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世》冷竹燃

2、第2章

　　6.

　　认识阿以1197天的时候，我们终于变成了我梦寐以求的情侣，虽然是地下情侣。

　　我开始变得爱打扮自己，以前总是不讲究穿着，现在却总是在更衣镜前浪费很多时间。连爹爹都在吃早餐的时候，用特别奇怪的语气问了我一句，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阿以也回到学校开始上课，他头脑真的很好，同样是请假这么多天，我的成绩几乎全线飘红，但是他，依然是全校第一。

　　我很高兴那些同学后来也没有再出现过，我和阿以依然以朋友的名义天天厮混在一起，平时在学校的时候，除了不能拥抱，牵手什么的是可以的。至于接吻么，一直没有找到安全的地方，所以就搁浅了。

　　可能是看的小禁文多了，关于接吻，其实我想像了很多次，有的时候在教室里和阿以聊天时，我觉得，我可能下一秒把持不住就扑上去了。

　　我……有那么饥渴吗？

　　相较于我，阿以就要冷静的多，不过，我也明显感觉到他变得比以前温柔了，而且经常对我笑。讲作业的时候，我有时写着写着一抬头，就看到他在一直看着我，看我抬头看他，脸都红了。一起去吃饭的时候，帮我擦过几次嘴，一起买饮料的时候，故意交换饮料，间接接吻什么的。想想这些，我就觉得心里好像装了很多宝藏似的。

　　周末我们一起约了去看电影，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买了场很冷门的艺术电影，其实电影放什么我们根本不关心，只是为了两个人可以这样一直牵着手而已。其实我很想亲他，但是后排坐了一对女女情侣，最后我还是怂了。

　　从电影院出来，天已经黑了，我提议去他家，可是被他拒绝了，他说怕他妈妈带其他人回来，怕那些人看到我。

　　我其实并不全面了解他的过去，但是我不想让他回忆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他如果愿意告诉我，我会很乐意听，如果他不想说，怎样都没关系。

　　我们两个人在人烟稀少的河堤边走着，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桥洞下面，我左右看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人，就伸出手抱住了他，他可能有点意外，但还是伸手也抱住了我。

　　我伸长胳膊勉强勾住了他的脖子说，你弯下来一点儿。

　　他虽然没弄明白我想干嘛，但还是很听话地微微弯下了身子，我一踮脚，吻在了他的唇上。他的唇软软的有淡淡的香气。我感觉我心里那些长了许久的藤蔓终于开出了蔷薇。

　　他只是愣了一瞬，便回吻了我，比我之前的开始要热情多了。那一刻，我激动得全身所有血液都在往上涌，连身子都在发抖。

　　末了，我笑着对他说，下辈子，我一定要当个男孩子，起码接吻不用先提醒你弯腰。

　　他深深看着我，在笑，笑得好像清晨的暖阳，我听到他温柔地说，我是出于本能地喜欢你，所以和你的性别无关，好吗。

　　我觉得他那句话，和那个笑容就那样刻在了我的脑子里，一定到死，也不会忘。

　　7.

　　我不知道这个是谁干的，是谁跟踪偷拍了我和阿以的照片。而且是张我和阿以在公园里偷偷接吻的照片，还发布到了学校论坛里。我抱着手机躲在学校卫生间哭的时候，阿以来了，他敲了敲隔间的门，我开了门，我们两个就这样在卫生间的小隔间里抱在一起。

　　他语调冷静地说，别哭，不会有事的。

　　我很害怕，我感觉我的身体在发抖，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会不会被爸爸和爹爹知道。但是我不能说，我不想让阿以因为我而愈加烦恼，我其实最害怕的，还是阿以会放弃我。

　　阿以，不要放开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开我。我带着哭呛说着，想要紧紧抓住什么似的。

　　我听到阿以十分平静地应了我一声，嗯。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开了，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看见我都像看到了个行走中的怪物一样，一边躲得远远的，一边窃窃私语。

　　这些我都无所谓，直到，学校把我爸爸和爹爹叫来了。

　　我看到爸爸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在哭，爹爹面色铁青地看着我说，和他分手，然后转学！

　　我不要。我摇头很坚定地说着。

　　爹爹第一次伸手打了我一巴掌，从小到大一直把我当宝贝一样的爹爹，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怒意。

　　爸爸哭着拉住了爹爹，跪在我面前说，阿沫，听话，爸爸和爹爹也是为了你好。你们不能在一起的，知道吗？

　　为什么不可以，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又不杀人，又不放火，也没有法律规定我们不能在一起啊！我受不起我爸爸的跪，也跪了下去，我一边哭，一边绝望地吼着。

　　但是法律也没有同意你们在一起！你平时不看新闻的吗？不读书的吗？历史上可曾承认过这种关系？！宣扬这种关系都是违法的！爹爹怒骂着把爸爸从地上拉了起来，任凭我跪在那里。

　　阿沫，听话，爸爸和爹爹会帮你转学，这件事情，你爹爹也会去平息掉，你，把他忘了吧。

　　我不要，我做不到，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我捂着脸不停地哭。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是不是也和此时的我，一样绝望。我好想抱住他。

　　8.

