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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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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太过鲁莽了。”
瑞王府里,燕启泽自知走错一步,淡淡然坐着喝茶,浑然不理会面前气头上的“美人”——他唯一忠心耿耿的谋士虞纪,他实在生得太美了,老天是错把一副女人的姣好面孔给了这个人,以弥补他流离失所乞讨卖艺的小前半生。
瘦弱的身子笔直站立,修长的手指半蜷半展,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即使生气训斥都是温和的,一派低三下四的作风,却句句带刺字字见血,阴险又稍带着一点娇嗔。燕启泽仔仔细细欣赏完美人,打断道:“卿笑,稍安勿躁,我以后都听你的,不这么草率了。”
虞纪与他对坐下,说:“上一次殿下也是这么说,到头来还是不会听从我的建议。”他叹了一口气,想燕启泽十三岁时,生母卫美人被打入冷宫,他拒绝成为皇后的养子,毅然请求提早离宫,在偌大的瑞王府里孤单过了一年,于大年初一的那天晚上,偶然收留了无家可归的虞纪,算来一起相伴了十一年,彼此性情熟悉,燕启泽很是个固执己见的人,所以虞纪这个谋士显得可有可无。
此刻燕启泽准备强词夺理一番,说:“卿笑,我可不像你暗地里算计人,我啊,正大光明地打击太子,告诉父皇他是一个多么糟糕的储君。”他顿了顿说:“他本来就是个草包,可是父皇宠他,不宠我。”
燕启泽也是个能在关键时候犯幼稚的人,虞纪便提醒道:“然后皇上同时会觉得,你是一个搬弄是非的小人。如此,太子倒台,反倒便宜了诚王。”
燕启泽手里把玩着一个镇纸,翻过来翻过去,往桌子上一磕,便碎成几瓣,他只好认错道:“我答应你只有这一次,是我冲动不计后果。卿笑,我没能亲自掰倒皇后,总要送她儿子一程吧?母亲进冷宫的背影,父皇板着的脸孔,十一年前的瑞王府,冷雨夜,讥讽话,这些东西,每晚每晚折磨得人睡不着,无论如何,算计也罢攻击也罢,皇后和太子必须死。”
所以燕启泽与燕启渝走向了两种极端,燕启泽贪恋美色,热衷于占有和抛弃女人,曾有一段时间夜夜做新郎,虞纪讨厌看到他同莺莺燕燕们亲热,似乎又没有什么正当理由阻止,既然归咎于皇后和太子,他也有了一个发泄的替罪羊,于是薄愠道:“是,是该让太子不得好死。”
他转念一想,又忽然改变了主意,暗地里埋怨跟着燕启泽久了,容易忘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虞纪道:“蕊姬娘娘料理了皇后,想必会由诚王料理太子,既然有蕊姬娘娘和诚王,子靖只要坐享其成便可。我们的势力不如诚王,实在也不应该亲自动手,省力气为上。”
燕启泽摇头笑道:“虽然有理,也不防诚王那边等着我们动手,如此你谦我让,一旦太子缓过气来,后患无穷。”
虞纪拂了拂衣袖,镇定自若道:“冤有头债有主,太子缓过气,该找诚王报仇去,无论借太子除掉诚王,还是借诚王除掉太子,子靖都是渔翁得利。”
燕启泽认真考虑虞纪的建议,点点头说:“只是我们的实力到底不够,无论谁剩下,我们的处境都很危险。你瞧,多少朝臣想巴结三弟,又有多少人捧着蕊姬娘娘,我没有母亲可以依靠,但若是得到两位丞相的支持,那可比十个蕊姬娘娘还要有用。”
虞纪道:“这的确是个捷径,右丞中立多年,轻易不能动摇,倒是左丞一直观望,若能拉拢他,让我想想……”没有大臣会支持一个没有前途的皇子,虞纪费劲思索着解决办法,燕启泽一脸玩味地看着他,说:“这有什么好想的,拉拢他的最好办法,就是娶了他家的千金。”
虞纪心里的天平有点儿打翻,他起身背对着燕启泽站立,回头看他,他也正看着自己,投来征求的目光,虞纪又背对着他,略有赌气地说:“子靖想的法子果然好,能用一个女人就解决了的事情,连谋士都没了用武之地,子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须征求我的意见?”
