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侯爷娶了一个傻媳妇》锅里汤圆

8、第八章

　　由宗亲府合过八字算过吉时，穆戚淮与孟芝昭的婚期定在八月十八，护国公请了大理寺卿做媒，早早差人将纳彩礼送到望阳伯府去。
　　当日，望阳伯携夫人相迎，媒人喜笑颜开，称贵府好事将近，他来讨点喜钱。说话间，一个个大红漆木箱子陆陆续续被搬进院子，将原本宽敞的地方塞了个满满当当。唱词的人一通念下来也是口干舌燥，这里边的东西可真是太多了。除了传统的三金聘饼各一担，其他分门别类装着海味八式双鱼三牲，四京果四色糖，芝麻茶叶及陈酿四坛米二斗，香炮镯金帖盒子。另有鹿皮，羊酒，大雁，团圆饼，花茶果物等各式吉利之物十八样加之官会银铤多数，珍玩玉器绫罗绸缎成列，简直琳琅满目。
　　“这里不少东西其实都越了规制，是永安侯心爱令公子，有意偏疼，自己添上的。”
　　一府上下暗暗咂舌，这时门外又有东西抬了进来，名家书画，头面珠宝，珊瑚琉璃……排头的人说这是侯爷安排的送与亲家府上的一点心意，给各房兄弟姊妹们做见面礼。
　　饶是望阳伯见惯了大场面，也着实对如此重礼感到吃惊:“这，这太失制了。”
　　“伯爷说哪里话，长公子身份尊贵，值得夫家郑重相待。”媒人都只说吉祥话，三言两语将望阳伯府抬得高高的。平常任谁听了好话都开心，可他不知道的是，望阳伯这一大家子，如今心里忧惧着呢。
　　护国公府定然格外重视穆戚淮的婚事，不然也不会如此财大气粗。可问题是现在找不到孟芝昭人在何处，聘礼越诱人，他们的心越如油烹。
　　府中上下忙了一整日，又是清点彩礼又是录册入库，下人们也有些疲乏了。即使他们都得了新姑爷许多赏赐，却没人能因这桩喜事高兴起来。
　　送走了媒人后，望阳伯彻底瘫坐在椅子上，他愁眉不展，想不出任何应对的法子。望阳伯夫人则是唉声叹气，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叨孟芝昭是丧门星，没靠他享到半点福分，现在连老命都快搭上了。
　　她越想越气，指着望阳伯的鼻子骂:“在朝堂上你怎么不推了这门婚事！你说说，现在如何是好！”
　　望阳伯心中也郁闷，被人一招惹，顿时像点燃的炮仗，噼里啪啦的吼了起来:“那是皇上下旨赐的婚，你有几个胆子抗旨不遵！有几个脑袋可砍！就算我不答应，得罪了护国公府，这日子还能太平吗？”
　　望阳伯夫人气得垂泪，心思一连转了好几个弯，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那老爷觉得，找个人代那傻子嫁过去如何？”
　　“亏你想的出来，要是穆戚淮那野性子觉得咱们戏弄他，捅到皇上那儿，欺君大罪株连九族！”
　　“横竖都是个死，为何不试一试？咱们寻个才情品貌俱佳的孩子……”
　　两人各执一词正纠缠着，门外忽然有人来通报，说是没拦住，平昌候与其世子已经到前厅了。
　　暗卫将这些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于穆戚淮时，孟芝昭正昏昏欲睡，他无意间听到了望阳伯府几个字，顿时浑身激灵。穆戚淮察觉到孟芝昭的反应，将他从软被里捞出来，果然看到小家伙一脸惊惶，心下不忍道: “别怕。”
　　孟芝昭往穆戚淮身上攀，手缠着他的肩膀，身子则往那宽厚的怀抱里钻，黏人的低语:“昭昭不怕，昭昭不怕的。”
　　像是要印证他不怕似的，孟芝昭抬起头，故作镇定的注视着穆戚淮。他目若点漆，黑白分明，澄亮明净的眼眸似氤氲着一汪秋水，又似晕染着三月烟霞。这是双多情的眼，偏偏人却稚拙纯真得很。穆戚淮伸手遮住孟芝昭不知收敛的目光，心中又不受控制的猜想，孟芝昭若是知人事通情理，如斯风情足以令众生为他神魂颠倒。
