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行》四时江南

7、同房

　　不惯一人睡？同房？阑珊想也没想：“不愿。”
　　素衣使脸上显出不悦之色，像觊觎糖果许久却得不到的小孩子。左坛主见状，在一旁恶狠狠地道：“小子，活腻了，叫你去你就去！”又转头向素衣使，语调三分讨好三分暧昧，“属下考虑不周，使者今晚将就这一个吧。”
　　于是，被误会有断袖之癖——又或许就是这样——的素衣使喜笑颜开地挟着阑珊走上楼去。
　　小二早把蜡烛点好，一间屋子亮堂堂的，可投在阑珊心底，全是悚人的寒意。素衣使让她先进去，自己进得门来，回手便插上门闩。阑珊心里没底，脸上又不能显出惊惧，眉眼嘴唇绷得紧紧的，有种弄巧成拙的稚气的美。素衣使望着她这样便笑了，问道：“兰兄害怕吗？”
　　阑珊想答“不怕”，几番挣扎却说不出口，于是咽了口口水，问：“我为什么要跟你同房？”
　　素衣使仍旧笑吟吟的：“因为不放心啊。”
　　跟你呆在一起我更不放心！阑珊翻了个白眼，问：“不放心什么？”
　　“让你一个人住一间房，我怕你逃跑。”他回答道，“让你跟那些大老粗住一间房，你一个姑娘家，我怕他们占你便宜。”
　　此话一出，阑珊大惊，像咬了舌头般话都说不清楚：“你怎么知道我是••••••我是••••••”
　　他得以地扬起手，三只微颤道：“我恰好懂些医术，女子脉象与男子不同。”
　　阑珊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傍晚，他在楼梯上扶住自己，就已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宫中，生病时向来是王太医为自己把脉。王太医是皇后心腹，自然不会走漏风声，她便也不甚在意此事，果然是祸患常积于忽微吗？
　　惊到极点，她反倒镇定下来，浅笑道：“不过，你并不打算将这件事说出去，对吗？”
　　素衣使微笑着颔首，道：“你本是无关之人，我实不愿将你牵涉进来。你不是问我你那家仆哪里去了吗？他应该无事，我点了他的穴道，叫他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之后便将他隐在巷中。现在多半已经逃远，派出的人未必追得上他。你写的信，我留在同兴客栈你的房间中，若是他要找你，必定会看到那封信。不过，你竟叫他不必救你，，真是奇怪，晋中商贾之家惜财竟超过性命吗？”
　　“你看得懂？”阑珊的头又是”嗡“的一声。
　　“自然，九宫格嘛，我小时候经常玩。”他缓缓走向桌边，自斟自饮起来。
　　阑珊暗地里翻个白眼，脑筋一转，瞎话随之冒出来：“我爹爹向来轻视女儿，我好不容易才得着这么个机会证明自己，如今货丢了不说，还要爹爹拿钱赎人，我回去之后，怕是再无立锥之地了，所以我想自己逃出去••••••”
　　她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眼中渐渐涌出泪花，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咽。素衣使心中不忍，道：“你放心，你和你的货，我都不会动分毫。我若是现在放你，只怕他们不依，需得到了双鸾山下，两方分开，到时再放你，也无人知晓。其实我本不想捉你，只是你一掌接一掌，那么大声响叫人听到，我总不能说自己跟自己过招吧。”
　　阑珊听罢，心中五味杂陈。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他，他如此为自己着想，自己却想利用他铲除乱党，甚至，铲除他。她忽然觉得，生在天家，竟是如此悲哀，为了爬上至尊之位，不惜利用对自己好的人。可是，就算有一日成为天子又如何，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她的幸福，只在于与自己珍惜的人在一起阅尽千山而已。
　　她这样想着，渐渐真的泪落连珠子。素衣使有些慌了，忙几个大步走到她面前，掏出手帕举在半空中，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口中讷讷道：“我并没有怪你，你不要哭。”
　　阑珊不理睬他，仍是抽泣。他生平是最拿女人哭没办法的，于是也顾不了这许多，探过手替她擦掉满脸的泪道：“你不要哭，你说什么我依你还不行吗？”
　　阑珊听了这话，可怜兮兮地仰起头来道：“真的？”
　　他只求她不要哭，忙应允道：“只要不要我的命，什么都好。”
　　“那好。”她立刻就不哭了，自己抽过手帕来擦净泪，笑着一双红彤彤的眼道，“那我要睡床，以后我都要睡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