燕启泽笑说:“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我想问你什么时候离开,我要就寝了,美人还在门口候着。”
虞纪冷笑道:“皇上喜欢洁身自好的儿子。这一点上,诚王比子靖好得多了。”
燕启泽弹了弹指甲,极其不在意地说:“你懂什么?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他抬头冲虞纪嘘了一声,问:“那可真是个骚货,又浪又荡,叫得像黄鹂鸟一般,甜腻腻美滋滋,你喜不喜欢,我让给你尝尝?”
虞纪拔腿就走,燕启泽拾起一块镇纸碎片打过去,正好敲上虞纪的大腿根,扔者无心,受者有意,虞纪感觉下半身某个地方蠢蠢欲动,燕启泽不能明白这种感受,他在后面说:“我忘了,美人还没你美,对着一个不如自己美的女人,下不去嘴。罢了罢了,就留给我们这些糙男人受用。”
虞纪回头道:“我比她美,子靖能否舍她选我?”
“快走!”燕启泽又丢了块碎片砸他,嘟囔道:“你要是个女人,我就和你夜夜春宵。当年捡你的时候蓬头垢面,谁知竟是个小男孩儿。”
虞纪素手芊芊软弱无骨地撩起门帘,先露出一张脸,与在外面的某位侍妾打了个照面,侍妾眼里闪着一丝嫉妒,说:“哟,这位姐姐不曾见过?侍奉殿下多久了?”
侍妾珠光宝气,妖艳多姿,虞纪不施粉黛,清水芙蓉,他可以视而不见,但是起了捉弄的心,便故意含着万种风情地一笑,把侍妾镇得自愧不如,方走出来显露全身衣着服饰,大剌剌用男人的声音说:“进去吧。”
燕启泽让虞纪设法拉拢左丞,意思是先私下与左丞达成结亲共识,好让皇上下旨,借此壮大自身势力。他把虞纪当成纵横家,虽然后者的口才的确很好,但没有实实在在的好处,没有可供展望的前景,左丞又怎么会答应,虞纪想了两夜,消极怠工地把能说的写在纸上,另叫来几个门客,用不同笔迹誊写,分几次送到左丞府中,尽人事听天命。
结果显而易见,左丞大概把这几封信当废纸扔掉,燕启泽颓废了两天,虞纪作陪,窃喜丞相不许千金,反而劝道:“万事开头难,过了难关就好。”
燕启泽环顾四周,小心谨慎地拉过虞纪领子,想要说一些私密的话,虞纪的半边胸膛都裸露了出来,他侧耳倾听,视线落在自己白皙的皮肤和燕启泽黝黑的手背,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听燕启泽小声道:“我都开了十一年的头了,还没把这难关过了吗?十一年前和如今相比,我还是一无所有任人鱼肉,在自己的王府里还得提防隔墙有耳,”他“噢”了一声,继续说:“忘了说,如今多了一个你,”虞纪情不自禁地笑了笑,燕启泽说:“那又怎么样,落魄的皇子和聪明的乞儿,我们结伴任人鱼肉。”
虞纪忧郁地看了看他,垂下眼帘,揽责道:“都是我的不是,不能为子靖出力。”
燕启泽松开虞纪的领子,随手替他整了整,自顾自仰撑在席上,说:“也不是你的错。好歹这些年咱们俩也算相依为命,患难与共,怪只怪世道艰险。罢!这个头,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活要开,死也要开。”
虞纪答应着,一面看燕启泽的侧身曲线,衣冠不整,小节不拘,懒洋洋半躺在他面前,露出一截锁骨,手边一壶浊酒,嘴角一痕残迹,称得上放浪形骸,颇具帝王之姿态。虞纪失神,燕启泽忽地起身拍起他的肩膀,他便盯着这只手,顺着顺着看向他的肩膀,脖颈,嘴唇,这张薄唇开开合合,埋怨道:“我思来想去,你为什么不亲自去说服左丞?凭卿笑的口才,是非混淆、黑白颠倒,难保左丞不心动。”
虞纪纠结了一阵,说:“我不想见人。”
燕启泽瞄了眼虞纪欲说还休的模样,有点儿楚楚可怜,还有他天生带来的若隐若现的娇媚,正是这具细嫩皮相,让自己错误地决定收留他,也许就此展开一段孽缘。少年时候彼此失意痛苦,同是天涯沦落人,在燕启泽从女人身上得到解脱之前,他和虞纪挤在一块儿取暖安慰,那时候就已领教过夜里虞纪缠人黏人的功夫,他比他还怕孤单,燕启泽也曾想要过河拆桥,有了女人便可以打发走虞纪,岂料后者的聪慧开始显山显水,能抵得过寻常三四个谋士,利益至上,他又想长久地留着他了,虞纪也没想过要走,见燕启泽有讨好之意,也敢平起平坐讨价还价,不似从前依附。
虞纪竟然因为个人原因而坏了好事,燕启泽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说:“你倒成了王爷!想做什么做什么。别的人就算了,怎么,你还怕左丞胡子花白的一个老头儿觊觎你的美色?卿笑,你要当深闺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可不打算金屋藏娇,你最好给我走出去办好我的事,否则我死也要拉你下来垫背!”
