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温卿》闻香人

1、Chapter.1

　　“温卿。”

　　他闻言回头，嘴角弯了弯，眼角的弧度如潋滟的桃花，散在清池：“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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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敢发誓，这真的是个很普通的清晨。

　　身为高中生是有早自习的，尤其是重点高校在这方面，管理更加严格。很多学生刷牙洗脸后连吃顿早饭的时间都没有就匆匆赶来了学校。清晨的露水悄无声息地滑落碧绿的叶脉，蒸腾在蓝白相间的校服上，湿润，散发着独属于高中生的青涩气息。
　　班主任还没来，没了威压的学生肆无忌惮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或高声欢笑，他们聊明星聊美剧聊最近的生活。窗外梨树茂密的枝桠垂了下来，青翠一片映进眼眸。

　　杜鹃在树枝上唱歌，淘气的风拂过，将碎发吹乱，又在耳里低声喃语，诱导着血液随着歌声舞动，树叶沙沙，似乎格外欢愉。

　　“温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温卿晃了下神，这才转过头来：
　　“在听的。”
　　“骗人！”女孩一脸不信：“现在让你重复我的话你肯定说不出来，你今天一天都心不在焉的。”
　　他无所谓地笑笑。
　　“其实——”女孩顿了顿，抬头看眼他，仿佛难以启齿一般：“……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她不安地打量他的表情：“晚上我们ktv有个趴，你有时间没？”

　　似乎班级都静了一瞬。
　　温卿看着面前故作镇定，但脸早已通红的女孩，突然觉得她那副模样很有趣，笑眯眯地将自己的黑色碎发别到耳后：

　　“有啊。”

　　背后猛然暴出欢呼，却不是来源于面前的女孩，她拿校服宽大的袖子害羞地捂住脸。身后的同伴却笑得惊喜欢快，温卿听的见有人在低声咬牙切齿念叨着“混蛋，被抢先了”之类的话，更有甚者直接嬉皮笑脸凑上来抢着哄笑：“哪个ktv？带我一个呗。”然后被人揪着衣领扔到后面。
　　前排的人往温卿这边聚过来，开始的几个女生却被硬生生挤在了后面，哄哄嚷嚷的混乱场景直到班主任进教室才稍微平淡。
　　从始至终，温卿就没说过一句多余的话。他只是优恬地笑着，唇角微扬。

　　很难想象有人能受欢迎到这种程度，但温卿能毫不费力地做到。

　　“温卿。”又是这个名字，从唇齿间吐出来都觉得是一种缠绵，理所应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而众星捧月的那个人站起身来：

　　“怎么了？老师。”
　　“今天不上早自习了，有地震演习，作为班长，你来安排吧。”
　　温卿非常自然地伸手接过老师递给他的那几张纸，如同完全不知多少人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一样，扬起了一个笑容：

　　“好啊。”

　　十分钟后，学校的警铃的确响起来了，学生却根本没什么紧张感地捂着头，漫不经心地说说笑笑，连队形都没站好。
　　温卿周围聚了很多人，但都不敢靠温卿太近，一个棕色卷发的女生，叫做许诺，平时性格大大咧咧的和温卿有几分熟稔，正盯着温卿的侧脸：“温卿，你还是不要随便笑得好。”

　　“为什么？”

　　“就是不想让别人看见啊，你这副样子。”

　　温卿笑容不变，甚至更灿烂了几分，他促狭地眨了眨眼。

　　女生有点抓狂：“啊啊啊啊都说别笑了！我快贫血了！”她突然小声嘟囔这：“从早晨起来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该不会就是因为今天我会失血过多而死吧……”
　　“不祥的预感？”身边又凑过来一个人：“巧了，我也有这种感觉，今天早上起来心里就很不安，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儿即将发生一样。”
　　“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呢，毕竟我昨天没写作业……”
　　“我也……”

　　“我去，该不会是世界末日吧？”有人这么开着玩笑。

　　温卿垂下眼，学校的广播正以枯燥的女声重复着“地震到来，请各位学生教师迅速撤离”，一遍又一遍地，从近到远，不远处似乎出了什么踩踏事件，重物落地的声音和尖叫声交叠，这样糟糕的气氛，似乎真的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温卿叹了口气，用手遮住头，有些好奇地顺着台阶往尖叫的方向走了两步，探过头去。

