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银山

3、另一种可能

　　一

　　班上新来了一个转学生，和所有转学生一样，他有一张帅气的脸。

　　他站在讲台上说：“我是宋修远，我爸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屈原的路漫漫其修远兮，之前的同学说因为我是修轮子的，越修越远。”全班同学都笑了。

　　老师让他坐在我和萧山前面，对他说“把你放在最优秀的同学旁边，平时多跟别人学学。”他上课睡觉，醒来后就甩尺子玩儿，然后甩过了，飞过他的头顶，啪地打到我手上。

　　他转过头来，我递还给他。“对不起，谢谢。”他说。

　　他下课在楼下的操场和一群混混样的学生晃悠，我去老师办公室拿作业，回来的时候一层的栏杆上站满了女生，突然有些明白何谓“看杀卫阶”。

　　二

　　数学竞赛，全校做同一套题，然后选得分最高的五人参赛。

　　我本以为和我没什么关系，谁知莫名的考的很好。我当成是一次旅游机会，和他们跑去北京玩儿了三天，顺便考试。

　　回来后晚上坐在树下，夏铭问我：“北京好玩吗？”我摇头：“没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坏。”“带队老师怎么样？”“嗯，杜老师人很好的，还请我们吃饭来着。”“听说萧山也去了他是不是真的特别聪明啊”

　　从夏铭口中听到萧山的名字让我有些不习惯，我以为他们该是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嗯，他肯定能拿奖吧，我就是个凑数的。”

　　“不会啊，你也很聪明的。”我自嘲的笑“之前我有这种想法，遇到萧山之后就没啦，只是知道是一回儿事儿，要说服自己接受自己很平凡这个现实，还是很难受啊。”

　　其实我有很多事没有对夏铭说，在北京，我们住清华附近，夜里一群人出来宵夜，天空中下起了雪，隔壁的音响在放张悬的《喜欢》，有穿着校服的少年在对面的路上追逐奔跑，路灯照亮他们的脸，那么青春和阳光。

　　回来的火车上和大家聊天，有个同学是我爸班上的，他说:哦，你问夏铭她妈妈为啥不回来看她因为她有病啊，先天性心脏病。

　　那年我虚岁十四，上初中二年级，学着接受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学会撒谎，开始喜欢张悬和王小波，因为他写道:放声大哭从一个梦境进入另一个梦境，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奢望。

　　三

　　期终考试考完了，我觉得我考的很差，但马上就是寒假了，总算有一件开心事。

　　年前的某天傍晚，我一个人在家看电视，有人敲门，我开门，夏铭一下子冲上来抱住我。“怎么啦？”“我要无聊死了！你爸妈在家吗？”“不在啊，我爸去武汉学习去了，我妈在我外婆家。”

　　“那太好了！我们去酒吧吧！”“啊？”“我们去吧！反正你也没事啊！你爸妈几点回来？”“我问一下。”于是我打了个电话，我妈告诉我晚上不会来了，于是我就和夏铭去酒吧了。

　　酒吧很吵，我们找了个卡座，夏铭很熟练的要了一扎啤酒，然后我们玩儿骰子，她开始抽烟，吸一口然后吐出来，很多喷在我脸上，然后她说：看，那不是宋修远嘛，于是她拿着一杯酒走了过去，留我在位子上。

　　我坐着发呆，一会儿有人拿着酒过来：美女，一起喝一杯。我摇头，他开始凑过来说话，我只是摇头，一会儿他觉得没趣，自己喝完走了。

　　我托着脸，看射灯在墙上闪，突然想到我小时候住在铁路旁边，每次和家里吵架我就离家出走，顺着铁路一直走，在火车来时猜这辆火车有几截，猜对了我就折返，自己一个人回家去，猜错了我就一直走，我希望有人能在我折返前来找我，很焦急的样子，我开始幻想，要是父母来找我，我就挣扎一番然后和他们回去，但是从来没有，我离家出走过很多次，从来没有人来找过我。

　　我记得我小学的时候校运会，一次我在运动场发现一个小门，然后我钻出去，到一个陌生的大街上，街上有很多人，但人们好像都很忙，只有个叔叔停下来问我几岁了，夸我漂亮，和我聊天，然后让我去他家玩儿，我跟他走了一半突然醒悟，掉头往回跑，他冲过来抱住我，我低下头狠狠的咬了他手臂一口，他吃痛的放开我，于是我开始跑，不停的跑，钻过小门跑回运动场，一口气找到老师，她问我怎么了，我却突然摇头，告诉老师没事儿。

　　我骑车上学时发现一只麻雀，它好像是被车撞到，躺在人行道上，然而眼珠还是动的，一只翅膀和血一起黏在地上，一只微微晃动，我先看到它，然后像发现夏铭那天一样，回转回来，我从车上跳下来看着它，它也看着我，我想把它捡起来，但每当我要碰到它时它就开始剧烈挣扎，于是我也不敢动了，我蹲下和它四目相对，两个小时，或三个小时后，它终于不动了。我以为我会因为旷课被批评，但没有，那一天什么也没有发生。我把这件事写进作文里，故事里的我救起了它，养好了它的伤。

　　我去老师办公室拿下节课要发的作业，拿回后发现我们教室的门竟然锁了，难道大家不用上最后一节课了吗于是我把作业装在书包里，自己回家了，我记得那天等了很久爸爸妈妈才回家，下午去上课时同桌问：你上午怎么没上最后一节课就走了？那我跑到哪里去了那？然而我确实看到教室的门是锁着的。

　　我坐在喧嚣的酒吧，往事纷至杳来，要是我顺着铁路一直走不再回头，要是我被大叔掳走，要是我救起那只麻雀，要是我那天回到班上上完最后一节课，我就不再此刻的我了，我就不会遇到夏铭，遇到萧山，遇到这些人，我就不会此刻坐在灯红酒绿处，看前方夏铭和宋修远调笑了，我不会有此刻的烦恼，但一切终究也不可能变的更好。

　　我想起我的小学同桌金胖子，他在给我的同学录里写着：万事胜意。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一切都会比你想的，更好一点儿。

　　然后我看到夏铭和宋修远一起走过来，夏铭说：他说你们是前后桌，但你还没跟他说过话啊，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