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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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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皇帝的嫡子生在春日里,皇后喜梨花,彼时盛福宫中梨花开了满树,皇后笑得恬静。
我叫周梨笙,因为我也生在梨花初放的时节里,因为我的家人希望我的一生灿如笙歌。
我爹是当朝丞相,是个大官儿;我长兄是礼部侍郎,也是朝廷重臣;还有我长姐,她是当今二皇子显王的正王妃。
我长姐是二夫人的女儿,是庶女,显王瞧不上我长姐庶出的身份,却必须得看中我爹丞相的地位。我不知道长姐和显王平日里相处得如何,但至少在我们面前,在宫里人面前,这两人总是恩爱和睦的。
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是家中唯一的嫡女,也是爹娘最宠爱的掌上明珠,我的哥哥姐姐们也都很疼我,我就像家中的宝贝,被所有人都捧在手心里。
小时候,算命先生说我命数尊贵,日后有享不完的福,有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还说我是家中的福星。那一日,我爹向来严肃的脸上生出了好多笑意,我娘看向我的目光里亦多了许多欢喜的神色。
我享受着名门闺秀所享有一切福,也学着名门闺秀所应学的一切事。
其实我生性顽皮,活泼爱闹,但我爹娘总让我要做到娴静淑雅,我想骑马他们不让,我想学剑他们不让,甚至在府中爬个树都会招来一顿责骂。我只能日日顺着他们的意愿练习琴棋书画,虽然做这些事情我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数十年都这般过,实在乏味。
我名中带梨,但既不爱梨果儿,也不爱梨花儿。
果子我喜欢吃杏儿,还有杏子中的杏仁;花朵儿我喜欢牡丹,尤其是鲜艳夺目开得正盛的牡丹。
我喜欢牡丹花,娘很开心,但她不让我喜欢杏儿,她说那果子是酸的,仁儿是苦的,酸酸苦苦不是好兆头,得丢了去,她说梨是清甜的,她让我多吃梨。
可我偏生就喜欢杏儿和杏仁那浓浓的酸苦味儿,就像我喜欢牡丹的艳烈一样,就像我想真真实实地做一回我真正想做的事一样。那一日,我第一次没有顺着娘的意思,代价便是秋日家中的果盘里再也没有出现杏儿了。
十四岁这年是我第一次入宫,进宫当日爹娘很紧张,我更紧张。
因为这一日,我要去面见正在为六皇子选妻的皇上皇后。
六皇子是皇后所出,唤名承涟,是皇上的嫡子,长我六岁,今年二十。
据闻六皇子年少有为,文武双全,只是一心扑在国事上,耽搁了娶妻生子的好时日。
世人皆传六皇子容貌如玉,丰神俊朗,朝堂之外的他会饮酒品箫,会做诗赋词,更有一手绝世剑法,好不风流,可是皇都所有闺阁女子的梦里人呢。
我撇了撇嘴,心中嘀咕着说这话的人指不定连六皇子的衣角都没见过呢。
从踏进宫门的那一刻起我的心便不受控制地跳得厉害,因为我既怕被选上,又怕不被选上。
当皇上满意地点头说着“甚好,甚好。”之时,当皇后拉着我的手亲和柔婉地笑着之时,我知道,爹娘的心终于可以安放下来了。
爹娘曾告诉过我,我生来就是要嫁入皇家的,而且一定要嫁给嫡子,一定要当正妻。为此,他们尽心尽力地培养我做一个娴静温婉又不失端庄聪慧的女子,我也不负他们所望,成功被皇上下旨赐给了六皇子承涟为妻。
婚事的敲定,承涟没有任何异议,可他总以朝政繁忙为由推脱与我相见,他说能让他父皇母后选中的女子,定然是很好的,他无需操心。
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明白自己对自己的婚事没有任何的掌控权,一切只能遵从父母之命,所以所谓的应允,不过是顺命而已,皇家贵族的婚姻,向来如此,就像我长姐嫁给二皇子承桦,他们谁都由不得自己。
虽然我从未见过我那位未来的夫君,我也不是传闻中那些将他当作春闺梦里人的女子之一,但每当我受皇后之邀入宫与他相见,最后等来的却是一道“六皇子事务缠身不得空闲。”的传话时,我的那起初微微悸动的心终是随着桌上的茶水逐渐凉去。
罢了,原本就是一场无关情爱的政治婚姻,又何苦心存幻想。
皇后生有三子一女,女儿已因和亲嫁去了南疆,儿子们又总在前朝忙碌,四个孩子皆甚少能与她相伴。依娘之命,婚旨颁下后我便时常去盛福宫中陪伴皇后,皇后很喜欢我,她会像我娘一样唤我阿梨,她会给我讲关于承涟的许多事,她总掰着手指头算着我还有多久能真正做她的儿媳妇。
对此,我的内心也是顺畅的,来日出嫁,即便承涟对我无情,好歹还有皇后护着,若是承涟有其他喜欢的女子,也动摇不得我的地位。周家的面子,万万不能因我受损,其他的,便不是我所能刻意而求的了,我要做的,就是风风光光地嫁给皇上的嫡子,当他的正妻,享他的荣华,保我的富贵。
记得初次见到承涟,是在皇后的盛福宫里。
那日我如往常一样得了空闲入宫给皇后请安,到了盛福宫后,宫女告知皇后前一日晚上着了风寒,现下还未起身,不便打扰。
我百无聊赖地在盛福宫中闲逛着,正值春日里,盛福宫中梨花盛开,清幽怡人,甚是雅静。
我却不喜欢这份静,总觉着这些小花儿病怏怏的,风一吹就摇摇欲坠,倒不如我所爱的牡丹有鲜活劲儿。
“谁在那里?”