虞纪不接话,燕启泽摸了摸他的脸,恶狠狠道:“如果你的美色能换来我想要的,我即刻就把你卖了,管你见不见人。”虞纪默然,燕启泽揉了揉鼻梁骨,很是失望地说:“拿你没办法。要不我去找左丞毛遂自荐,到底我还是个皇子,他还能听我几句话。”
燕启泽骂骂咧咧地起身,不想跟虞纪同处一室,临走时回头指着他道:“咱们好容易活到这一步,你别给我拖了后腿。”
虞纪问:“你干什么去?”
燕启泽道:“赛马!泄泄火!”
燕启泽狂躁地掀开帘子出门,虞纪坐过去到他方才的位置,拾起酒壶沿着他的唇迹吻了吻,趁没人再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说:“你只能是我的,让你的女人们通通见鬼去吧。”
当夜燕启泽不知同哪个侍妾美人欢好,虞纪换上一身夜行衣,招来底下两个死士,从他懂得为燕启泽出谋划策的时候,就未雨绸缪地养下一批死士,随时为燕启泽付出生命,虽然他自己不懂武功,也可以算燕启泽的一名死士,因为他也能随时为他付出生命。
虞纪对死士说:“去,悄悄地杀了太子。”
死士笑道:“太子无能,不值得公子动用两个人,小题大做了。”
虞纪说:“我也要去。他杀太子,你保护我。”
死士有些为难,说:“公子还没见过血,实在不必去,免得脏了眼睛。”
虞纪的脸被黑布覆着,只露出一双细长撩人的眼睛,他半眯着眼道:“我自有主意。”
太子府外一切如常,倒是府里挂着白幔,皇后因罪自尽,太子燕启洺不敢明目张胆地祭奠,只在府里尽孝,虞纪一行潜入太子府里,见四下无人,唯有燕启洺正屋吵吵闹闹,似有打情骂俏的声音,走近一看,虞纪差点没冷笑出声,原来燕启洺正和两位丰乳肥臀的女人寻欢作乐,洒了一地的酒水菜果,好不尽兴。
死士悄悄对虞纪道:“没个娘才死,还惦记着找女人的,杀他,脏了剑。”
虞纪点点头,正大光明走进去,燕启洺吓得不轻,忙抽出床边的一把剑,还没防卫便被一名死士束了手堵了嘴,身边两个美人顺次倒在他面前,燕启洺已醒了酒,两腿直发抖,喉咙里嗯嗯作响,虞纪伸出一根手指,在太子的下巴上滑来滑去,声音柔柔的,说:“瞧,作茧自缚。太子殿下怕这种风流事传出去影响声誉,所以吩咐下人不准靠近您的屋子是吗?怪不得我们这些不速之客造访,也没见太子殿下的侍卫。”
死士稍稍松了手,燕启洺便颤抖问道:“你们是哪边的人。”
虞纪羞涩的笑了笑,咬着嘴唇想了半刻,说:“我是王爷的人。”
燕启洺毫无心思跟他打哑谜,只觉得面前这个人雌雄莫辨,行事诡异,忙说:“管你是诚王的人还是瑞王的人,留下本宫,三足鼎立,本宫无心皇位,你回去告诉弟弟,本宫可以跟他结盟,联手对付另一个,到时候皇位就是弟弟的,本宫只求衣食无忧!”
