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锦绣（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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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三个月后，秦家的院子里起了一场很大很大的火。听说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有人说秦家院落中种满了桐树，夜晚似有人听到了凤凰的悲鸣。
解语想，那火大抵就和那幅绣图上的样子一样吧。
而穆锦失踪了，生死未卜，苏暮辰关了酒楼，终日坐在玉楼中，如同当年失去了萧祁然的苏解语。
最近，解语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里她还是团圆阁的小帮工，梦里兰萝和槿辞还在团圆阁门前的小戏台上。一曲唱完，兰萝姐姐捧着一壶茶走向她，解语还未抬手去接，她便将热茶泼到了解语的脸上，脸上的痛觉肆意蔓延起来，那火辣辣的痛觉，有脸颊蔓延上了她的双眼，梦境戛然而止，她已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做这个相同的梦了。
解语满头大汗的醒过来，眼前是熟悉的黑暗。
“解语姑姑，你没事吧？”桑月急忙跳到解语的床上，紧紧抱住她的手指，“解语姑姑，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还在为眼睛看不到难过，解语姑姑，你不要难过了，我可以做你的眼睛的，还有桑海，辰哥哥，我们大家都是你的眼睛。”桑月这么一说，解语才发觉自己流了眼泪，团圆阁，她曾经用生命去爱的地方，自那夜大火以后，竟然恍若隔世了。
天亮了以后解语去了苏暮辰的房间找他，可房间里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觉得好害怕。解语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力气，她瘫倒在地上，大声地喊苏暮辰的名字，用自己所有的力气喊他的名字，这玉楼分明不大，可她却听到了回声。
桑月和桑海赶忙从楼下跑来看解语，他们在圆木桌子发现了几行刻字，那是苏暮辰留给解语的话：“解语，相识一场，得一知己应此生不悔。但我心结未解，锦绣一寸，针针刺骨。……
“锦绣一寸，针针刺骨……。苏暮辰你真是个笨蛋。被蒙在鼓里不幸福吗？”
（不久前，我听了一个故事，关于一位公主和一个叫连桐的小国。只是我没有想到，在这个故事里，我还遇到了我的一位故人。 ）
“哥哥，风，你们两个慢一点嘛，每次跟你们出来你们都要赛跑，我跑不动了。”小穆锦在两个男孩子的身后停了下来，那个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的少年就是小穆锦的哥哥。而另一个少年便是秦风了，他虽然比对方低了半头，可是却跑在了他的前面。听到小穆锦的抱怨，二人一并停了下来。
“公主，我来背你吧。”秦风走到穆锦身边蹲了下来，把穆锦背好。“公主，我听说山谷那边有条蝴蝶溪，我背你去抓蝴蝶。”
“嗯嗯，你对我最好啦。”说罢，那小姑娘转头对那半大少年说：“哥哥也一起去。”
“好，哥哥陪你一起去。”少年一脸宠溺地摸了摸小穆锦的头发。他脸上带着微笑，温暖的如同初春正午的阳光。
快乐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十五岁的穆锦已经出落了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与她青梅竹马的秦风也已经长成了俊俏的少年。故事讲到这里，用脚趾也想得到，情窦初开的小公主和俊俏的官宦少年理所当然地把儿时的友情变成了爱恋，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小公主的依恋。
对于穆锦公主而言，在这个年纪里唯一让她觉得烦心的事情大概就是做女工了，虽然她贵为公主从不用为生计操劳，可是连桐小国很崇尚巫术，他们的巫术，要自己来绣图腾。作为一国公主，她自然要绣出最好的图腾，来向他们信仰的天神乞求国泰民安。
后来，她就绣出了那幅绣图，《金桐栖凤》，她绣完那幅图的时候大概是傍晚，窗外的夕阳凄艳如血，凤凰的羽毛上沾染了斑斑血迹。
“公主，您的手指受伤了。”侍女小蛮颇为关切。小蛮是穆锦身边的丫头，从小和穆锦一起长大，穆锦虽然生性顽劣，却和这小丫头情同姐妹。
“公主，公主……”小蛮见穆锦只是睁着大眼睛死死得盯着那只染了血的凤凰，一时着急了起来，可是依然没有叫醒穆锦。
“小蛮，怎么了？”秦风在楼下听到小蛮的叫声，赶忙来看穆锦。
“大人，公主在绣图腾，可是……像是中了邪一样，一直盯着这绣图。”小蛮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大人你快救救公主啊。”
秦风倒是十分冷静，“好了，小蛮你不要急，你去准备点东西给穆锦吃，这儿先交给我。
小蛮离开后，秦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他打开瓶盖想要给穆锦灌下去，可打开瓶盖之后，手中的动作却犹豫了，只有一小会而已，他的眼眸垂了下来，终归还是给穆锦灌了下去。
待小蛮端着穆锦最爱吃的燕窝粥回来时，穆锦已经醒了，正和秦风谈天，讲着几日之后新国主登基大典的事。
继承王位的新国主自然就是穆锦的哥哥。可是，在登基大典的那天，他消失了。
很久很久之后，穆锦都不敢再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她的父亲，哥哥在那一天消失，大祭司告诉所有人，国主和王子死于图腾的诅咒，而这个图腾出自穆锦之手，他们爱戴的小公主要用这个可怕的图腾杀死所有的人。