　　“亲亲？看不见了……”
　　孟芝昭委屈的扒拉着他的衣袖，穆戚淮撤回自己的手，转而又紧搂住孟芝昭的腰，将头埋在孟芝昭的颈窝，声音颇有些喑哑，温柔的哄着这个其实并不太心安的小瓜蛋。
　　穆戚淮忽然就想通了一件事。两人成亲之后，就会绑在一起一辈子，他会成为孟芝昭的夫，会成为他的天。他们要走的路还远，日子也还长久，总不能一直以这种方式相处，他们迟早要成为真正的夫妻。穆戚淮忽然生出莫大的满足感和强烈的占有欲，他想教会孟芝昭一些东西，一些生而为人本就该体味的成长，包括爱情。
　　他侧头浅吻孟芝昭白嫩的脖颈，对那里的甜几乎爱不释口:“昭昭，你要嫁给我了，就快快长大可好？”
　　“长大！比……比亲亲还大！”
　　孟芝昭言语天真烂漫，对长大充满信心和好奇。不过他想的很简单，他所理解的长大绝对不是心智成熟，而是变得高高壮壮，变得威风八面。像穆戚淮一样。
　　而穆戚淮也很清楚孟芝昭的心智如若幼童这件事，是一时半会儿无法更改的。孟芝昭五岁时便受惊生病，之后因痴傻体弱失了父母的宠爱，身边也一直没个能教养他读书识字、通情达理的人。他认为孟芝昭只是没人教导而已，孩子总是学的很慢，氏族里的私塾先生大多没什么耐心，可是他有，他们还有一辈子那么长，足够孟芝昭学会许多事了。
　　想到此处，穆戚淮嘴角漾起点笑意，他揉揉孟芝昭的脑袋，几乎能预见孟芝昭认真咬文嚼字的模样。“昭昭真厉害，有这样大的志向。”
　　“那我，多吃糕糕，就能……能长大了。”
　　穆戚淮被他逗得发笑，与孟芝昭额头相抵，轻斥一声:“小馋猫。”语气却是鲜见的温柔。
　　他得差人去藏书楼寻些幼儿启蒙的书册来，好好教导这只会贪嘴又爱俏的小家伙。
　　孟芝昭连笔都不太会握呢，他现在还不知道以后的苦日子要来了，只觉得被穆戚淮吹得面颊痒痒，蹭来蹭去的就钻到穆戚淮袍服里去了。穆戚淮顺势抱着他站起来，再一阵子就传饭了，他们今日要到主厅同父母一起，正好商量八月十八的婚事。
　　去时，四姑娘穆文珺和三公子穆文珲居然也在，见穆戚淮来了都起身行礼。穆戚淮不爱这些虚礼，淡淡应了一声，招呼他们到内厅席上就坐。
　　四姑娘正是十五六的年纪，常年养在深闺里，除中秋与除夕家宴，亦或是父母专门叫来，女娃娃照规矩是不同父兄同桌而食的。许久不见这个妹妹，看她形容单薄，穆戚淮便关心了两句。
　　“我记得你小时候身子弱，现在也过瘦削了，让丫头寻管家添些好吃好用的送去。”
　　孟芝昭听穆戚淮说了这是家里的小妹妹，他没有妹妹，对穆文珺稀奇得不行，还把自己的零嘴分给她。
　　“给你吃，要快快长，长到哥哥这么，这么大。”
　　他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长大，对着身材娇小的妹妹，很是教育了一番。穆文珺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怕极了，听闻这个未过门的嫂嫂极受兄长宠爱，她生怕自己哪里有错处惹了对方的厌。
　　穆文珲倒是没什么话，穆戚淮与他同朝为官，他一言一行都需斟酌考量，干脆就不开口了。
　　护国公与夫人到正厅来，正听到孟芝昭说胡话，一个面上带笑，一个神色威严。二人皆入上座，受了孩子们的礼，这才开始寒暄。
　　护国公还记得孟芝昭当时小模小样的分他那一个糕点，现下也忍不住逗他:“小家伙，文珺要是长到戚淮那么大个，就嫁不出去了。”说完，他想到那个画面，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句话可把孟芝昭难坏了，长到穆戚淮那么大，真就嫁不出去了吗？可他早前才许了愿，要像那样高高壮壮的，这下恐怕是不行了。
　　孟芝昭有点委屈，又十分无措，他攥着穆戚淮的袖子，可怜巴巴的皱着眉头。