虞纪皱眉道:“我原也是这么想的。”
燕启洺一听,两眼放光,点头如捣蒜,说:“是!是!快,快放了本宫吧。”
死士依然把燕启洺束得牢牢的,听候虞纪发落,只见虞纪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刀,死士会意,想要把长剑递给他,说:“公子,头一次杀人,这个快些。”
虞纪瞪了他一眼,摇了摇短刀以示拒绝,拿着未抽出的刀在燕启洺胸前划十字,偏过头看地上两个女尸,无辜地看着他问:“你说女人究竟有什么好?你喜欢,他也喜欢,你一喜欢能把皇后都抛在脑后,他一喜欢就把我置之不理。”
燕启洺想了想,惊恐道:“诚王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那,那你是瑞王的人!”
虞纪拔了刀在他胸口划了深深一痕,血便顺着淌在地上,虞纪嗔了他一眼,说:“你管我!”
燕启洺快要哭了出来,此刻生不如死,他带着哭腔说:“爱慕美人,人之常情。”
死士见不得如此没有骨气的人,不耐烦道:“公子不如回府吧,让我们给他个了断。”
“你嫌我话多?”虞纪瞥他道。
死士摇头不敢作声。
“稳着他。”虞纪说罢对着燕启洺的心口,小腹插下数刀,杀人是个力气活,他软弱无力,插一半就拔出来另找地方,一边下刀一边啐燕启洺:“我也不想杀你,”左胸一刀,“可他为了除你要娶丞相的小姐,”右胸一刀,“娶丞相小姐,”胸骨一刀,“我叫他娶丞相小姐!”下腹一刀,“我叫他贪恋美色!”左腹一刀,“狗屁小姐!”右腹一刀。
等燕启洺变成个筛子,虞纪差不多也是大汗淋漓,身上溅满燕启洺的血肉,因为他第一次杀人,不得要领,燕启洺尚没死透,留有一口气,虞纪还不解恨,自己倒已经累得不行,照着燕启洺的脸连连吐了几口唾沫,骂道:“都是你!”说罢叫上一个死士回府,剩下一个收拾残局。
虞纪回了瑞王府,赶紧沐浴熏香,然后换上一身平常的衣服,此时虽然夜深人静,他可不管,砰砰砰敲响燕启泽的寝室门,燕启泽还在梦乡,朝门外喝道:“本王在睡觉!什么事明天再说!”
虞纪吱呀一声推开门长驱直入,燕启泽警惕地坐起身,抽出随身的剑指向来人,见是虞纪,便说:“给我滚出去,我要睡觉!”
睡在燕启泽身边的女人也醒过来,朦胧地看着他们两个,虞纪不听,挽起袖子用双手把床上的女人揪起来,惹得美人惊慌不已,虞纪把她推到一边,又拿白绢子擦擦手,说:“你滚,我和王爷有要事相商。”
那个侍妾行了一礼就下去了,燕启泽坐在床上,只着长裤,半裸上身,半掩锦被,他长叹一口气,说:“究竟是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
虞纪跳上床把被子给燕启泽扯开,紧紧抱着他,与他赤身相贴,从嗓子眼儿里挤出话说:“子靖,我怕。”
燕启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要挣扎开,说:“现在不比小时候了,这么大的人,你怕个屁!”
任凭燕启泽摆来摆娶,虞纪就是不撒手,脸在他胸上蹭来蹭去,半晌才甜甜地说:“我把太子杀了。除了子靖的心腹大患。”
燕启泽停止一切动作,缓了半天道:“这样的大事!你竟擅自去做了!”
虞纪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燕启泽怀里,亲亲热热贴着他躺下,说:“是啊,擅自做了。”
燕启泽见他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恨得牙痒痒,道:“你就不怕父皇查出来!”
虞纪问:“若查出来,子靖救不救我?”
燕启泽想了很久,等的虞纪快睡着了,说:“救啊。卿笑是唯一我相信,忠于我的人。”
虞纪在黑夜里咧开一个笑,心满意足地哼哼两声,燕启泽浑身不舒服,碰他道:“给老子说正经话!”
虞纪说:“子靖放心,我留了诚王的东西。”他停了停,难过道:“就算皇上偏心诚王,不信那个东西,我便说我是诚王的人。横竖外面的人极少见过我。”
燕启泽于心不忍,搂了搂他,说:“你做的很好,若父皇果真这般偏心,我也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