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钟》陆千金

6、心有所钟.006

　　心有所钟.006

　　团团很久没遛过弯了，邹季成一把它放出去，它就冲到树边，翘|起腿尿了一场。到最后站立不稳，还跌跌撞撞地摔了一跤。

　　它一直不肯便便，邹季成拉着它在小区里转了三圈，总算让它顺利上了厕所。拉着他回景浅家的时候，迎面开过来一辆车。邹季成避到路边，车子却在他身前停下，车窗下摇，露出一张女人的脸。副驾驶上坐着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穿着浅粉碎花公主裙，正对着他皱眉。

　　邹季成见过这两张脸，在景浅的个人资料上。凌家曾经查过景浅所有资料，事无巨细，全部一清二楚。因为清楚，凌老爷子才更不许他们在一起。

　　邹季成认出开车的女人是景浅的表姐沈深，小女孩是景浅刚刚五岁的侄女阮圆。

　　阮圆气鼓鼓的模样，一本正经指着邹季成喊：“那是我嬢嬢家的狗！”团子看见阮圆激动得上蹿下跳，两只脚趴在车窗上，呼哧呼哧地吐舌头。

　　沈深揉了揉阮圆的脑袋：“他只是帮你嬢嬢遛团子。”说完转头看向邹季成，“景浅的男朋友？”

　　邹季成点头，换来沈深一声嗤笑：“你竟然真的出现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他不说话，沈深也觉得没意思，挥了挥手，随口说：“回去吧。”

　　目送沈深开车里去，邹季成回到家的时候，景浅已经喝完粥，正举着拖把拖地。她才怀|孕三个月，大抵因为人瘦，最近也没好好补养的原因，腰|肢仍然纤细，看上去仍然和从前一样。

　　邹季成把团团关进笼子里，掉头交代景浅：“你别动，我来。”说着解开袖扣，把衣袖挽上去，走过去接过拖把拖地。

　　景浅退到一边，看着邹季成弯腰拖地的模样，心里百味陈杂，终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邹季成很快拖完地，景浅招呼他喝粥。团团乖乖坐在笼子里的毯子上，正昂首挺胸对着景浅摇尾巴，既可爱又漂亮。景浅忍不住弯唇笑，可是心里的酸涩不断弥漫上来，几乎把她整个人吞没。

　　她吸了吸鼻子，倒出一勺狗粮，打开笼子下面的小门，把缓食碗送到团团面前。团团舔|了舔她的手，低下头狼吞虎咽。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坐回桌上。

　　邹季成吃东西很快，一大碗粥像是眨眼间就没了。拿起纸巾擦嘴，说：“先送你去医院，我去接人。”

　　景浅这才想起，今天他父母会过来。即使明知道彼此已经不再可能，却依然心起微澜。只因为这发展让她有种错觉，错以为他们真的要结婚。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终究什么都没说。邹季成起身去洗碗，水花溅在手心，像绽开一个个永不凋谢、永远晶莹的梦。

　　景浅看着他的背影。熬过一整个阴雨连绵的黄梅季，阳光终于重新拥抱人间，晨曦温暖地撒下来，投在邹季成身上，令他周身气息都变得柔软。

　　她动了动嘴唇，轻声说：“刚才苏湘打电话过来……”看见邹季成手停顿了一下，立刻添上一句：“我没接。”

　　把碗放进碗橱里，抽|出纸巾擦了擦手，邹季成随口说：“是简情媃结婚的事。”进房拿出手机，回了个电话给苏湘。对话很简略，两三句就结束。

　　景浅明知这些事和自己已经没关系，就算装也该装出无动于衷的模样。偏偏心里的声音不受控制，自发逃离双|唇。“简小姐……想和谁结婚？”

　　简情媃是凌老爷子为邹季成相中的妻子，在和苏湘的战役里，她脱颖而出，不战而胜。不动声色间就让苏湘放弃，最终选择嫁给林代恒。她对邹季成情根深种，景浅从没想过，她竟然也会放弃，现在还要嫁给别人。

　　“扬城人。”邹季成理了理外套，“姓司。”

　　“扬城人？”景浅拿起包和钥匙，准备出门去医院。一边穿鞋一边问：“你见过吗？”

　　邹季成点头，踩进皮鞋里：“见过一面。”

　　邹季成把景浅送进病房，景母已经醒了，正靠坐在病床|上喝粥。周徐之坐在椅子上削苹果，她没用水果刀直接削过皮，削得断断续续，间或还带下来一大块肉。

　　“姐。”周徐之站起身来让景浅坐，对着他身后的邹季成叫了一声：“邹先生。”

