疲惫，也许是战国此刻的语气过于陈恳，也许……仅仅是她现在确是需要小酌一杯来放松神经……
总之，当克莱尔还没能来得及深思熟虑时，她的身体就已经比思维快上一步，轻轻地点了头。
她答应了。
哦呀，竟然真的……答应了。
已经做好了被强势拒绝的心理准备的战国这会儿倒是有些尴尬了，他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推荐了一家与同僚们常去、环境比较热闹的酒吧，克莱尔思维似乎有些迟钝，并没有与他商讨什么，只是乖巧地继续点头，应了下来。
……
…………
真是难得。
竟然一声不吭地答应了所有事呢。
战国绅士地上前一步，为女士推开酒吧的小推门，把神色颇为冷淡的克莱尔迎了进去。
热闹的酒吧里人生沸腾，马林弗多岛上的个个酒吧一到夜晚几乎坐满了各式各样军衔的海兵，大家把酒言欢，大声说笑，用美酒和舞娘们曼妙的舞姿来抚慰整日里的疲惫。战国领着克莱尔低调地在吧台的一个角落里坐着，周围的海兵和酒客们都被舞台上举着摇铃鼓热情起舞的舞娘吸引了注意力，倒是没什么人注意到这间热闹的小酒吧里多了个海军大将和黑发女教师。
战国喊来酒保，给自己点了一大杯啤酒，然后侧过头把酒单交给身旁的女教师，询问道：“您喝点什么？”
克莱尔大概扫了眼酒单，道：“伏特加，加冰谢谢。”
伏特加？！
战国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头。身旁之人开口就是点烈酒，还是这种蒸馏型的浓缩烈酒……
等酒上来之后，看到那女教师面不改色地把一小杯加冰伏特加倒进喉咙，面不改色地喊下一杯…………战国只能默默地朝酒保递了个颜色，示意他多加冰，好歹稀释一下酒精，别让克莱尔喝得太凶……
端着自己的啤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战国哑口无言地看身旁的女教师一杯接一杯，后面直接要了一整瓶，自斟自饮，完全不在意酒保为难的目光，一副买醉的样子……
战国叹气，心知自己今晚带人来喝酒算是带对了。
这人怎么看都是心情郁闷到一定程度的样子啊……也真是难为她还能心平气和地继续上课、放学后还来给他爷俩烧饭之类的……
算了算了，随她喝吧，就当是让她自我放松一下，总比憋着难受要好不是么。
带着这样的想法，战国便没有主动开口说起什么，只是任由克莱尔一杯接一杯，把自己灌得脸颊通红一片还依旧喊酒保上酒。在战国有意的纵容下，两人就真的只是坐在吧台的小角落里闷头喝酒，整晚下来，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周围的热闹逐渐散去，夜色也越来越深了……
台上的舞娘跳完今晚最后一曲，便旋转着向台下鞠躬，离开了舞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聊天的兵士和酒客们也酒足饭饱，在酒吧里打发了一晚的欢乐时光之后，人们开始纷纷散场，勾肩搭背、打着酒嗝、甚至脚步不稳跌撞着走出酒馆，没过多久，原本热闹得几乎掀翻了房顶的酒馆就只剩下小猫三两只了。
而一杯啤酒喝了整晚还没喝掉半杯的战国，还有已经醉眼迷蒙端着小玻璃杯坐着发呆的克莱尔也是那为数不多的滞留人员之二。
又过了一会儿，连仅剩的几个喝得神志不清的酒客也已经一边胡言乱语一边举着酒瓶撞了出去，整个酒吧里就真的只剩下战国和克莱尔两位客人了。
“战国先生，我们差不多打烊了。”早些时候在战国的示意下曾多次往克莱尔的伏特加里加冰稀释酒液的酒保擦完最后一个杯子，终于凑过来提醒道。
战国放下那半杯几乎被他捂热了的啤酒，朝那相熟的酒保笑了笑，掏出了钱包付账：“抱歉，让您见笑了。”
酒保收了酒费，战国还大方地免了他的找零，算是给了一笔客观的小费。
打发走了酒保，接下来，战国要头疼的就是……
“…………克莱尔老师，您还能走吗？”就是身旁这个一个人干掉了足足两瓶高度数伏特加的黑发女教师了。
“………………”克莱尔正晕乎乎地趴在吧台上，听到战国的文化，便缓慢地侧过脸，眼神迷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战国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她说任何一个字。
良久之后，克莱尔皱了皱眉头，轻轻地打了个酒嗝。
战国：“………………”
得，彻底醉了。
头疼地叹口气，战国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只能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那已经醉成一滩软泥的女教师弄到背上来，打算把人背走。身材高挑的女教师与从军多年、高大壮硕的海军大将比起来简直像是泰迪和阿拉斯加的差距一样，虽然把人背起来的途中遇到了那人些许醉醺醺的抗拒，那人甚至还踢掉了自己的高跟鞋，最终却还是没推动战国结实的手臂，被战国整个儿背了起来。
“你安分点吧……”战国把正义大衣盖在克莱尔身上，一边反手托着趴在背上的女教师，一边弯下腰捡起了被她踢掉的高跟鞋拿在手里。他随口跟酒保打了个招呼，便背着已经醉的昏昏沉沉的克莱尔缓步走出了这家即将打烊的小酒吧。