　　“昭昭怎么了？”
　　穆戚淮侧身揽着他，微微低头听他要怎么答。孟芝昭似乎格外紧张，捏住穆戚淮的衣袖不停搓揉，穆戚淮无法顾及他人。任由孟芝昭钻进自己怀里，拱了半天才哼哧哼哧的贴在自己脸旁讲话。
　　“亲亲，昭昭长大…昭昭嫁给你以后长大。”
　　孟芝昭开口惊人，众人又讶于穆戚淮与他的黏糊劲儿，护国公夫人冷哼一声成何体统，却被护国公的笑打断。穆文珲与穆文珺努力把自己当作聋子瞎子哑巴，一句话不敢多说，一个动作不敢多做。
　　护国公问:“昭昭知道什么是嫁人吗？”
　　孟芝昭莫名红了脸，飞快的看了穆戚淮一眼，才认真回答道:“就是，就是成亲呀，要搂着，搂着睡觉的。”
　　席上还有未出阁的闺女，这句话实在让人害臊，穆戚淮赶紧让他别再说了。偏偏孟芝昭那个小呆瓜，还一副自己懂得好多好多的模样，甚至举一反三，说亲亲要搂着他睡，爹爹和姨姨成过亲了也要一起睡，惹得护国公又是尴尬又是好笑。护国公夫人跟四姑娘直接脸红耳赤的，夫人眼睛一瞪，还把孟芝昭吓了一跳。
　　“好了昭昭，不说这个了，你乖一点，明日带你去见小柿子。”
　　“小柿子，小柿子。”
　　孟芝昭高兴极了，整个人都快蹦了起来，小声在穆戚淮怀里欢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穆戚淮生怕他又有什么惊人言论，打算饭后就送孟芝昭回院子里去，让他早早休息，明日好去见孟徵霄。
　　“父亲，饭后孩儿先送昭昭回房去，晚些再来与您商讨。”
　　“嗯，你照顾好他。”
　　饭菜已经呈上桌，未开动前，护国公夫人提起了四姑娘的婚事。四姑娘的生母身份低，又早早去逝，没享福几日就丢下了可怜小女，如今到了适婚的年龄，无人操持她的嫁妆与婚姻大事，这担子自然就落在了当家主母身上。幸而她母亲当初也无意挣宠，因此那女人撒手人寰之后，护国公夫人对四姑娘的起居也会照拂一二。不然，按穆文珺这身娇体弱的样儿，指不定哪天就被婆子丫鬟欺负，早早折了去。
　　“姨娘为你留的东西，我都替你保管着，明年你也十六了，到了该定亲的年纪。”
　　“劳母亲费心，文珺都听母亲的安排。”她话是这么说，但仍有心酸，对出嫁后未知的生活担忧不已。可是没有亲娘为她排忧解难了，这偌大一个宅子，她一个人难免显得孤苦。
　　穆戚淮看她红了眼眶，出言安慰了几句。他在穆文珺身上看到了一点管峥当年的影子，也是如此单薄瘦弱，孑然一身孤立无援。“不要害怕，出嫁时大哥为你添妆，你是穆家的女儿，除了皇宫里，去哪儿都比旁人尊贵。”
　　孟芝昭才认识这个妹妹，却不想明年就要见不着了，他也跟着瞎担心，念叨着妹妹要嫁人了，要找个很好的人，是不是以后都看不见了，就像他现在见不着小柿子一样。
　　“能见着，明日我不是还要带着你去见小柿子吗？日后要见文珺也是行的。”
　　穆戚淮不让他管这些事，本来孟芝昭也什么都不懂，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常常讲一些东西，这府里除了穆戚淮和似云谁也听不明白。这么一个小呆瓜，怎么就那么爱操心呢？遇事都要说两句，句句都要人夸。殊不知孟芝昭从前的日子可谓水深火热，没人像穆戚淮这般肆无忌惮的对他好，他依赖穆戚淮，自然而然就被娇宠出一些小习惯。尤其体现在爱漂亮，好吃嘴，还爱听人夸奖上。
　　这爱听人夸奖这事，听似云说是孟徵霄从前就惯出来的。这个小世子，便是孟芝昭另一个百般依赖信任的人了。
　　穆戚淮与他第一回见面，全程都在对方仇视的目光下度过，也亏得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小呆瓜孟芝昭还能笑呵呵的，吃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