　　景浅接过她手里削好的苹果，用水果刀切成小块放进碗里。周徐之眼下有显而易见的青黑，景浅看得叹息：“昨晚没睡好？”

　　“还行。”周徐之凑到她耳边，手掩着嘴唇一边，小声说：“隔壁床老爷爷打呼噜。”

　　“肯定没睡好。”摸了摸她的脑袋，景浅转头看邹季成：“能把我妹妹送回去吗？”

　　得到邹季成同意的回复，她才又问周徐之：“家里钥匙带了没？”

　　周徐之说带着，景浅没再留他们，目送他们离去，这才拿起碗送到景母前面：“妈，吃点苹果。”

　　景母拿着牙签慢慢吃苹果，像是想起什么，轻声问景浅：“你们准备什么时候领结婚证？”

　　景浅回答说再等等，景母却说：“你等得及，肚子里的孩子等不及。总要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上户口的时候才不会有麻烦。”

　　“完整的家庭未必就很幸福。”要一种虚伪的完整有什么用？家庭可以不完整，但是必须要有爱。景浅确信自己可以给他足够的关爱，不必祈求别人。求来的东西终究都是虚幻的。就像邹季成，她当初放下所有自尊终于追到他，当时以为握住全世界。后来摊开手看，其实一直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景母知道景浅一直很固执，遑论她父亲给她的伤害太沉重。造成她思维固定成畸形，觉得家中之中做父亲的那方对孩子的关爱总是很少，但要求的又太多。

　　这不能怪景浅，苏城这地方大多家庭都是这样。

　　“不说这个。”景浅扯了扯唇角，挤出笑来：“昨天回家团团特别激动，放他出笼子之后在家里跑了三圈，这边闻闻那边闻闻，肯定是在找你。”

　　她没告诉景母，已经准备把团团送走，能多瞒一天是一天。

　　景母听得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又变成叹息：“我不在家，没人好好喂，肯定瘦了。”她双手抬起闭了闭，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怀念：“刚到我们家的来的时候才那么点大。”

　　景浅想起过去，也笑得不行：“我还记得刚带回家的时候，你和舅舅正坐着吃饭。我刚抱回来，你气得不得了，指着我说：‘还不快给我扔出去！’”

　　“其实我第二天就喜欢它了，那么白，就跟白团子一样。那时候耳朵是塌下来的，歪着头看你，真是讨人喜欢。我真后悔，它小时候没抱抱它。等想抱了，它已经长得那么大，抱都抱不动。”

　　景浅没法再继续这个话题，陡然站起身拎起热水瓶说：“我出去打水。”

　　刚走到门口，华源和洪堂正迎面过来。华源忙伸手：“夫人，我来。”

　　一声夫人喊得景浅晃神，在恍惚中水瓶已经易主。华源转身就走，短短一天已经对医院构造很熟悉。余下景浅和洪堂站在原地，即使不说话，洪堂站在景浅面前依然略微低着头，态度恭谨又尊重。在这种古怪的沉默里，景浅感觉压抑得厉害。

　　隔壁床老爷爷的亲属过来，景浅往外跨了一步，立到墙壁前，把门让出来。华源很快回来，西装革履模样，即使拎着水瓶，看上去依然气质出众。

　　“华源。”景浅叫住他，“你们还是喊我景小姐比较好。”

　　“是先生的意思。”华源和洪堂他们怼邹季成有种盲目崇拜，对他唯命是从。许多事不必邹季成交代，已经自发做好。就像这称谓，邹季成绝不可能交代这种事。绝对是他们自己揣摩，才得出这结论。

　　气闷感在这时达到巅峰，景浅感觉自己就像打足气的皮球，太多压力堆在上面，只消最后一击，就能让她爆炸。

　　“我出去透透气。”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走了两三步，却发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回头一看是洪堂。洪堂人高马大，肤色极黑，人送外号黑阎罗。洪堂不爱说话，冷着脸跟在景浅身后，打眼看过去倒有些像涉黑人员的保镖。“你别跟着我。”

　　“医院人多，夫人的安全需要保证。”洪堂原本是凌老爷子手下的人，邹季成接手凌家的事之后，凌老爷子把洪堂给了他。大抵是平时跟着的都是大人物，所以习惯把人多、安全、危险等字眼挂在嘴边。景浅听在耳朵里却觉得很可笑，什么时候起，自己也算是大人物？充其量狐假虎威，一切都是因为邹季成。

　　景浅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往外走。医院侧门外有家全家，景浅让洪堂留在外面，立到店里的关东煮前面。

　　服务员是个满脸朝气的少年，笑着说：“需要点什么？”

　　“一根香肠。”

　　他递过来一根，景浅接过，很快吃掉，然后摊手：“再来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