　　然而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

　　他僵住了。

　　世界仿佛都静了一瞬，心脏猛然揪紧了，扑通扑通地，轰然爆炸而开。

　　“啊————！”

　　从他这个位置往下看，一览无遗。

　　女生拼命地尖叫着，仿佛这样叫，钻上头皮的恐惧就能消散不见一样。
　　崩溃的哭声散乱，如同无头苍蝇般。等人群猛地奔逃散开时，温卿才看到那个“怪物”。

　　青白的皮肤，腐烂的五官，一个白色的眼球还连着红色的眼神经蹦了出来。
　　它穿着人类的衣服，张开血盆大口啃食着被它抓住的男学生的脖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男生腹部破了一个大洞，鲜血和被揪出来的内脏散了一地。

　　它突然抬起头，往温卿这边看来。

　　“……”
　　温卿的手脚冰凉。
　　似乎一切嘈杂和凄厉的嚎叫都淡去了，奔跑的人群都化作了空白，他眼睁睁，看这那只怪物丢下手中被啃的只剩下一半的尸体，站起身，向自己摇摇晃晃走来。
　　……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什么紧紧擒住，血液沸腾，仿佛下一刻就会炸开，溅出一朵漂亮的血花。

　　那个怪物越来越近，腥臭味儿几乎扑面而来。
　　他甚至蹙眉闭上了眼睛。

　　据说当人恐惧到了极点的时候，身体机能运行地极为缓慢，哪怕意识疯狂叫嚣，身体也完全动不了。

　　直到有粘粘糊糊的液体溅在温卿脸上。

　　温卿才如梦初醒地睁开眼。

　　“Fuckkkkkkkkkkkk！！！”

　　不得不说身体本能真是个恐怖的事情。
　　那一瞬间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后退，几乎一脚踹开那只怪物！一点都不敢回头，想都没想直退到拐角的窗户处。
　　疯狂窜拥在楼道里的人群都拼命避开那个已经变成怪物的男同学，或者往楼下拥挤喊骂，温卿这一路倒是顺畅得很。

　　他一鼓作气，手攀着窗棂，心跳如鼓，默念“这是二楼这是二楼”，然后猛然翻身跃下！

　　结果是惨烈的。

　　啊……他摸向自己的左臂，忍着痛飞快翻了个身坐着，感觉骨头要断了。
　　温卿皱起眉擦去脸上的灰，好像依稀感觉到后颈沾了什么液体，伸手一摸竟然是血，本能地向后上方看去。

　　那只靠近他的怪物歪歪扭扭从楼上相同的位置跌下来。

　　温卿眉角抽了抽，不敢想象自己晚跳几秒钟会是什么后果。
　　那怪物胳膊断了，摇摇晃晃挂在身上，肩膀也塌了，头被砸的稀巴烂，一看那惨烈程度就直到挨了好几棍子。

　　他惊犹未定地看向那窗户，一个人影儿模模糊糊显现出来。

　　顾浔川，他同学。
　　穿着校服，黑发散乱在脑后，手里攥着根铁棒，胳膊还嘀嗒嘀嗒淌着血，从上往下看，眼神准确无误得落在他身上。

　　温卿呆滞的眼神逐渐凝聚起来，目光缓缓落下，落在头的部位被砸的稀巴烂的怪物身上。

　　他觉得顾浔川像是想和他说什么，做出了要喊话的姿势，可温卿没时间听了。

　　站起来，转身，逃！

　　一路狂奔。
　　似乎校园瞬间变成了炼狱，连花池的壁砖上都印着血淋林的手印。

　　好在操场够大，人也出来得不多，踩踏事件没发生，使他能够从人群中钻过。

　　温卿一路成功避过几个向他靠拢的怪物，左手撑着栏杆一跃，目标准确地迈着大长腿就蹿进一个杂物间。

　　“哐当”一声锁了门，温卿背过来，一只手迅速捂住自己的嘴，皱着眉听着尾随过来的几个怪物剧烈拍门的声音。

　　“砰！”