深夜的马林弗多在星空的笼罩下，显得有些冷清。与白日的繁华不同，当月上当空，夜深人静之时，即使是驻扎着海军本部的马林弗多岛也显现出了她静谧的一面……夜晚的凉风刮过，吹起披在黑发女人身上的雪白正义大衣的衣角，厚重的军装制服为她挡下了那有些刺骨的冷意，她意识模糊地伏在男人的背上，即使隔着衣物，那人炽热的体温也透过层层布料传达过来，让她原本就被酒精点燃的脸庞更为火热，像是要烧起来般，烫得几乎刺痛……
温暖的、宽厚的、带着扑面而来的男性荷尔蒙……
这个人的气息。
她真的醉了么？
可能吧……
受酒精干扰的脑袋混乱一片，她呼出的热气将她的方框眼镜蒙上一层白气，又随着呼入的动作而迅速消失，在这种堪称迷幻的时刻，克莱尔竟迷上了看那层白气凝结了散去，散去又重新凝结，随着她的呼吸频率周而复始的小现象。
胸口闷闷的，不仅仅是因为她趴在一个不算熟悉的男人背上而压得胸腔呼吸不畅，更是因为她那漫长、波折、犹如跳梁小丑般的一天里发生的那些糟心的破事儿……
忽然的，神经似乎发出了一身极轻微的崩断声。
她控制不住自己，管不住双唇开合……
“………………我曾有过一个孩子，他生下来还不到半年，就夭折了。”
“………………”托着膝弯的手臂蓦然一僵，即使克莱尔已经醉的几乎胡言乱语，她也明显感受到了身下那个正背着自己的男人瞬间僵硬的肌肉。
她干涩地发出一声笑声，手臂却不自觉从温暖的大衣里伸出来，微微颤抖着，环住了男人的脖子。
“他有着漂亮的金色头发和豆沙红的眼睛……就像他的父亲，发色和眸色真是一点都没遗传到我呢。”
女教师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饮酒过度还是情绪波动而沙哑不堪，她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地呢喃着一些琐事，有些时候是讲孩子，有些时候是讲前夫，战国默默地听着，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
这个时候只需要静静的当个不说话的聆听者就好了。
克莱尔需要的是一个倾吐心中苦闷的聆听者，酒精不过是让她丢弃那点堪称可悲的严肃武装的催化剂，当她想要向某个完全处于局外的人倾诉时，他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到家的时间，紧紧聆听而已。
聆听她的过往，聆听她的感情，聆听她……藏得最深的渴望和悔恨。
克莱尔：“他是带着他父亲那边的隐性遗传病出生的……凝血功能障碍、无缘由地出血，那种可怕的疾病在他身上就成了显性……所有人都尽力了，还是没能救活他，我的孩子在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五个月便重新回到了神的怀抱里……就像他从未来过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战国：“………………”
虽然早已在情报文件上得知了她的遭遇，但在这种情况下亲耳听闻，却又是另一种复杂的感觉啊。
胸腔里那颗跳动着的脏器随着那人断断续续的话语……不可抑制地收紧。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从来都不知道那个人身上竟然带着这么可怕的遗传病基因……结婚之后他提出想要个孩子，我还很开心地答应了……”
“我可怜的孩子……承受了来自父亲的致命礼物，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喊我一声‘妈妈’，就痛苦地离开了。”
“………………”
“我想念他，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他是上天给我的礼物，在我肚子里孕育了十个月才来到这个世上……”
“………………”
“那段时间真难熬……”
“………………”
“但即使是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那个蠢货还是看不清现实。”
“………………”
“他想要第二个孩子。就像他说的‘显性和隐性风险是对半的，说不定下一个孩子就不会发病呢？’……呵呵，愚蠢至极，可恨至极！”
横过脖颈的手臂微微颤抖着，像是怕冷那般，紧紧抱着他不放手……
“他以为孩子是什么？用来赌博的筹码？！害死了一个孩子还不够，还要继续制造悲剧吗？！那我又是什么？仅仅是个生孩子的工具吗！！”
啪嗒。
水滴砸在肩膀的布料上，晕染出点滴的印记。
一滴、两滴……
如同倾盆大雨，络绎不绝。
“我可怜的孩子……他还这么小，没能触碰到这个世界，甚至没能走出保温箱一步！！”
“我的孩子…………呜……”
平日里严肃傲气的教导主任伏在他背上，崩溃了一般，隐忍着哽咽声，哭声悲戚而悔恨……
战国默默绷紧了唇线，月色之下，他的显得格外神色晦暗不明。
女人的抽泣声越来越不受控制，战国能感受到自己的肩上已经湿了一小片，而那个只敢借着酒力才有勇气谈起当年之事的黑发女人却依旧泪水涟涟，胸腔传来的抽泣声隐忍而悲痛，仿佛连心脏都破碎了般……
低声哭泣。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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