　　我和爸爸聊了很久，爸爸最后同意我在办理完转学手续前继续回学校读书。距离我最后一次去学校，已经过去了一周，重新回到这里，却感觉一切都那样的陌生。

　　我走进教室的时候就看见他了，他还是坐在后面。只是那张永远没有表情的脸，在看见我的时候，露出了那么明显的吃惊，就好像那天我出现在他家门外时一样。

　　就在这一刻，我多想冲过去抱住他。

　　全班同学都在看着我，也在看向他。

　　课间的时候，我很想走过去，但是没敢走过去，吃饭的时候我很想走过去，但是没敢走过去。学校里千万双眼睛好像都在看着我们，那种感觉很恐怖，就好像千万根针吊在头上，一个不小心就会千穿百空。

　　放学的时候，我就像前几年一样，穿过那条小巷，朝他回家的路跑了过去，也许，他一直在……找我。

　　我跑到巷子一半的时候，就看见他了，他站在那里，好像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我跑过去抱着他，我挺没用的，说不出什么话就哭了。

　　他说，我每天都在等你，我怕你不回来了。

　　我抱着他，心里满满的悸动，好像这一刻就永远了。

　　我和他约好，为了对方，在学校的时候尽量不在一起，但是这种看到却要装作看不到的感觉真的很差，更差的是，不知道是哪个人，或许是几个人，开始在我和阿以的桌上用墨水乱写乱画，都是些变态、怪物，滚出学校一类的话。我们的课本会被人从窗口丢到外面的花坛里，有时椅子不见了。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我和阿以一起去花坛里找书包的时候，还能单独呆一会儿，也挺好的。
　　我依然每天偷偷穿过巷子，陪阿以回家。

　　那段仅有的时光里，我和他就好像两人个相依为命的人，阿以告诉我，他的一个妈妈的确是异性恋，但是喜欢的那个男人后来抛弃她结婚了，她心灰意冷地接受了安排的婚姻生下了他，可是他妈妈一点也不快乐，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天天酗酒，弄得另外一个妈妈也很不开心，所以才会去外面找女人。后来可能他妈妈还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跳楼自杀了。在那之后，他另外一个妈妈，每天领着不同的人来家里，有男人也有女人。

　　我抱着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会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他说，可是你要转学了，不是吗。

　　原来，他知道。

　　9.
　　时间过得很快，我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离开的那天下午，我和他都旷课了。我哭着说，我不能让爸爸和爹爹伤心，因为他们是爱我的。他很平静，甚至温柔地点着头。

　　我承诺，一定会回来看他。

　　那天下午，我们相拥在那个我们每一次接吻的桥洞下，就连短暂的告别，我们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了。

　　转学之后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感觉离开他之后，日子是怎么过去都不知道，每天和个游魂一样，唯一和游魂不同的，可能就是我是一个满脑子装满一个人的游魂。

　　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如果他一个人在那里，肯定还有人欺负他，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痛得呼吸都困难。终于有一天，我忍受不了了，从家里出来后没有去上学，偷偷跑回了原来的学校。我在校门外站了很久，然后在那条小巷里，从中午坐到了傍晚。

　　却连他路过小巷的身影也没有等到，他……没有回家吗。

　　我沿着他一直走的那条路往学校走去，什么人都没有看到，就在我打算回家的时候，却在学校围墙后面看到了一个人，垂头坐在那里，那一头的银色短发被污泥染成了一块一块的黑色。

　　我跑了过去，跪在了他身旁，颤颤地伸出手摸着他的脸，他身上的衣服裤子像是被人撕扯过，狼狈且勉强地还套在身上，他的手被人用绳子死死地反绑在了身后，脸上有血和泥巴，身上的白色衣服已经脏得不堪入目。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去想，就觉得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我摸他的脸，抱着他，为他解开手上的绳子，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直到我叫出了他的名字，叫了好几声，他才一点点地抬起了头，那灰蒙蒙的眼睛里，一点点溢了光，却又黑了下去。

　　你来这里干什么。他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扶着墙站了起来，我想去扶，却被他一下用手打开了。

　　我来找你，我想你了。我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不去看他站不稳的双脚。脚下这块泥巴地上满是大大小小的脚印。

　　我想伸手去抱他，却担心会弄疼他。

　　阿沫，我们分手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跟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一点情绪也没有。

　　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喜欢你。我固执地答非所问。

　　你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了。阿以低着头，垂下来的头发盖住了大半张脸，显露出来的半张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我想去抱他，却在伸出手的时候，被他一下推开了。他吃力地转过身，背对着我，几乎是拖着步子离开的。我不甘心地跟在他后面，就像三年前一样，隔着很远跟着。

　　走到路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回头用着我所陌生的目光看着我说，我不想再当怪物了，所以请你离开我的生活。

　　我说过，我会一直喜欢你！你也答应过我，不会放手的！我感觉我胸口大概破了个大洞，一直有风灌进来，所以我说话的时候，即使再用力，话语也尽是无力的悲伤。

　　可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不要当怪物，我也不会喜欢怪物的。

　　他的眼睛里一点光也没有，伤痕累累的脸上没有一丝神采，说也那句话的时候，我仿佛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胸口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翻滚着，我傻傻地站在那里，没有再追上去。

　　他走了。

　　我弯下身，跪在地上吐了起来，我以为我可以吐出血，但是干呕了半天，只是吐了些其他东西，可能一天没有吃东西，也吐不出什么了。

　　现在的我，其实更希望能把胸口那口血吐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