闲来无事的我正踮着脚尖伸了手轻轻触着一朵梨花的花瓣儿时,身后冒出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这声音温沉中又透着三分清冷,我回过了头去。
眼前的男子长得甚是好看,除了好看我便找不出其它词语来形容了,仿佛世上任何的话都抵不上他的容貌与气质,我一时看呆了去。
“你是周家小姐?”
那男子又往前走了两步,语气里带着一分惊叹,面色上多了一分笑意,眼神中添了一分欣赏。
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然后向他行礼:“臣女参见六皇子。”
他问我:“你我从未见过,怎知我是六皇子?”
我抬头:“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我便如何知道你的身份。”
他不禁一笑,笑得如三月春风。
他走到我身边,看向我方才踮脚摸着的那朵梨花,问道:“你是想摘这个吗?”说罢伸手而去,我慌忙将他拦下:“人家开得好好的,摘了做甚,我只是想瞧一瞧,摸一摸,可没想要它的‘性命’。”
他偏过头凝着我,我一瞧,慌忙松开方才因一时手快而拽上了他衣袖的手,他却更加迅速地将我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握住,微笑着对我道:“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有时候,情,来的就是这般莫名其妙,所谓一见钟情,一眼定情,大抵便是如此了。
我与承涟大婚的前十日,皇上将他封为恭王,并赐他一座已经修建完毕的王府。
我们大婚那日,也是他正式从宫中搬到王府的日子,可谓双喜临门。那一日,他许我十里红妆,我穿上最美的嫁衣,嫁给了我最爱的人。
成婚后,承涟总是能匀出时间陪我,我说我想骑马,他便带我策马出游,两人共驾一匹马,他总将我搂在怀里护着;我说我想学剑,他便握着我的手舞剑,怕伤着我,他总是只比划那几个简单的动作,可我依旧学不会,其实我们心底都清楚,不是学不会,只是没有用心学,这样他就可以教一辈子,我也可以学一辈子……
他时常无奈又怜惜地摸着我的头,说我的性子像小孩子一样,跟最初他以为的模样大不一样。
我便佯装气恼,说他若不喜欢我这样,我改便是了,改回他起初以为的那个娴淑端慧、温婉淑雅的女子。
他又捏一捏我的脸说他最喜欢的便是我率真可爱的性子,他说我怎样都好。
我与承涟二人相伴的最惬意的时光并没有过上多久,因为他要纳妾了,就像当初他奉命应下娶我的旨意一样,如今他也要依照圣意迎娶别的女子,这是天家子女必须接受的命运。
侧妃魏氏过门那日晚上,我听着宾客散尽后却依旧久久绕在耳畔的欢声笑语,看着外头天上挂起的一轮孤月,心中又酸又难过,我关了窗一个人躺在床上,久久不能眠,总期盼着承涟突然过来,又怕他扔下魏氏往后定生风波,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在心底纠葛着,直到天明,他终是没有过来。
后来,府里又来了高氏、李氏……都是朝中官员的女儿,她们的位份有侧妃、有侍妾……但无论是在府里的位份还是承涟的宠爱,没有人能与我平起平坐。
从前家里除了爹娘,最疼我的人便是我长姐,虽然我与她同父不同母,可依旧不妨碍她疼我胜过我的其他兄长和姐姐们。
长姐出嫁后,每次回家总给我带好些我喜欢的玩意儿,也总爱给我讲许多王府里的新鲜趣事逗我开心,其实哪里有那么多趣事呢,我知道,她只是想逗我开心而已。
再后来我也出嫁了,在少有的与长姐见面的时光里,她总提点我如何做好一个王妃,如何在妾室面前适宜地保持自己的威严,如何对待王府里的下人才最有利于自己……长姐的每一句话,我都一一记在了心中,我知道,长姐从来不会害我,她一直都是那个对我最好的姐姐。
可是后来,我发现长姐再与我相见时没有那么欢喜了,她似乎藏了许多心事,似乎被许多烦闷的事缠绕而住,变得郁郁不乐。不久后,我便知道缘由为何了,因为承涟也突然变得异常繁忙,忙到没有时间回府,有风声传来,皇上身子不大好了,前朝有官员提议该立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