夕阳如血，穆锦站在高台上看着自己满脸恐惧的子民，看着他们的表情由恐惧转成愤怒。她就这样被淹没在万人的愤恨和咒骂声里。她怔怔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竟然忘记了该怎么悲伤，在她的国度，犯下重罪的人会被活活烧死。可是，她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图腾会杀人，难道只是因为那凤羽上沾染了她的血？
夜色降临，穆锦被绑在高高的木台上，天上的星星很明亮。她静静地抬头看星星，没有眼泪，没有争吵，什么也没有。火被点燃了，她听到麦秸秆噼里啪啦的炸裂声。然后烟花在夜幕中绽放开，散落在她的眼光里。
“跟我走。”少女怔怔地看着自己心悦的那个少年翩然落在自己周身的火光里。秦风用刀子切断了绳子，把穆锦揽在自己怀里飞下了高台，爆炸和木台倾倒的轰鸣声隐没在他们的身后，幻化成了人们的哭喊。
秦府，小蛮似已等候多时。“公主，你没事太好了。”小蛮冲上来抱住穆锦。
“小蛮，你记住我说的话了，只有这样才能保穆锦平安。”
“大人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公主就不会有事，可是，大人你怎么办？”
“我自有我的办法。”秦风惨然一笑，“锦儿，若有一天还能相逢于世，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秦风拿下颈上的珠玉，戴在穆锦的脖子上。
“走吧……。”
“走吧……。”穆锦喃喃道，在她的眼前，只有大火烧着满园的梧桐，满是荒凉。
“公主，该走了。”小蛮扶着穆锦进了秦风府上的密道。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小蛮打开了密道里最后一道机关，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闸门之后。
“师父早就料到了秦公子舍不得杀了这个小美人，派我在这里等着你们来，他果然没让我失望。既然他舍不得杀你，我来也是一样。”说话的是一个黑纱蒙面的女人，她手中拿着一个香炉，一股奇特的香味弥漫开来。
穆锦忽然倒在地上痛得蜷缩起来，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被虫子撕咬，“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眼泪打在密道的石板上，伴着一声声惨烈的呻吟声，好似到了人间炼狱一般。
“你到底做了什么？”小蛮冲那女子质问道。
“公主的体内现在有只蛊虫，那只虫子是我用自己的血喂的，小蛮，你可不要忘了当年我们的娘亲被国主做活药引的事，十年了，我每天和这些毒物在一起 ，就是为了让我的血变成这世间最毒的毒药，让他们也受这万虫撕咬之苦。”
“这毒要怎么解？”小蛮急切的问道。
“这天下无药可解。它们会撕开她的内脏，活活把她咬死。”
“公主，你怎么样了？”小蛮抱住穆锦，却被她挣扎地甩开。
“小蛮……原来连你也想要我死……连你也背叛我……。”暗红色的血自她的嘴角流出，森森刺目。
“我怎么会背叛你呢？小蛮永远都不会背叛公主……。”小蛮当即拔出了腰间的一把匕首，尖刀刺进了她的身体，汩汩的鲜血涌出。血腥味掩盖住了香炉的香气，暮锦觉得一阵恶心，腹中翻涌着向外，伴着一口鲜血，竟吐出了一只蜈蚣。穆锦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失了力气，然后昏了过去。
“小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那蒙面女子抱住小蛮，试图帮她止住血。
“姐姐…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这蛊虫是闻到了我的血对吧？姐姐，这些年你为了保护我跟在大祭司身边，为她杀人……可是姐姐，冤冤相报何时了。穆锦公主不该承受这一切…她是无辜的，姐姐，我求求你放她走吧…大祭司和秦大人大业已成，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她，过了今天，谁还会记得一个前朝公主的死活？姐姐……用我的命换她的命……你……。”
“小蛮你不要再说了，我放过她，你不要说了。”黑衣女子心痛至极。
“姐姐，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好不好？”
“你说，姐姐什么都答应你。”
“姐姐……你要替我好好地活下去，……再也…不要用蛊毒… 。”
“小蛮…小蛮。”小蛮的手垂了下来，停止了呼吸，鲜血浸在黑色的衣服上，看不见刺骨的悲伤。从此天下之大，却只能一人孤孤单单行走于世 ，那会有多么悲伤。
后来，那个女人带走了暮锦，找了一个绣坊把她安顿了下来，直到那幅绣图再次找到她。
“锦儿，若有一天还能相逢于世，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苏解语想着这句话，忽然觉得可笑，在权力、仇恨和爱情的战争里里，秦风到底是输了，输得一塌糊涂，既然已经决心要成就大业，又怎能为情爱所困呢？可这世间的情爱，又有几人看的清？
而在那圆桌之上，苏暮辰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解语，你等我回来，我说过我要治好你的眼睛，我不会食言。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锦绣（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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