　　他又去捂耳朵，背靠着柜子，腿用力支撑着去蹬那一扇薄薄的门。

　　外面有人的求救声还有咒骂，温卿干脆连眼睛也闭上，剧烈喘息着，手心全是汗。

　　不出声，也听不见，躲在这个逼仄狭小的空间里，仿佛死了一样。

　　终于那拍门声小了些。

　　许久。

　　温卿还闭着眼，身子却慢慢软倒，他大脑很冷静，心跳却很迅速，仿佛要冲出胸膛。

　　头痛，胸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按着额角，勉强站起，晃晃悠悠，打起精神打量着这个暂时藏身的地方。
　　像是个放衣服的，话剧社专用的杂物间。

　　旁边的衣架还挂着薄纱和戏服，都是白色，部分被挑染着了殷红，如同盛放的血花。

　　温卿闲暇之余还忍不住嘲笑一下自己，现在看什么玩意儿都像血了。

　　但等他越过一堆被推到在地的衣服架子，他就笑不出来。

　　啪嗒。
　　如同水珠落在地上的声响。

　　一层染了血的薄纱挂在横过墙角的铁杆上。
　　薄纱后，一个女孩和他差不多大正坐在东南边儿墙角落，悄然无声，手环抱着膝盖，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温……温卿。”她开口，声音沙哑。

　　最重要的是，她露出的左手臂，泛着黑紫色腐烂的伤口。

　　温卿脑子当机了片刻，但他反映十分迅速。直接扯开面前一块染血的白纱，半跪在女孩身边端看他的手臂。
　　女孩的手很凉，体温低的能和空调媲美。
　　“温卿。”她的声音也很低，却又清晰，仿佛缭绕在耳边。

　　温卿应了一声，女孩还穿着红白汉服，脸上的妆还没上完，又被什么液体糊得一塌糊涂。
　　她低头看他，扯着唇角一笑：
　　“你还记得我么？”

　　“……”

　　这种情况，他脸皮再怎么厚也不好意思说不记得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毕竟你这么受欢迎，”女孩蹙起眉，叹了口气，竟然一点都不紧张：“我向你表过白啊。”

　　这可万万没想到了。

　　鉴于外面还可能有那种逗留的怪物，温卿没出声，手上的动作没断，只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震惊。

　　女孩低低地笑了起来，她混乱去擦脸上乱七八糟的妆，温卿按住她的手，靠近她的脸侧，帮女孩细细抹去脸上的油彩。

　　“今天会是我第一次登台，”她小声地说，“在下午的校宴，但我太激动了，上午就跑过来偷偷试妆。”

　　温卿帮她擦着残余的白粉，示意她继续。

　　“我为了这个角色练了好久，一次都没选上，只有这一次，就只有这一次，我等了太久了……本来好得意的，又很惊喜，觉得那简直是莫大的幸运，就这么一次，我能在舞台上尽情绽放光彩了。”

　　温卿停下手上的动作，低声说：“你很美，”他看着女孩未施粉黛的脸：“现在就很美。”

　　她抬眸，睫毛轻颤，终于扯出一个笑。
　　“那么，能让我一直这样美下去吗？”女孩这样问他。

　　温卿立刻抬头，沉默不语，和她的眼睛对视足足有十多秒钟，才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压着声音：“我去给你找纱布和消毒水……”

　　“够了吧……”随着温卿站起身，她的表情终于变得绝望，一开始声音还刻意压着，后来就不顾一切地咆哮：“你看没看过小说啊！这他妈世界末日了知不知道啊！！！被那些丧尸咬一口你知道代表什么吗！”她剧烈的喘息了一下，大嚷大叫：“死！死得不能再死！从棺材板里挖出来也是死人一个！”

　　温卿低头看着崩溃地哭出来的她。

　　已经有丧尸听见了声响，摇摇晃晃开始撞门了，女孩愣了下，将自己的脸埋在膝盖里，仿若梦呓般：“我才不想变成那个样子……还不如现在就死了……”

　　温卿沉默地退后几步。

　　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嘲笑这个该死的荒唐的世界，还是默念几遍大悲咒了。
　　要不还是夸夸她觉悟够高吧。

　　可喉咙就跟被灌了水银一样，半晌愣是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他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蔓延开来，紧紧地揪着心脏。这会儿他也出乎意料不慌张了，平静得不行，就在丧尸咯吱咯吱笨拙地扭门把手的声响中向门板走近一些。
　　他靠墙壁上，没再去看还在低低啜泣的女孩，就这么沉默地盯着没有窗户的杂物间，黑暗的角落，缓缓合上了眼。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